篝火熊熊燃燒着。
天空中星子密佈,銀河都清晰可見。
夏拂衣抱着酒罈坐在那裡,看着那個紅衣修長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又拎了一罈酒,喝一口又對着天空大喊起來,
“父皇母后!你們看見了嗎?!我娶到了我喜歡的姑娘!她叫夏拂衣!你們要記得永遠保佑她!讓她平安喜樂!白頭無憂!”
夏拂衣看着那個身影,不知爲何漸漸散去了臉上笑容。
而長孫熾又喝了一口酒,他站在空曠無垠的背景裡,挺拔的側面被篝火映照,就像要燃燒起來一樣。
夏拂衣怔怔的呆了片刻,才又回神般的掛上笑臉。
她拎着酒罈走上前去,拉住了抱着酒罈踉踉蹌蹌的長孫熾,
“你好像喝醉——”
話音未落,皇帝順着她的手反拉住她,將她一把擁住了。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窩裡,緊緊擁抱了許久,才低低道,
“拂衣。”
夏拂衣從愣怔中回過神,語調難得溫柔的輕輕應了一聲,
“嗯?”
長孫熾卻沒有繼續說話,只片刻後又叫了一聲,
“拂衣。”
“誒。”
“拂衣。”
“怎麼了?”
“拂衣。”
“唔,你說啊。”
“我愛你。”
他緊緊的抱着她,把臉埋入她柔順的長髮裡,啞聲道,
“我愛你。”
夏拂衣不知爲何突然就紅了眼眶,一滴淚從她的眼睛裡流下來。
她擡手摸了摸,舉着那一點溼跡放到眼前,怔怔的看了一會兒,才放下手,輕輕地,試探般的,拍了拍他的背,安撫一般的溫柔力度,一如她此刻的聲音,夢囈般動聽,
“我也愛你啊。”
夏拂衣說,
“不管你是李熾,李玉笛,長孫熾,皇室皇帝,我都愛你啊。”
長孫熾慢慢鬆開她,握着她的肩膀,緊盯着她的眼睛,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裡泛着淡淡的醉意,卻十分認真的盯着她,低聲要求,
“你再說一遍好不好?”
夏拂衣笑起來,從肩膀上拿下他的手,牽在一起,
“太虛山頂,墓碑殘棋之前,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甚是歡喜。”
“以前師傅喝醉了總愛念一些我聽不懂的詩,可從我跟你一起下山之後,我就突然懂了那些詩的含義。”
“有一首我最喜歡的,我念給你聽。”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爲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長孫熾怔怔的看着她。
記憶裡哪個風流倜儻冠蓋京華的少年,曾在錦帶河悠悠畫舫之上,喝着酒,望着夜空,囂張而又滿懷期待的唸了這同一闕詞。
記憶裡那滿河搖盪的星河,此刻都化作眼前人看着他時,眸中星星點點的笑。
像是冰河破開,春水融了江畔,於是春花盛開,九州同豔。
這一生再不會有比這更美麗的景緻了。
長孫熾長久而沉默的看着夏拂衣,許久後,他終於低頭俯身,輕輕將吻印在了她的嘴脣。
背後是浩瀚星空和斑駁沙場。
夜色還深,篝火熊熊,那些士兵在火邊發出鼾聲和夢囈。
風帶着血和黃沙的味道捲起他們的大紅衣袂,金線繡成的熾微花嘩啦啦交織在一起。
他們在這夜色戰場上互相擁抱,互相親吻,不願有片刻的分開,親密又繾綣得彷彿這是一場夢境。
天亮便要破碎消散的夢境。
除了此刻,他們手裡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