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陰沉的天空,高高的蘆葦在風中搖曳。天邊的烏雲厚重得就像黑色的棉絮,是大雨要來的徵兆。風放肆的颳着,吹得人臉兒生疼,卻絲毫沒有要退卻的跡象。在那一片蘆葦包圍着的地方,是一棟灰褐色的建築物,有高高的瞭望臺,有圍着的鐵絲——通了電的——好幾圈;有大大的探照燈,只是此刻發出的是黯淡的光線。燈絲髮出“斯斯”聲,像蛇在吐着信子。大門緊閉,高高的立着,門上的鉚釘一個挨着一個,像那皇城的宮門。
有三個人由遠至近走來,一個衣着襤褸,手上腳上都戴着鐵鏈,面無表情,臉被塵土覆蓋,一臉的骯髒,眼珠渾濁,沒有光彩;另兩個很好分辨,統一的着裝——軍裝,腰裡頭彆着槍,一人站一邊,單手鉗制着那個戴着鐵鏈的人,一人一條胳膊,拽着他往前走着。風還在刮,吹得那人的衣裳隨風飄蕩,那人卻絲毫不感到一絲寒冷。
很快,他們便到了那扇鐵門外,其中一個軍官上前,扣動那大鐵門上的鐵環,旁邊的監視器便開始運作,確定了身份之後,鐵門“嘎吱”一聲打開了。隨着鐵門的緩緩打開,終於可以窺得此建築物的內貌。那不是水泥築牆,只有水泥鋪路,那裡頭完全的是由洞穴演變而來的。完全奇怪的結構,但一走近,便會完全瞭解到這建築物原來是牢房。四周都是岩石、青苔、爬山虎,而頂上卻又是現代化的水泥封頂。只有一扇小窗戶,沒有欄杆,完全的可以看到外頭的天空。只是人想從這小窗戶往外逃,除非硬生生的將自己一分爲三,將兩條胳膊卸去,使自己成爲一條蟲,寬度僅限於頭寬,那樣或許可以勉勉強強的出去。鐵欄杆由上至下穿過岩石,牢牢的將一干人犯關着。怎麼看都不像是牢房,反而像來到了動物園,一干的人犯不論男女,都一起關着,雖然是一人一間,但卻毫無性別可言。來回踱步的看押官手裡拿着鞭子,怎麼看都像訓獸師。
新來的人被關到了空着的牢籠內,其餘的人都只是對他瞄了一眼,便又開始做自己的事了。整個牢房內沒有任何交談的聲音,那些軍官將他關進牢房後便退了出去。看押官在各個牢籠前查看了一番後便也離去了。牢籠內的每個人都像看不到其他人似的,一個不停的在洞壁上寫着畫着,只是沒有人知道他在寫些什麼,畫些什麼;另一個在呼呼大睡;還有個在喃喃自語,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些什麼……每個人看起來都那麼有事可幹,不知道他們是犯了什麼事情進來的,只知道他們每人都是有罪的,只是不知道這罪是否確實犯了。
看押官又走了進來,身後跟着輛車子,車子上面擺着飯菜,是吃飯的時間。每個牢籠都放了一碗,但也沒見他們急着吃。唯獨一女囚面前的飯菜非常豐盛,而那女囚一看到這豐盛的飯菜立馬臉變得刷白,哆嗦着退到牢房的角落,碰也不碰那飯菜。慘白的臉直到看押官出了牢房都沒有恢復過來。是的,因爲明天她就要被處決了,臨死前一天都吃得到如此豐盛的飯菜已經成了慣例。
雨一直沒有下下來,天卻暗了下來,這是這個女囚在世上的最後一晚,卻悲慘得連月光都見不到。沒有月亮更別提星星了,那女囚面前的飯菜一直都沒被她碰上一口。此刻那女囚一直盯着那扇小窗戶瞧,看着外頭那沒有月亮星星的夜空。不知道過了多久,女囚一動也不動,雙手在懷裡不斷撫摸着什麼,此時的她突然變得很平靜,就那樣一直呆着。
照理說天現在應該大亮了,可是被那團團的烏雲蓋着,壓根兒就沒感覺時間已經到了第二日。“蹄嗒蹄嗒”的腳步聲由遠至近,那女囚開始顫抖。牢門開了,三個軍官走了進來,看也不看兩旁的囚徒們,徑直來到那女囚的牢籠前,打開了那鐵門。女囚一臉的驚亂,退到了牢籠的角落裡,再不肯出來。其中兩個軍官一把將那女囚拖了出來,女囚在掙扎,在反抗,尖叫聲撕心裂肺,可是一個弱女子怎麼抵抗得住兩個力壯的男人?女囚在被一點點的拖出她的牢籠,忽然那女囚好像想起了什麼,奮力地用腳蹬開那倆軍官,鞋子掉落在了地上也不顧。拼命的快速的爬到牢籠的角落裡,不知道在那裡挖着什麼,那倆軍官又要進去將她拖出來時,“啪”,那是翅膀振翅的聲音,一隻小鳥從那女囚的牢籠角落裡飛出,掠過那兩個軍官,又從另個軍官的眼前馳過,一拍翅膀便從那小窗戶裡頭飛了出去,竄上了天空。那女囚看着那鳥兒飛離,一下子變得平靜了,天空那被烏雲遮着的地方好像突然被那鳥兒衝出了個小縫隙,有一絲光從那裡頭閃現出來穿過了窗戶直射到那女囚的鞋上。那是雙粉色的皮鞋,即使現在已經被塵土玷污,但仍看得出原來的顏色。那兩個軍官這次沒費多大力量就把那女囚拉出了牢籠,女囚沒有再反抗,赤腳踩在了地面上,也沒有覺得寒冷。那個站着的軍官拾起地上的鞋子,幫那女囚穿上。女囚沒有任何感謝的話,只是看了他一眼後走出了牢房。
牢房外的天空依舊是灰濛濛的一片,風繼續在颳着,烏雲繼續在蓋着,只是突然的打了道閃電。襯得這天異樣的悽慘。“轟隆”一個雷打了下來,全世界只聽得那雷聲。監獄的後頭有一條小河在緩緩流淌着,只是那水的顏色不是透徹的藍,而是夾雜着一絲的紅褐色,又是一道閃電,又是一記雷聲,“轟”地一下,那雨終於傾盆而落了。那監獄上的探照燈依舊只發出淡黃色的光,透過那雨簾筆直伸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