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脈象

7、脈象

讓脈脈簽了所謂的“賣身契”,司瑜言看藥王谷裡的一草一木都順眼起來,他甚至頗有興致的讓宋西在院子裡搭了一個葡萄架,然後不知從哪裡移來現成的葡萄藤纏上去,變出一方碧玉天地。

司瑜言優哉遊哉躺在葡萄藤下面,竹椅搖曳咯吱,他望着頭頂未熟的綠葡萄,噙笑道:“以後本公子就在這兒接見小聾子,宋西,你覺得怎麼樣?”

宋西正在給新栽的藤蔓澆水,不解問道:“爲什麼不進屋裡去?”

幽會什麼的,果斷是房間裡更好一些啊公子!

“你不覺得——”司瑜言隨手拈起一片藤葉,翠綠映着紅脣更加冶豔,“這裡別有一番趣味麼?”

宋西恍然大悟:“哦——公子,小的明白了,嘿嘿。”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幕天席地,半遮半掩……公子這顆不開花的千年鐵樹終於開竅了!真可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無師自通的高手啊高手。

司瑜言淡淡地笑,把藤葉遮上眼睛,打起瞌睡來。

隔壁的辛復是個很低調的人,司瑜言跟他做了好幾日的鄰居,鮮少聽到他那邊的動靜,唯獨一樣——辛復似乎很愛豢養飛禽,木槿苑裡有不少鳥雀,常來偷吃他這兒未熟的葡萄。

宋西現在每天除了揮趕小偷鳥雀,還要清掃院子裡的鳥糞。饒是脾氣再好任勞任怨如他,此時也喋喋不休地抱怨:“煩死了煩死了!”

司瑜言對僕人的暴躁視若無睹,而是指使他:“去門口看看。”

宋西明白他的意思,放下掃帚走出連翹苑,沿着山路往下,“偶遇”了提着籃子上山的脈脈。

“脈脈姑娘!”宋西興高采烈地跑過去,主動接過她手裡的東西,“您總算來了,咱們快走吧,公子都等了好久了。”

脈脈對這個風風火火的小廝很有好感,衝他笑着點點頭,然後指着籃子說:“小心,裡面有,粥……魚。”

宋西一聽趕緊寶貝似的把竹籃抱在懷中。

哎呀呀這麼快就送來愛意綿綿的食物了,公子追姑娘有一手喲!

回到連翹苑,司瑜言已經坐在葡萄架下了,手邊一盞茶。他裝作不經意地瞟了眼跨進門的灰色小身影,輕輕哼了一聲。

同是藥王谷的女弟子,別人施靈藥就穿得清麗水靈,把本來七分的樣貌襯出九分,小聾子其實也不難看,怎麼就不懂得好好拾掇自個兒?灰不溜秋一個,跟只小耗子似的。

宋西本以爲情人見面分外甜蜜,可瞅見司瑜言擺出一副別人欠了他錢的臭臉,而脈脈扭扭捏捏站在門口左顧右盼的樣子更是讓他暗叫不妙。

“公子,您看脈脈姑娘給您送什麼來了!”宋西這小廝當得辛苦,竟做起了月老,他急忙小跑上去把竹籃奉給司瑜言,擠眉弄眼地笑,“粥和魚,專門給您的。”

他背對着脈脈,脈脈沒看見他說什麼。

司瑜言聽罷緊繃的臉緩了緩:“嗯……擱那兒吧。”

哼,算她有心。

“小聾子,過來。”司瑜言衝脈脈招手,脈脈再次不甘心地看了眼木槿苑緊閉的大門,嘆氣朝他走去。

司瑜言挪了挪身子,騰出竹榻上巴掌大的一塊地方。脈脈很自覺地坐上去,歪着頭看他。

司瑜言接受過太多驚豔讚歎的目光,可偏偏被她純得不能再純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起來,他咳了一聲問她:“先把脈?”

他把手腕遞過去。

門神宋西看見忍不住要大叫一聲好:英明神武的公子真是高見,又可以明目張膽地摸脈脈姑娘的手了!

哪知脈脈卻把他的手輕輕一推,搖頭道:“大師兄,已經把過,不用、再看。”也許是覺得說話溝通太慢,脈脈乾脆從隨身的小布袋裡摸出紙筆,蜷着身子在榻上寫了起來。

“春初發生,有枝無葉,故脈弦以象之。夏令繁盛,枝葉暢茂,故脈洪以象之。秋令整肅,草木黃落,故脈毛以象之。冬令閉藏,水土堅凝,故脈石以象之。五臟之脈,各有本象,反常則爲病。”

寫了一段脈脈有些手痠,停歇片刻,司瑜言讀完她一手漂亮小楷,勾起嘴脣:“脈應四時,遞相判別;春弦夏洪,秋毛冬石。這些都是醫書上的東西,我也略知一二,但這跟我的病又有何關係?”

脈脈繼續寫:心脈浮大,肺脈浮澀,肝脈沉弦,腎脈沉實。今乃夏暮秋初,汝胸內有疾,氣血虛脫,故心脈應兼有散象,但並非如此……

寫到這裡脈脈皺起了眉頭,乾脆擡頭說:“很奇怪,大師兄說,你的脈象、很差,四動一止,油盡燈枯,但是這裡……”她伸手撫上他的胸口,感受到胸腔內的跳動,“很有力氣。”

施妙手從脈象斷定司瑜言命不久矣,但脈脈作爲親手摸過司瑜言胸口的人,卻覺得他的心脈並不像受損的樣子,跳動依然很有力氣。只是如果他心臟沒有受損,胸口裡那團東西又是怎麼長出來的呢?她不明白。

司瑜言略微一怔,不悅拂開她的手,把衣襟整理得一絲不苟。他冷臉道:“忘了我警告過你的話了?不準再摸我。”

“哦。”脈脈習慣了他的陰晴不定,倒也沒有多大反應,只是凝眉托腮盯着他看。

司瑜言瞥她一眼:“我有這麼好看?”

脈脈搖搖頭:“望聞問切,師父說,要先看。”她吐出舌頭指了指,讓司瑜言也把舌頭吐出來,“看、舌頭……”

司瑜言撇撇嘴,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

他怎麼可能做出那種吊死鬼的樣子?不給看!

咦?沒聽懂嗎?脈脈扯他的衣袖,又揚起頭吐了吐舌尖。

“小哈巴狗。”司瑜言看見她可愛的粉紅小舌動來動去,簡直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捏。還好他極力遏制住了這種不正常的想法,把頭一轉看見蓋着白布的竹籃,故意轉移話題,“先吃東西。”

伸手取過竹籃,正要掀開軟布,脈脈咀嚼透他說的那幾個字,嚇得臉色大變。

她眼疾手快搶走籃子:“不給!”

司瑜言手中一空,納悶問:“你不就是給我的嗎?”

“是給,辛復哥哥。”脈脈緊張的護住籃子,“可以,給你看,但不能吃。”

司瑜言一張俊臉瞬間黑到了底。給看不給吃?小聾子你什麼意思!

火氣一上來,他纔不管跟個姑娘家搶東西是否有失風度,一把重新抓走竹籃,斜眉冷傲的樣子能把人氣死:“偏、要、吃。”

脈脈搶不過他,見狀差點就要哭了。

司瑜言努努嘴,慢條斯理揭開軟布:“有什麼大不了的,待會兒我叫廚子賠辛復一席好酒好菜,你來拜訪我,不該備些見面禮麼……”

竹籃裡墊了厚厚的棉布,上面睡着一小糰粉紅色的東西,身上蒙了層細細的白色絨毛,看起來好像……沒皮的小老鼠。

“什麼玩意兒?!”

司瑜言定睛一看大驚失色,險些把竹籃砸了,幸好脈脈撲上去接住。

宋西聽到他的驚呼跑了進來:“公子怎麼了?”

“那個……”司瑜言指着脈脈的手微微顫抖,一臉惶恐地質問宋西,“你不是說粥和魚嗎?那是什麼噁心東西!”

宋西也莫名其妙,撓撓頭說:“脈脈姑娘說的是粥魚啊……”

脈脈重新把小騶虞安頓好,怒視司瑜言:“你吃它,殘忍!”

“粥魚……粥魚……騶虞?”司瑜言仔細琢磨這兩個字,猜道:“是吃竹子的那種熊獸?”

“長大才、吃竹子,小粥……魚,吃奶。”脈脈把軟布蓋在竹籃上,隔着布輕輕撫摸小傢伙,“乖乖睡哦。”

“我記得書上說騶虞體型似熊,毛色黑白行動遲緩,算得上憨態可掬。怎麼會是這種模樣?難看。”司瑜言一臉嫌棄。

脈脈生氣了,狠狠瞪他:“你才難看,醜八怪!”

醜八怪?!!!

別人說什麼司瑜言都不會在意,但最不能容忍的是貶低他的相貌。他氣憤不已:“我醜?你瞎眼了嗎!”

脈脈哼道:“眼睛那麼亮睫毛那麼長鼻樑那麼高嘴巴那麼紅……妖精!”

“……”

她這麼順暢地說出一大通話,司瑜言聽得一愣一愣的,幾乎都不知道如何還口。長得好看就是妖精了?不過傳說中妖精都是美豔非凡的……那她的意思是他美得不像凡人對吧……對吧?

儘管覺得脈脈有些“詞不達意”,但司瑜言這人最高興的就是別人誇他好看,他忍不住用手指戳了脈脈嘟起的嘴脣一下:“姑且饒過你這次。你怎麼老是口齒不清,騶粥不分的,來,跟我念。”

他一手擡起她小巧的下頷,捏住她腮邊軟肉,一字一句說道:“跟着我說,騶——騶虞——”

“嗞——粥……”

“不對,不是粥,舌頭不翹,舌頭要抵着牙齒,像我這樣,你看。”司瑜言很有耐心地示範口型,“騶——”

“嗞……粥——走——”

“錯了,要平一點,看我,騶——”

“走……揍……騶……”

司瑜言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對了,連起來說,騶虞。”

脈脈跟着說出來:“騶虞。”

“還不算太笨。”司瑜言終於糾正了她彆扭的發音,曲指敲了她額頭一下,彎起了眸子,“記住了嗎?以後要是再說錯,我就拔掉你的舌頭!”

脈脈捂住額頭揉了又揉,高高撅起嘴巴表示不滿。司瑜言被她嗔怪的模樣逗笑,捏着她臉頰說:“憨裡憨氣的小兔子。”

“不理你,我找辛復哥哥。”脈脈實在是不想跟這孔雀一樣的男人說話,提起竹籃作勢要走,轉身卻看見辛復站在門口,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

脈脈燦爛一笑,趕緊就要跑過去:“辛復哥哥!”

“站住。”司瑜言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拖了回來,不由分說搶走她手裡的籃子,“我要了。”

脈脈瞪他:“不是給你的。”

司瑜言理直氣壯:“我要養。”

“撒謊,你害怕它!”

“誰說的,我就是喜歡,就要養。”

“可是……”

辛復三兩步走了過來,輕輕把手放在脈脈的肩上,低眉說道:“我等你很久不見你來,就出來找了。”

脈脈指着司瑜言告狀:“他搶騶虞,我答應給你、看的。”

“既然司公子喜歡,那就送給他好了。”辛復的脾氣好得沒話說,他一副哄小孩兒的口氣,“你還可以送我其他的東西,不是嗎?”

脈脈一想也對,於是鬆手讓司瑜言把籃子拿走,滿不在乎道:“給你好了,但是你不能、把它養死,要好好養。”說完她親暱拽住辛復的袖子,仰頭笑靨如花,“辛復哥哥,我們去放、船燈,你給我疊。”

“走吧。”辛復帶着脈脈往外走,忽然聽到司瑜言開口。

“辛公子,”司瑜言在倆人背後開口,仗着脈脈聽不見,他的口氣十分不善,“脈脈是來給在下治病的,你就這樣把她帶走?”

辛覆沒回頭,只是動了動嘴:“你要看病找別人,不應該找脈脈,她從來沒出過谷,不擅長跟閣下這種人打交道。”

司瑜言冷笑:“我這種人?哪種人?那辛公子覺得你自己又是什麼樣的人?”他不笑的時候神情格外清冽冷漠,“你說她不適合替我治病,那誰適合呢?施靈藥?”

辛復的步伐頓了頓,惹得脈脈好奇偏頭看他,可他什麼也沒說,裝作沒有聽見司瑜言的話,匆匆離去。

宋西在門口撞見倆人一同離開,錯愕跑進院子裡,只看到司瑜言孤零零坐在葡萄架下,腳邊放着竹籃。

“公子,脈脈姑娘怎麼……”宋西想問又不敢問,只好低頭認錯,“小人只是去了趟茅房,哪曉得辛公子就闖進來了。”

看公子這鬱鬱寡歡的神情就知道事情不妙。情敵太過強大!竟然從公子手裡搶走了脈脈姑娘!

“拿去。”司瑜言面無表情,把籃子遞給宋西,“好好養着,別養死了。”

咱們脈脈的審美觀比較奇葩,因爲大師兄二師兄的“殘缺”教育,你懂的,但是小孔雀不懂!

酒叔:男人們啊!別關心那盤很大的棋了!首要任務是爭奪脈脈啊!@小孔雀@辛復哥哥一脈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