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莫天賜到家,已經是清晨五點多,別墅區除了偶爾幾聲鳥鳴,一切都顯的很靜謐。到了家門前將車停下,他沒急着下車,在車上抽完兩根菸後,才拔匙進屋。摸着清晨的暗光走回到房間,臥室裡空調的溫度顯冷,他放輕動作。
輕輕關門。
然後第一反應不是去洗掉身上的汗臭味,而是輕輕走到牀邊。
當看見牀上人的睡姿時,他擰起眉頭。
她又慣性壓着棉被,一條腿赤裸裸的從裙襬下露出搭在被子上,一大張被子只蓋了不足一點,也不怕感冒。更過的是,她懷裡竟然還抱着平板,想必昨晚不知道玩到多晚才無意識睡過去吧,真是的,也不怕輻射。
他伸手,將平板從她懷裡慢慢的抽走,生怕驚擾還在熟睡的人。
當他正想放下時,這手無意按到主鍵,屏幕登時亮了起來。
沒有鎖,而且頁面是個微博。
他不知道她還有玩微博的習慣。
而且看起來人氣也不錯,消息那裡竟然提示有好幾千個消息。莫天賜沒忍住,往消息那裡一點,點那些評論,只見下面滿當當的竟全是罵她的話!
譬如:
“你纔是硅膠,你全家都是硅膠!”
“嘴巴那麼臭,下河淹死你算了!”
“大家別理她了,她就是一個腦殘粉,專門給偶像招黑的。”
再往下翻,當然也有支持她的。
“好形象!”
“這個id好眼熟,隔壁家一塊餅乾也是你嗎?”
“頂頂頂!把噴子刷下去!”
莫天賜盯着那些消息,側頭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睡得安靜的人兒,他竟從來不知道她還在和別人吵架?!想着,莫天賜索性在牀邊的地板坐下,一條腿曲着一條平伸,背靠着牀墊,慢慢的翻着她的消息。
他點開那些評論的原評論。
只見竟是那條上次阿力念過的——
“就算拉她下水她也未必敢下吧,難道她不怕她胸前的硅膠會讓她浮起來?那就尷尬了呵呵噠!【鄙視】”
莫天賜眨了眨眼睛,一瞬間感覺自己的腦袋好像死機了一樣。因爲他實在無法理解,這樣一番話竟是出自她的手下。他忍不住又側頭看了一眼那睡容平靜的女人,想起她在生活裡遇到事不吭聲不懂得保護自己,就像一開始被a女星故意針對,明明會害到自己身體但她仍舊一言不發的照做,導致自己雙手又紅又腫,連那時的她都一言不發……
而他只不過被人在網上不痛不癢的罵幾句,她卻有這麼大的反應?
莫天賜機械的把腦袋轉回來,繼續點其他評論。
“關你什麼事!他不配當偶像難道你很配?你行你上啊!【鄙視】”
還有她評論過的評論。
“我們就是喜歡寵他你管得着!!!【憤怒】”
莫天賜看着那句話,指尖頓了一下,那憤怒的表情令他可以聯想到她在發這句話時,眉頭一定是皺起來的。
他繼續往下翻。
“路人粉,他不是這樣的人,請你不要聽他們抹黑。他可好了。【可愛】”
看到這句,配上那個可愛的表情,莫天賜忍不住失笑。
明明前一秒罵人罵的這麼兇,下一秒卻對站在中間賣瓜的路人粉這麼可愛,是想給他招粉的意思嗎。
“對哦你偶像真的好暖哦辦個見面會收幾千塊錢門票看你的語氣還是學生黨吧您真有錢。【微笑】”
這句話,嗯,他可以想像得出她一臉冷靜嘲諷別人的模樣。
天哪,他竟不知道她還有這麼靈活多變的一面。
莫天賜像是不知疲憊一樣繼續往下翻,還有很多很多,她罵人,她開導,她維護,她讚美。
總之他想到的沒想到的,見過沒見過的一面,全在這微博裡面展現了。
此時冷不丁的,有一條長長的評論映入他的眼簾,他盯着那些字認真的看起來。
“難道像餘峰一樣整天顧着給自己的臉找角度哄哄粉絲拍個照簽個名就是好演員?連跳個河都要找替身的人,從頭到尾顧的都是自己的臉!天賜不一樣,有一幕戲需要從五樓跳下來,他都是親自完成的!他的手還骨折了!他對粉絲冷淡只是因爲他不想大家冒着生命危險浪費時間浪費金錢去接機去蹲點,你知道個屁!!!【憤怒】”
看完之後,他像是忘記動作一樣,一直盯着那評論,看了很久很久很久。
有時候總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根本沒人瞭解,明明好心好意去做一件事,可到頭來反被指責誤會。但是現在他才發現,原來用心做的事情,是真的會被人看見的。就像陳導經常說,要不去學那些花架子,要腳踏實地。他之前還嫌棄這套做法老套,可終於明白,一切的道理都有存在的意義。
其實那次從五樓跳下去,他不是單純因爲敬業。恰好那天他替身的家人來探望,莫天賜看見一對老人和兩個小孩,還有妻子站在一邊不停的叮囑替身要注意,兩個老人還頻頻擔心的望向五樓的高度,不斷反問有沒有做好安全措施。
他那時候頭腦發熱就要求親自上陣了。
其實更多的激動,是來源他獲得她的肯定。
原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竟是如此的關心他,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
這些評論都是由一塊餅乾發出來的,想了想,他點開這個微博的主頁,只見叫一杯紅茶。
突然他在想,她到底有多少個這樣的微博?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幫他說話,維護着他?正當莫天賜想順藤摸瓜的時候,平板傳來沒電的提示,他索性充電。從平板前離開,才意識到天竟然亮了,想起還有廣告要拍,莫天賜從地上站起準備去洗漱。
在朝浴室走去之前,他扯過被她壓着的被子替她蓋好,見她皺眉只是嚶嚀一聲但並沒有醒,他這才放心的去浴室。
他伸了個懶腰,撇頭看見想要掙脫黑暗的黎明。
明明一宿沒睡,卻比以往都要精神。
……
安好是被陽光曬醒的。
今天的光線很猛烈,竟然能蔓延到牀上。
她渾噩的從牀上坐起,只覺得腦袋有些沉。
當看見被子蓋的好好的,側過頭看見平板也在充電,她記得她昨晚明明一直在刷微博,刷到直接睡着爲止啊?
像是想到什麼,她立刻掀開被子套上拖鞋,打開門往隔壁書房走去。
果然,是莫天賜回來了。
他穿着一套條紋的居家服,看的出來一宿沒睡。
“咳!”莫天賜正在吃藥,被她突然推門的舉動給嚇倒,幾顆小藥丸順着喉嚨直接滾了下去,他立刻喝了口咖啡把藥給吞下去!盯着門口的人,不悅:“不會敲門?”
“你在吃什麼?”安好忽而想起昨天知道的消息。
“維生素。”莫天賜拉開抽屜,將藥瓶往裡面一扔,發出砰一聲響。
“你別騙我,我都知道了。”安好走到書桌前,見他用咖啡送藥,這麼隨便,不爽。
莫天賜愣了一下,但沒有自露短處,而是反問:“你知道什麼?”
“知道你的藥,知道你的病。”安好盯着紅木的桌面,雙手撐在上面,責怪他竟然瞞了她這麼久。
莫天賜點頭,掩飾內心的慌亂,面上裝作平靜的說:“難怪我覺得書房被人動過。”
“我只是打掃衛生。”安好怕他誤會她翻他東西,連忙解釋。
“你害怕嗎?”他把視線從屏幕前移開,轉頭盯着她問。
“爲什麼要怕。”安好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身爲夫妻,有事的時候他應該想着她到底能怎麼幫他,而不應該想的是她怕不怕。
“聽說有個患了這種病的人,因爲他老婆在菜裡放了他不喜歡的蔥花,他一生氣,就端起桌上剛燒起來的湯往他老婆身上潑去。”莫天賜語氣冷清,彷彿在講一件與他無關的事,可確實與他無關。
但明明他曾經距離這種地步也很近很近。
“可他是他,又不是你。”安好看着桌上已經又堆起來的菸灰缸,她記得香菸裡的尼古丁有麻痹的成份,遂問:“你每天抽那麼多煙,是想壓住那些暴躁的情緒嗎?”
莫天賜伸手,示意她過來。
安好走過去。
他伸手將她一拉,讓她坐在自己懷裡,他雙手環住她的腰身,順勢將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閉上眼睛,有點累了。但還是開口回答她:“要麼多抽菸要麼多吃藥,相對來說還是抽菸比較好吧?你這會應該不會阻止我抽菸了?”
安好卻搖搖頭:“都不要。”
“得寸進尺?不要低估我,我生氣了,六親不認。”他至始始終一直閉着眼睛,將臉埋進她的脖子裡嗅着她香甜的氣息。
他說話的氣噴在她的脖子上,她覺得有些癢,下意識夾了一下肩。
他卻順勢把臉埋的更深了。
安好不知道這病具體會怎麼樣,但她還是認真的說:“沒事啊,你控制不住就打我好了,我就當鬆鬆筋。”
說完後,她嚥了一下口水。
被打不怕是假的,可相比那些藥和煙的危險,還是皮肉傷算起來比較輕。
莫天賜在她脖子裡睜開了眼。
他曾經想了千百種回答。
卻萬萬沒想到是這一種。
他想過她會害怕他,會遠離他;或者換種最好的想法,頂多她留下來,但是要他按時吃藥。
可從頭到尾都沒想過的是,她不害怕,留下來,並且不要他吃藥抽菸,還說他要是生氣就打她。
天,她越是這樣,他又哪裡捨得下重手。
想起那些微博號,他問:“除了一杯紅茶一塊餅乾,你還有多少個這樣的微博?肯定不止兩個吧?”
“……難怪我的平板被動過。”她仿着他剛纔的語氣。
“我只是幫你充電。”他同樣將她的回答扔給她,見安好沒回答,莫天賜也不急:“反正我已經讓阿力從我的評論底下把相似的馬甲都翻出來,肯定能找到的。”
安好聽聞,一想到要從幾十萬甚至上百萬條評論裡翻出數百個馬甲,還真是浩大工程。爲了阿力,她只好坦白:“不用找了,一百個賬號,我手機備忘錄裡全都記着。”
一百個。
莫天賜想到她曾經用這一百個號輪流維護他,心底涌起一股無以言喻的感覺,只是將她抱的更緊。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閒?”安好撓頭,她有時候都覺得自己真是閒過頭了。
“不是,”他把她的腦袋掰過來看着他,他亦同樣回視她。在親吻之前淺笑,笑的風華,他說:“只是沒想到,原來你這麼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