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座魔法塔的竣工和啓用並沒有舉行儀式,因此落日山脈的改變是悄無聲息的。這裡過去就沒有人重視,現在更沒有人關注。試圖破壞魔法塔的毀滅與重生邪教徒來關注了幾波,費奇稍一改變魔法塔的工作模式,就把他們活活困死、渴死、餓死在不斷重複的空間中,於是便也將最後的關注扼殺了。
能夠進出十塔屏障的人只有費奇自己。就算再來一個聰明的法師,在這些魔塔的設計圖中尋找線索,也最多隻能找到可以進但不能出的密鑰符文。費奇想盡辦法、小心翼翼地呵護十塔屏障之內的東西,而他也到了約定的時間,該來這裡看看了。
歐麗安娜在黑饃的看管下已經成了一名神,只是用神性水晶催化出來的神都不安穩,力量總會不斷流失,只有獲得穩定的信仰才能算是真正的神靈。費奇來到屏障之內,深入落日山脈核心,來到中央的巨大盆地,一踏進歐麗安娜的神國區域就被她發現了。代表着不滅的女子用神靈的眼光再次仔細審視費奇,懷着萬分之一的希望尋找他的破綻。幾秒後,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換上笑容,帶着黑饃,嗖的一聲飛到費奇面前,款款蹲下,行了一個淑女的問候禮節。
黑狗撲過來,然後直接被費奇抱住、扛在肩膀上。黑饃變大了許多,現在如同一隻巨大的黑色普羅特獵犬,能變成這樣看來它沒少偷吃神性水晶。但它能將裡面的能量全部吞噬,完全沒有外顯任何神力特徵,這也是很神奇的能力。它搖晃着尾巴,使勁歪頭,試圖舔費奇的臉。不過費奇將它固定住,讓它無法得逞。就在這時,黑饃一下子碎了,變成一堆拳頭大小的黑色奶狗,互相堆疊着往費奇身上爬。它們緊緊抓着費奇的衣服,絲毫不在意被胳膊掃下去的同伴,一門心思來到費奇脖子旁邊,然後伸出好多條粉色的舌頭,呱唧呱唧舔了起來。
“黑饃送來不懂得放棄,但它總能達到目的。”歐麗安娜沒等來攙扶,於是自己站直了。“我知道你事情比較多,所以就長話短說節省時間。我用神力掌握和改造這一片土地的工作基本完成,這裡可以耕種、居住以及發展,只是我不能憑空變出種子、牲畜、家禽這些生命體,還需要你來解決這些問題。”
“我會解決的。”費奇點點頭,順便瞪了黑饃一眼,那羣小黑狗就立刻從他身上脫落,重新融合成一條大狗,蹲在他身邊。起初它還老老實實的,後來它看到費奇的手臂就垂在自己脖子邊上,於是低下頭拱過去,將費奇的手頂到頭頂上,恰巧放在兩個大耳朵中間。費奇懂它的意思,時常抓撓兩下,以示親近。“我來是要告訴你,我已經用空間法陣將落日山脈大部分封閉起來。你要是到了邊界出不去,別用神力硬轟。”
“我沒必要去外面。”歐麗安娜微笑着回答道:“我是不滅,我承受寂寞的能力任何人都無法想象。”
“我的確無法想象。”費奇摸摸狗頭,然後問道:“我的龍怎麼樣了?”
“就在溫泉底部安穩地睡着。我上次檢查是昨天,它好好的,完全沒有要煮熟的樣子。”
“帶我去。”費奇向前一指,歐麗安娜便在前面帶路。他們沿着溼潤的山坡地行走,這裡的地面溫度讓落雪迅速融化,因此在冬季總是溼的。如果向上飛行十幾米,那又會變成寒風刺骨、雪花飛舞。
這片土地若播撒植物的種子,那定能變成一片鬱鬱蔥蔥。“這裡最好修一條路,不然讓人亂踩,會先得非常混亂。”費奇一邊走,一邊指指點點:“讓居民儘可能集中起來,這樣便於管理。由於這裡整體是封閉環境,所以一定要注意衛生。”
“是,我會做到這一點的。皇帝陛下和他的道路,這我早有耳聞。你知道民間是怎麼稱呼你命令修建的各處道路嗎?”
“大概知道,但我很願意聽你說。”
“忠心之路。大意就是說各個地方向你表達臣服和忠心的方式就是修路。不修就是不服,皇帝陛下就會扔出閃電,將這裡的亂臣賊子全都殺掉。”
“他們說的不錯。”費奇點了點頭:“這的確是我用來判斷局勢的一個方法,而且超遠距離施法的時候,閃電比其他元素法術更有效率。”
“天啊,你還真這麼想?那我趕緊把路修起來吧,不就是消耗一點神性水晶的小事嘛!”
“讓這裡的人自己修,你給他們規劃就好。”費奇對歐麗安娜說道:“只有自己修起來的東西纔會珍惜,我從國庫裡出錢讓那些人修路,你以爲他們的施工進度和質量能比得上我直接出手?我可以坐在皇宮裡,打開空間通道,遠程就把整個帝國的主要道路全部修好,事後只需要休息幾天便可。真正重要的東西,必須是自己投入心血在其中的。可能我最重要的遺產就是那些修路的命令。”
“你有這樣的熱情和雄心真好。我活得久,見了太多滄海桑田的變化,即便是神力的建築都會倒塌,你的道路最終也不會好多少。你要有這個思想準備。”
“不,我想的比你更遠。你活得久,見過太多努力被抹平,這說明世間存在一股永恆的對抗,那就是進步和退步的對抗。不進則退,所以你若投身進步,那你便永遠有事可做,永遠有新的事情可做。我不像你,我若不死不滅,我絕不會選擇承受寂寞,我會殺死寂寞。”
歐麗安娜腳步頓了一下,再邁步時若有所思。她以不滅的身份與狀態在三個世界都活了很久,享受過常人難及的美好與奢侈,也承受過最殘忍致命的實驗與折磨,但這是第一次有一個能力強過她的人給她提及“永恆的進步”。
她活了太久,或許曾經也聽到過這種論調,但說話之人若不夠強,她根本不會放在心上。歐麗安娜認爲能和自己平級的,基本也就是四大騎士、真理雷霆這些,高一些的就是造物故主,現在多半個費奇和一個黑饃(他倆加起來可以算一個半,因此比造物故主更有威脅)。四大騎士不屑和她玩耍,真理雷霆就總勸她向善,而歐麗安娜覺得善良死板而無趣。但是費奇提到的不斷進步,不斷找新東西來對抗倒退,可能沒那麼有趣,但的確可以作爲永恆的消遣。這對不死不滅的她來說,無異於一件珍寶。
費奇說的這些並非爲拉近與歐麗安娜的關係,只是誘惑她更投入於這片領地的管理和建設。這個地方是費奇爲第二世界準備的集中營、勞改監獄,用來扭轉那些造物故主信徒的極端思想。這裡必然需要一個非常負責的管理者,必須有足夠的工作熱情,歐麗安娜畢竟是最好的人選。不過,即便沒有她,費奇還有一個備選。
來到湖邊,費奇已經能夠感受到“備選”散發出的勃勃生機。金龍蛋呆在湖底,但它感受到了費奇,便向他不斷放出親近的情緒,彷彿見到了親人。如果從龍蛋的創造過程看,費奇和這顆蛋沒什麼關係。但若是從能量、靈魂和孵化的過程看,費奇的確是龍蛋之內生靈的父親。
“過來吧!差不多了。”費奇感受到了親近的情緒,讓它通過自己的法術屏障,然後順着情緒鏈接找過去,將注意力籠罩到龍蛋上,然後用魔法將它擡起來,脫離湖底。經過在下面長時間的浸泡,在水與火兩種對立元素中成長,龍蛋已經比之前大了兩倍,一隻手已經很難托住。費奇將它輕輕放在湖邊溼潤的泥地裡,龍蛋的頂端與他的胸口齊平,整體呈現出泛灰的金色。隨着費奇輕輕撫摸,龍蛋劇烈顫抖,開始有裂縫在蛋殼上出現。
“我只是說差不多,並沒有說到時候了。”費奇輕輕拍拍蛋殼,然後對歐麗安娜說道:“將你的神國收攏,我要爆發力量,有可能產生衝突。”
收攏神國是件麻煩的事情,歐麗安娜花了兩個小時纔好不容易完成,而費奇此時已經在龍蛋上繪製了複雜的法術符文。那是真理雷霆女神教會的強化法陣,將一種生物的特質融入另一種生物,是費奇最早研究的技術。
費奇將一隻手放在龍蛋上,另一隻手伸向天空,五指張開,便有五束雷霆同時擊落下來,同時並分別停留在他的指尖上。巨大的轟鳴對歐麗安娜來說沒什麼影響,但是雷霆中蘊含的真理智慧女神氣息,卻讓她膽戰心驚。
“不對,女神死了,最多隻有一些似是而非的碎片,怎麼會有這麼純正的氣息?她是保留了神國,但放放神術是那個神國唯一能做的事情,展現神力是……”歐麗安娜死死抱住自己的神國,一絲一毫都不敢放出去。她看着費奇得心應手地操縱這股充滿神力氣息的能量,慢慢瞪大了眼睛:“不會吧,費奇不可能是女神轉世一類的後手,那他就是用自己的法術能力來模仿神靈!怎麼如此逼真?”
神,只是一種靈魂、能量、在多元宇宙擁有權責的特殊狀態,大不過世界去,而且想一想的話,神的數量也很龐大,其實也算不上多麼特殊。費奇目前的狀態比神靈更加特殊,無限零點符文讓他召喚出來的神術雷霆產生了他想要的結果,放大了女神神術符文中“女神”的氣息,增強了神聖感。他並沒有產生神力,只是儘可能接近那個狀態。
用這樣的雷霆來驅動強化法陣能夠起到最好的效果,也只有這樣,才能將費奇身上的魔法矩陣特性剝離。指尖的閃電被引入體內,集中到費奇的左臂上,那裡的魔法矩陣被激活,然後就被雷霆撲上去,死死咬住。
這個過程非常痛苦,如同剝皮一般,還是從靈魂與肉體兩個層次同時剝皮。費奇的頭上出現了豆大的汗珠,他的脖子、手臂肌肉突出並繃緊,雙腿微微顫抖。不過在持續了半個多小時的過程中,費奇沒有因爲痛苦而唸錯咒語中任何一個字,整個剝離也沒有出現任何紕漏。
左臂的魔法矩陣被強行剝離,作爲強化法陣的目標物,被送入龍蛋之中。隨後,費奇將左手從蛋殼上鬆開,右手從空中放下,兩隻胳膊稍微活動放鬆一下,然後同時放回到龍蛋上。
“你是一條龍,但龍並非是生物的頂點,我希望你最終能以自己的魔法特性而驕傲。”費奇說完,身體突然爆發出強大的法力,通過雙掌直接灌入龍蛋之中。剎那間,整個龍蛋被照亮了,比鋼鐵更堅固而且熔岩都燒不透的蛋殼居然變得透明,直接顯現出裡面的龍仔。它有着聰明的大腦袋,短小而強壯的小身子,肉乎乎的翅膀和尾巴。它正在裡面翻滾,而逼迫它這樣做的正是費奇強大的法力。
歐麗安娜看得心驚膽戰,她就在現場,那股法力的強悍之處她一清二楚。別說是幼龍了,就算是第二世界曾經引入的巨龍,也不敢說一定能承受住。
“只有一個辦法能夠活下來!”費奇吼道:“將魔法矩陣轉起來,用它來接受法力!每條龍在誕生的時候都要接受父母的能量噴吐,我不會吐火,但這股法力就是我的噴吐!你已經有了承受它的力量,但你只有將它放在龍的莫名其妙的驕傲之上,纔有資格離開蛋殼!”
“嗷嗷!”幼龍咆哮。它撐開四肢,踩住蛋殼固定自己,在混亂的渦流中抓住了魔法矩陣的尾巴,然後將它一口吞下去。隨後,它開始了人生第一次噴吐,雖然只是舌尖上的一小團金色火苗,或許只有點燃一根蠟燭的強度,但它代表着龍最核心的能量。幼龍將這股能量送給了魔法矩陣,也同時將龍息獻祭給了魔法矩陣。
魔法矩陣代替龍息,成了幼龍的核心力量,於是費奇的法力便能通過魔法矩陣與龍的靈魂繼續結合,因爲魔法矩陣就是從費奇身上剝離的,所以整個過程非常流暢。
費奇持續輸入法力,直到法力的光芒讓整個龍蛋如圖沉浸在金色的膠質之中。
“再多就撐死了。”費奇緩緩說到。他慢慢直起腰,用力捶捶後腰一副七老八十的樣子。
“你沒事吧?”歐莉安娜上下打量費奇,再用審視,發現還是看不透。“你把手臂上的魔法發射器都給龍了,真捨得啊!你怕這龍會被我欺負嗎?”
“你不會的,因爲沒什麼意思。你都活那麼久了,這種事應該無法引起你的興趣吧?”雖然是疑問句,但費奇的語氣中透着肯定。“這個叫魔法矩陣,我花個十幾天就又能做個新的出來,其實不值錢,只不過有點特殊。”
費奇摸摸龍蛋,得到幼龍一邊痛苦一邊幸福的心靈情緒。“堅持過去,就可以出來了。你是永黎大陸新的一代,我註定是上一代。旁邊那個女的,太老了,沒法論輩分,你可以忽略她。”
幼龍發出咯咯的笑聲,然後又開始哎呦哎呦。這是費奇版本的強化法陣,從來就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