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就是確認下，江三梅今年不上學這事。”李項爲回答。
他伸手打開公文包，從裡面抽出幾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人名。
“這些是今年凹裡希望小學一年級適齡新生的詳細名單，只有江三梅沒有完成新生報到。一會，我就將這份名單捎到教育局去備案。三梅爸爸、三梅媽媽，你倆都來這裡籤個字吧。對了，你們倆都識字吧？”李項爲耐心解釋。
“我只會寫自己的名字。三梅爸爸倒是正兒八經初中畢業的。”月霞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會寫自己的名字就行。來，你先寫，在這裡寫上你的名字就行。你簽完了，讓三梅爸爸籤。”李項爲說。
一會，江永常和月霞兩人都在李項爲指定的位置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對了三梅爸爸，你別忘了在名字後面備註上，爲什麼不讓三梅上學的詳細理由。”江永常正想放下筆，卻聽見李項爲漫不經心說。
“理由？我和月霞不是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嗎？就是因爲家裡孩子多，供不起那麼多的孩子唸書啊。”江永常激動道。
“就是啊，還要寫什麼理由？”月霞附和說。
李項爲笑了，說：“我知道，可是教育局的人不知道啊。他們還以爲我沒有來做家長的工作呢。三梅爸爸，我理解你們的苦衷。我知道你們不是不想讓孩子上學，只是家經濟條件實在有限，供不起那麼多的孩子上學。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體諒我，讓我對教育局有個交代。拜託了，我的飯碗，可全掌握在你的手中了。”
江永常猶豫了下，在後面備註上：因家中孩子多，經濟困難，無錢供孩子上學。
“這樣就行了嗎？”江永常問。
“行了行了，謝謝你，三梅爸爸。”李項爲說。他扭頭找三梅，說：“三梅，你過來，也籤個字。”
三梅嚇一跳，怯怯說：“我？我不會寫字啊……”
“這樣啊。這位是三梅的大姐吧？看你做作業挺認真的，字也寫得不錯，想必學得很好。你念幾年級了？”李項爲問江大梅。
江大梅得意地說：“我念五年級。”
“五年級，那應該學會不少字了吧？”李項爲說。
“那當然！我每次語文考試都得我們班第一呢。”江大梅得意地說。
“就是，大梅就是爭氣，每年都拿三好學生獎狀呢。所以啊，既然家裡經濟條件有限，我們就想着把錢用在刀刃上，讓成績好的人上學。”月霞說。
“三梅都沒上過一天學，你們怎麼知道她成績不會好？”江亭忍不住嘀咕。
“你說什麼？”月霞耳尖，問。
“沒，沒什麼。”江亭嚇一跳，支吾回答。
“行了，三梅你過來，老師有話問你，你要據實回答，知道嗎？”李項爲說。
江三梅扭捏着走過來，說：“老師，你問吧。”
“姓名？”李項爲問。
“江三梅。”江三梅回答。
“失學原因？”李項爲問。
“爸媽不讓。”江三梅回答。
江永常一聽急了，一揚手就在江三梅的後腦勺上狠狠拍了下，吼道：“什麼叫‘父母不讓’？是家裡窮，上不起學！”
江三梅踉蹌了兩步，穩住身子，低聲說：“哦，是家裡窮，沒錢上學。”
“那你想不想上學呢？”李項爲柔聲問。
“想——不想？”江三梅看看江永常，又看看月霞，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這死孩子，瞧你這爛記性！你昨天不是還說，一上學就沒自由了，得在教室裡坐着，老師管着，不能想幹嘛幹嘛？”月霞插話說。
“我——我——”江三梅想說“我昨天說過這話嗎”，可是她不敢這麼反駁自己母親的當面誣陷。
“我知道，三梅可想上學了。她這兩天每天都去我家看我發的新書呢。她跟我說，她做夢都想上學。她都盼了一年多了。”江亭說。
江永常臉都綠了。月霞狠狠瞪了江亭一眼。
“這麼說，三梅，你很想上學？”李項爲低頭，柔聲問。
江三梅猶豫了下，眼眶溼潤了。她狠了狠心，點頭。
“三梅，你究竟想不想上學？實說就行了。”李項爲重複問。
江三梅想起了昨天晚上江亭對她的反覆叮嚀。她知道，成敗在此一舉了。錯過今日，以後只怕真沒機會上學了。她咬了咬牙，不顧月霞對她的搖頭暗示，小聲說：“老師，我想上學。”
“三梅，你要想清楚，你是不是很想上學？”李項爲強調道。
“嗯，老師，我很想上學。”江三梅回答。
“這孩子，唉，怪就怪命不好，生在我們家，沒有學費讓她上學。”月霞換了說法，假裝唏噓嘆氣。
“要是有學費，你們就會讓她上學嗎？”李項爲突然問。
“那當然。”月霞猶豫了下，回答。
“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們一定心裡也很難受。”李項爲朝江永常和月霞點頭，表示同情。
他回頭對江大梅說：“來，你在這裡寫，‘失學兒童，江三梅；失學原因，家境困難；是否想上學，渴望’。這幾個字你會寫吧？”
待李項爲和江亭離開後，江永常狠狠扇了江三梅一耳光，說：“以後爸媽讓你說什麼，你就說什麼。你沒資格自作主張！”
江大梅和江豐咧着嘴在旁邊笑，江二梅一臉冷漠。
“媽的，你這死孩子居然敢在老師面前說什麼‘很想上學’！纔多大，就會跟父母對着幹了，以後還能指望你什麼？！！你讓我和你爸的臉往哪擱？明年你弟弟就要上學了，這個李老師是專門帶一年級的，很有可能就是你弟弟的班主任。你這不是存心讓你媽我難堪嗎？”月霞罵道，使勁掐了掐江三梅的胳膊。
江三梅低頭，沉默不語。
“媽，飯好像焦了。”江大梅抽了抽鼻孔，突然說。
“我天，居然把這事給忘了！你還愣着幹嘛？還不快去退火！”月霞朝江三梅吼道。她啐了一口，嘀咕道：“真是個掃把星、災星，不讓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