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雲依從書房內傳出來嚴肅的聲音:
“蒙僉事,這些雞毛蒜皮的小案件,你們只管斟酌處理就行了,日常不都這樣嗎,還用得着來向我彙報?先把犯人收監,等明天再說吧!”
蒙僉事聽了就是一愣:
“這個,太守,恐怕這樣做不妥……”
“哦~,有什麼不妥,你倒是說來聽聽。”
裡面的氣氛明顯帶着不耐煩,聽話聽音,這聲音明顯針對蒙僉事說的,但實際上是對虞城府來人的不滿:這多大的事啊,還用來麻煩太守親自接見?
蒙僉事當時臉上的汗就下來了,他以爲沐雲依應該沒有聽見後來的事情,不瞭解事情的輕重緩急,於是戰戰兢兢的說:
“太守,這次的事情牽涉到有人造反,已經把當事人抓……”
沐雲依就更加不耐煩了,只聽“乒”一聲響,接着“咣啷啷”一陣碎瓷在地上蹦跳。
南宮長雲不再難爲蒙僉事,因爲季奉康已經擡腳要跺門了。
這是多大的官呀?不管任何時候總是喜歡把自己的架子端着,於是他親自開口道:
“沐雲依,別人看見你了,認你是個官老爺,如果看不見你,你就啥也不是,事情就這麼簡單,你不想見我,沒問題,我還不想見你呢,但是我把話撂這,這件事事關重大,牽涉到全國大面積的反叛,如果處理不及時燃起烽火,你有多少個腦袋也承擔不了後果,該怎麼做自己覺量着辦,告辭!”
“乒啪!”
太守趕緊起身相迎,匆忙中把茶杯帶掉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這下,裡面慌起神來,咣咣噹當一陣急切的響動,書房的門打開,沐雲依衣衫不整的跑了出來,邊跑邊整理衣衫,而南宮長雲和季奉康已經從門口走向遠去。
蒙僉事和他們一路走,一路勸解,讓消消氣,不要和地方上的官員鬧意見,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上平時自大慣了,不要和這些人一般見識。
季奉康只管破口大罵道:
“曰他老母親的,像這類官員誰鳥他啊,一個個牛逼哄哄,不知道自己姓啥,皮扒下來光豬一頭,以爲他是誰啊,他真奶奶個腿!見這些鳥官就來氣!!”
聽了這話,蒙僉事臉色蠟黃,豆大的汗珠噼啪往地上掉,只得低聲下氣的賠不是:
“消消氣,別和我們一般見識,我們只是書讀的多,但是見識少,不要見怪,還是回去吧?”
季奉康滿臉的不屑一顧:
“像沐雲依這樣的狗官他會讀書嗎,他充其量只會讀些淫詞邪曲,一點道理都不懂,平日裡架雞走狗,大好的部頭,我就不信他會看一眼,整天牛逼哄哄的,扒了官服誰認得他是哪頭豬狗!”
一句話把蒙僉事驚得魂飛天外,差點嚇得跌倒在地,趕緊詞不達意的說:
“先生,……可不能這樣做啊,你要這樣做了,我的命也保不住,請仙長可憐可憐我,仙長說說話到可以,但不要去做啊,天爺,倒八輩子黴了我……”
其實南宮長雲也不是真的要走,實在看不慣沐雲依這樣的做派,如果不是顧及到百姓的安危,他早就修仙訪道去了。
他惱怒的回頭看了一眼季奉康和蒙僉事,略含笑容說道:
“可不是隻講講就行的,可記得當時你捱了一擊,那可是給了你警告,希望你謹記於心,牢記爲民請命的根本,百姓爲何痛恨當官的,就是因爲官場黑暗腐敗,讓百姓深惡痛絕,知道嗎?”
“知道知道,我永遠都會記着這件事。”
蒙僉事惶惶不可終日,低三下四的急忙順嘴說道:
“我會把這件事情和子孫後代敘說,記在族譜裡,……對了,我也要把這事情的始末告訴沐太守,讓他時刻謹記爲民着想,你看這樣行不行?”
“嗯,記下也好,告訴沐雲依也好。”
南宮長雲輕描淡寫,雲淡風輕的說:
“關鍵在於怎麼做,有一句話叫做,人在做天在看,這可不止天在看,老百姓也在睜眼看着。”
稍緩,他笑道:
“既然這樣,那就等等沐雲依,看他怎麼說吧,肥頭大耳的好歹總算追出來了,跑得大汗淋漓的,可是真不容易啊,難爲他了!”
沐雲依追到近前,立刻作揖,就差磕頭搗地了,張口叫道:
“兩位仙長,請留步,蒙僉事當時沒說清楚,我也就沒當回事,還請多擔待則個!”
季奉康可不管他官多大,這種給臉不要臉的東西,留着也是禍害,只會糟蹋糧食,國事混亂,民不聊生,到處都處在水深火熱當中。
爲官一任,只知敲詐民脂民膏,搞得民怨沸騰,眼看就要造反了,他還擺着一副官老爺的氣派,頤指氣使,難道民衆造反跟他就沒有一點關係嗎?
站住腳,回頭看着沐雲依道:
“沐大老爺,您不應該坐在書房熬資歷嗎?這大熱天的,可不敢頂着紅天大日頭的出來暴曬,曬出好歹,我們可擔待不起呀,您追出來可是折殺我們了,叫人如何是好!”
季奉康只管嚷嚷,唯恐大家不知道沐雲依是何種樣的人,要說郡府大院的人誰不知道這是一個道貌岸然、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狗。
可這貨臉皮夠厚,一直恬不知恥,涎着一張老臉①,往前巴結,臊得臉紅脖子粗,一個勁的道歉。
沐雲依趕緊臉紅脖子粗的開口說:
“是我對不住兩位仙長,不要再記恨我了,大事要緊,請一定要多擔待,多擔待。”
南宮長雲還是有點年輕,他到才十六歲,經歷事情少,心志還需要繼續磨礪,雖然心理因素已經漸趨成熟,但經歷事情少這個情況卻將會在很長時間內存在。
但個頭已經很不錯了,將近一米七,表面上看着很有氣勢,臉上掛着稚-嫩,但他終將會慢慢的逐漸成熟的。
雖然心裡對沐雲依不滿意,但是他沒有表現出來。
南宮長雲臉皮平淡,不帶一點好臉色道:
“擔不擔待,不都是您一句話嗎?您讓我們擔待,我們不敢不擔待,因爲您是主管一地方百姓生死的太守老爺,您讓我們滾蛋,我們一句話不耽擱,扭頭就走。
“地方上不就是這嗎?其實呢,我應該挑挑您的理,您說‘還請多擔待則個’,我就不明白了,‘則個’只是微含自責的意思,您就敢拿來瞞哄我們,我雖然不當官,但我的書讀得可不少,您瞞哄不住的。”
這裡的人都還不知道這個詞義竟然是這樣解釋的,大家咀嚼着太守話裡的意思,這位年輕的先生挑理也太會挑了。
屋門朝向這裡的房間裡,大傢伙覺着今天是改天換地了一樣,尤其是剛纔在傳送室那一幫軍士,感到有點汗顏,如果自己和這位先生對上話,也會立刻敗下陣來,不在話下。
這個太守也不是傻-子,既然人家挑理挑出毛病了,自己就老老實實的聽着,誰讓自己總是認爲,除罷皇帝沒有誰敢惹咱呢,這真是自作自受。
剛想到這裡,聽到“譁棱”一聲,擡頭看去,季奉康的飛劍已經離手,懸在自己面前,當時臉上沒有一點血色,聽見一句話:
“你這個爲老不尊的老殺才,你說是想死呢,還是想死呢?二選一,快點!”
沐雲依太守還沒有見過這陣仗,當時就一愣,轉眼就明白了這個大漢不僅說說,實際上他是真的想殺死自己。
瞬間把嬌妻美妾、金銀財寶、美玉玩品在心裡過了一遍,自己的重孫子都會跑了,那麼自己是幹啥呀,得罪這些人?
面如死灰的沐雲依顫抖着嘴說:
“你能不能下手利索點,我怕疼。”
南宮長雲看到一道劍光,劍芒就能把沐雲依太守嚇住,就說:
“我們其實是很好說話的,結果讓你把事情搞成這樣,幾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好在沒有發生不可挽回的損失,實在是萬幸。”
“行,行行,那就按您說的辦……您是在這裡說還是到書房裡說?”沐雲依如聽仙音,如孩童見到玩具般,興奮起來。
人就是這樣,如果誰遇到必死之局,忽然聽到被赦免,那瞬間的興奮之情,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簡單敘述的。
“既然在外面說話有礙觀瞻,就進入書房吧。”
南宮長雲也不爲己甚,主要是爲了事情能安全處理,不能泄露,臉上掛着笑容說:
“承蒙太守的盛情邀請,我們進入書房談話,以防消息走露,還有,申定庵帶着兩個在押犯人,把他們叫來吧。”
沐雲依非常聽話的讓蒙僉事去叫申定庵。
申定庵過來後,後面跟着兩個腳帶鐐銬、脖帶枷鎖的犯人,犯人的臉上蒙着面具。
南宮長雲先撤出一定的安全距離,施展淨化術,也就是褫化術,進行法術褫奪③。
這個法術浩大宏麗,手指輪動,隨着法訣的變換,先從南宮長雲身上泛起五道華光,氤氳四周,看着美輪美奐。
華光有五種色彩青白赤黑黃,代表木金水火土五種元素,醞釀後自南宮長雲身上飛起,咋眼落向虞廷藺,聚聚散散,美妙絕倫,最後聚成一個絢麗的籠子。
分分秒秒的時間,緩慢的走過,大概五息時間把犯人所會的法術,從根本上剝離出去,虞廷藺法力全無,看得都讓人擔心,他會不會死了?
說得快,可是實行中,虞廷藺如被抽筋剝皮般受盡酷刑,剛開始他叫喚一聲,聲嘶力竭,突然聲音在高-潮部分,戛然而止。
南宮長雲心說冒險了,雙手握拳,緊張的看着虞廷藺,看到底能不能褫奪,光華散盡,露出精疲力盡的人來,身上沒一點法術波動。
好,既然如此,那就把羊安在也如炮製。
被褫奪法術的兩個人,委頓在地,奄奄一息。季奉康說:“不會死了吧,第一次施展褫奪麼?”
被褫奪道法的人,身體已經毀壞,失去了重新學習的基礎,再好的行家也不能教會他們,除非有改天換地本領的人來,尚可一試。
南宮長雲不但釋放法術,而且費盡心力,有點憔悴,他說:
“僥倖了,萬幸施展成功,總算把他們兩個的道法剝離乾淨,放心,他們死不了,沐太守,勞駕您安排人把他們送進重型監獄,好生看管,面具還戴着吧。”
沐雲依看到施法過程,心驚肉跳,心說,娘誒,這個褫奪殘忍至極,如果是自己……不敢再往下想了。
季奉康哈哈笑道:“沐太守,看了他們被褫奪道法,觀感如何,有沒有體會?”
“折殺老朽了。”沐雲依用手擦了一把汗,笑容僵硬的說:
“我又不會道法,真要說的話,只能是驚心動魄呀,想不到道法褫奪這麼厲害。”
進書房後,看到地上茶杯摔碎的殘渣,大家心裡都有數,蒙僉事趕緊把渣滓清掃出去,他們坐下來,南宮長雲笑道:
“閒話就不說了,這個謀反事件還處在廣泛聯絡階段,估計整個帝國各地已經有了造反的條件,只要主謀不被逮着,給他時間他會發展起來的,就文明省的形勢稍微好點。事情是我偶然發現,具體經過,我就不說了,先讓申定庵兄把審問結果敘述一遍,有補充的地方及時補充。”
申定庵直接把審問結果從懷裡拿出來,呈獻給沐雲依,說:
“結果就在紙張上寫着,有不清楚的地方,只管問,太守您請看。”
沐雲依接過紙張,仔細的看了起來,看後侃侃而談,雖然不會修真,但生活閱歷在那裡擺着,也說得比較符合實際情況:
“形勢不容樂觀啊,已經知道的是這幾個人,楊莙茹這個女人,據我看,她的年齡應該不小了,爲何?
“咱們這個地方修真條件非常艱難,不管是物質材料還是教學條件,都不具備急速成長的可能,所以她最小應該有四十多歲,李明陽和負運城要差一些,你只要出馬捉拿他們,都不在話下。”
說完後,自得的用手捋了一下鬍鬚,然後去找茶杯,一想罷了,茶杯已經碎了一地,只得作罷。
南宮長雲目光平視書房裡的諸位,說:
“沒有補充的,我就說點任務執行中的事,既然讓我們去捉拿反叛的主要人員,沐太守得給我們行個公文,簽上大印,一旦需要官府出面,印鑑會方便很多,對吧?這是辛知府給您的呈文。”
沐雲依接過呈文草草一看,放到一邊,說:
“這天將要黑了,咱就吃個便飯,雖說有心好好招待一番,但我看你們的意思好像急着走……”
“我問一下。”
南宮長雲直視着沐雲依道:
“我們如果今天就走,該從哪裡走,也就是哪裡走路,會又近又方便?”
注:①以後遇到度量單位,全部折算成現在公用單位。爲何?古今中外的人說話不是都可以翻譯麼,所以,乾脆全部翻譯過來好了。
②涎着一張老臉:xián,意指臉皮很厚,涎皮涎臉。
③褫奪:chǐ duó,形聲,從衣,虒(sī)聲。本義:奪去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