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一頓，轉而明白這是顧淵想岔了。他笑起來好似一隻快要得逞的老狐狸，搓了搓手：“我個半老頭子，能有什麼事兒求您辦？這不是你快走了麼，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聚，總想着這一別或許天高水遠不好再見，便忍不住心裡感慨……來來來，話不多說，乾了這杯！”
玄薇涼着涼茶，躲到一邊兒，去找紅棗一塊吃飯了。幾個藥童也湊了一桌，桌上的飯菜與吳老那邊兒的沒有兩樣，只是小孩子嗜甜，各個對飯菜倒是不感興趣，只抱着月餅啃得開心。
紅棗吞下一口肉，然後拍了拍圓滾滾的小肚子，笑眯眯地湊到了玄薇的身邊。
“姐，你啥時候開始治我娘臉上的病啊？”
玄薇正吃着一片涼絲絲的西瓜，臉上吹着涼風，覺着再舒服沒有了。她聽見紅棗的話，笑眯眯說道：“只要‘藥材’到位，咱們立馬就能治。”
“都要抓那些藥材？您跟我說，我算算多少錢一付。”
“便宜得很，”玄薇說到這裡，眨了眨眼想了下，然後扭頭去看了眼不遠處男人們的那一桌：“趁着師父他們還在喝酒，不如咱們現在就去抓‘藥材’好了。”
紅棗一愣：“啊？”
玄薇伸手拉起紅棗，站起身來找了個小簍子，然後拽着她往後門去了：“今兒不錯，是個好時候，走走走，咱們趕緊去抓，晚上就能給你娘治病了。”
紅棗不明所以，卻任由玄薇拉着她偷偷離開了紅藤館。兩人一路小跑，來到了不遠一處小河邊上。
玄薇眯着眼往河裡看了看，然後點了點頭，瞧四下無人，便開始拖鞋。紅棗看得發愣：“姐，你這是要採什麼？那藥材在河裡就有？”
“來，趕緊脫了鞋，將褲腿挽起來，跟我一塊踩進河裡。”玄薇說着，挽起褲腿，露出兩條白晃晃的小腿，她擡起頭來，笑得亮出一口小白牙：“咱們就這麼站着，等着藥材自己來找咱們。”
紅棗將信將疑，卻也跟着脫了鞋。一大一小兩個丫頭手牽着手，踩着河邊的淤泥，一點一點踩在了河裡。直到河水漫過膝蓋，兩人才站定了腳步。紅棗看着玄薇盯着河裡的模樣，忽然覺得有點兒慎得慌：“姐，你不會是在捉水鬼吧？”
“噗……”玄薇眯着眼盯着河水：“不是水鬼，是吸血鬼……咦！有了有了！等等我先出去，你站好了！”
玄薇跳起來跑到了河岸上，然後藉着月光，盯着自己的小腿。紅棗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螞蝗！”
“嗯，就是螞蝗。這玩意就是藥材，得趁它們剛叮上來，就得收集起來，不然等它們吃飽了，可就不好用了。”玄薇說着，一邊輕輕拍打螞蝗叮咬着的小腿，一邊抖動着，等待螞蝗掉進小簍子裡。紅棗頭皮有點兒發麻，忽然感覺自己右腳腳踝似乎被什麼叮了一下，她趕緊低頭去看，隨即也跳了起來。
“有了有了，我也有了！”
玄薇走過去，輕輕拍打着紅棗的小腿：“晚上涼快些，這些小蟲子反倒比白日裡出來得多。再加上今兒中秋，月亮圓，晚上亮，倒是能看清楚河裡的景象，免得咱打了燈籠，驚擾了這些小東西，反倒收集得不多。”
紅棗見螞蝗扭動着身子掉進小簍子裡，心裡還是有點兒惶惶然：“姐，這玩意就是治我娘臉的藥材啊？是要曬乾麼？是煮還是炒？”
玄薇搖了搖頭，將小簍子放在岸邊，然後挽了挽袖子拉着紅棗又一次踩着淤泥走進了河裡：“不煮也不炒，當然也不能曬乾。就得是活着的，而且餓着的最好。你娘臉上的血痣，其實就是一些淤血而已，螞蝗會分泌水蛭素，這玩意會阻止血液凝固。你娘臉上的血痣裡的淤血，可以直接拜託這些小傢伙，給吸出來。等到淤血被吸淨，傷口再用九一丸去腐生肌，便能痊癒啦。”
紅棗睜大了眼睛，驚訝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那……那爲什麼不用針戳破，把血擠出來？”
“這種做法，以前你娘也試過。畢竟血痣裡是淤血，淤血與肌膚相溶，又不流動，所以想擠出來，得在血痣上戳好多好多洞洞，都不一定能把淤血擠乾淨。沒有水蛭素的幫忙，這些淤血怎麼會乖乖聽人的指揮呢？別看這些東西看起來嚇人，其實也算是能幫人點兒忙啦。”玄薇說着，腿上又上鉤了一條螞蝗，她趕緊走上來將螞蝗收集起來，一邊還不忘對紅棗唸叨着：“除了能幫忙除淤，螞蝗還有不少作用呢。《本草要籍》裡寫着，這玩意還‘治婦人經水不利下、經閉不行，產後惡露不盡，男子膀胱淤血’，等等等等，就連咱們普通的金瘡藥裡，也有一點點這玩意的成分。”
紅棗默默點了點頭，在心裡記下了玄薇的話。
兩人運氣不錯，不過多久，便有十幾只上鉤的螞蝗。玄薇覺得捉得差不多了，便心滿意足地用河水隨便洗了洗小腿，又給紅棗洗了洗，帶上了小簍子，與紅棗手拉手往回走。
“回去咱們得問師父借點兒酒，將剛纔螞蝗咬了的地方給洗一洗，免得感染。”玄薇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會有點兒疼，你可得忍着。”
紅棗咧開嘴笑：“沒事，我不怕疼！”
正當二人有說有笑，快要通過小門踏入紅藤館的時候，紅藤館的藥童榆錢，忽然從暗中鑽了出來。他一見兩人，便咋呼起來：“玄薇姐姐！我可找着你了……大人到處找不到你，正着急呢！”
玄薇驚訝：“找我？做什麼？”
榆錢伸手拉住玄薇的袖子，將她往回拉：“我哪兒知道呢……好像是大人的那位客人忽然出了點兒什麼事，師父着急上火讓我們出來找，說是找到了你，叫你直接去看看那位大人，千萬別讓那位大人出點什麼事！”
玄薇聽到這裡，有點兒心驚了。
師父請的客人……那不就是顧將軍？剛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顧將軍出什麼事了？
“你別急，我這就去！”玄薇將小簍子塞到紅棗的懷裡，低頭對她說：“你將這些泡進清水裡，吐一晚上的泥，然後拿回家等着我給你娘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