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說那死丫頭能乖乖聽話嗎?”
秋然軒裡,白瓔芸手裡剝着一枚柑橘問道。
二夫人撇了撇嘴道:“她要敢哄我,我還治不了她?哼,現如今,她還沒住進承歡居去呢,便是住進去了,我想收拾她也易如反掌。”
見母親如此篤定,白瓔珞討好的將剝好的橘子遞到她手裡,笑着說道:“娘,到時候,咱們搬進承歡居去住,把靠近正屋的那間屋子分給我,可好?我想離娘近一點兒,這樣就能時時刻刻來娘跟前陪着,娘就不會悶着了。”
早就看穿了白瓔芸的小心思,二夫人伸出指頭剜了她一指頭嗔道:“你打的什麼主意,別以爲娘不知道。那間屋子向陽,比其它幾間都寬敞許多,你的那許多箱籠可就有地方放了。”
“娘……”
扭着身子,白瓔芸羞澀的撒起了嬌。
二夫人順勢將她攏在懷裡,把手裡的幾瓣橘子塞進了她嘴裡,“你二姐姐出嫁後,娘跟前就你這一個小棉襖了,不偏疼你多一點,還偏疼着六丫頭啊?放心,只要咱們二房能搬進承歡居去,到時候地方寬敞許多,你想住哪兒就住哪兒,隨你挑。”
母親這般說,白瓔芸當即樂開了花,心裡卻想着一會兒出了秋然軒,要再到怡安閣去對白瓔珞耳提面命的叮囑一番,免得她人前一套人後一套,讓自己想換個大屋子的心願落了空。
另一邊,白瓔珞徑直回了自己的屋子,心裡則翻來覆去的琢磨着,接下來要做的事怎麼能不顯山露水,不着痕跡些。
“小姐,那邊找你準保沒什麼好事吧?”
見流鶯徑自捧了個盒子回來,說白瓔珞去了秋然軒,流蘇便知其中定有什麼事,見白瓔珞進門,流蘇關切的迎了上去。
點了點頭,白瓔珞將二老爺和二夫人打的好算盤告訴了她們三人。
沉香有些義憤填膺的埋怨道:“還是小姐的長輩呢,一點兒長輩的樣子都沒有,起了這樣的心思,不去正大光明的爭取也就罷了,還來算計小姐,當真可惡。”
“是啊,小姐,您打算怎麼辦?還真去老太爺面前說啊?好不容易老太爺鬆口,打算讓您搬進承歡居去了,可不能讓二房得了便宜。”
流蘇深以爲然的接過話來應道。
“當然要去祖父面前說一聲,要不然,二伯父和二伯母還不吃了我?”
抿嘴笑着,眼見流蘇和流鶯一臉的不贊成,另一旁,沉香已經低垂着頭琢磨起了法子,白瓔珞的面上,露出了一抹會心的笑容。
“小姐,您已經有法子了,對不對?”
見白瓔珞一點兒也不着急,沉香滿眼期冀的問道。
白瓔珞點了點頭,衝三人招了招手,壓低了聲音說了起來,不一會兒,沉香三人的臉上,便露出了一抹驚喜。
主僕四人七嘴八舌的商議着行事的步驟,剛剛商議妥當,外頭有小丫鬟通傳,說五小姐到了,白瓔珞的面上,舒展的笑了開來。
沖流鶯眨了眨眼睛,白瓔珞起身迎了出去。
“夫人,不好了,可不好了。”
正是午後,一進西廂的晨曦閣裡,四夫人正坐在梳妝檯前讓丫鬟給她試戴新打回來的簪子,便聽得院子裡傳來了陪房劉三全家的咋咋呼呼的聲音。
四夫人擺了擺手示意丫鬟將簪子取下來放回妝奩匣子裡,轉過身看着剛擡腳邁進門來的中年婦人嗔道:“都兩個孩子的娘了,怎麼做事還是這麼不穩重?天塌下來了不成,咋咋呼呼的一路來了。”
劉三全家的拍了一把大腿,走到四夫人面前嚷道:“夫人,得虧了奴婢去廚房時進去探了一耳朵,要不然,您和四爺被二房擺了一道都不自知呢。”
“怎麼了?”
事關二房,四夫人當即便想到了承歡居一事上。
“二老爺和二夫人仗着養了六小姐,如今,便軟磨硬泡的讓六小姐去老侯爺和老太太面前,說她不願意和二房分開,願意和二房一起搬入承歡居去住,請老侯爺和老太太看在她一片赤誠之心的份兒上應允她呢。”
疾聲說着,劉三全家的一臉不甘心的說道:“夫人,您說,要是老侯爺和老太太真的應允了,您和四爺可是闔府上下最吃虧的,奴婢都替您覺得冤。”
“這消息可確鑿?如今正是非常之機,二房既然安了這樣的心,必定要隱秘行事,若是鬧得人盡皆知,老侯爺和老太太知曉了,反而會覺得二房的人人心不足。”
四夫人靜下心來思索了一會兒,猶疑的看着劉三全家的問道。
劉三全家的連連點頭應道:“奴婢從廚房聽來的,聽說,是從雲水閣傳出來的。午後,雲水閣裡的丫鬟將五小姐箱籠裡的那些褥子皮子什麼的都攤出來曬呢,丫鬟們閒聊,讓從門前經過的武大娘給聽了個滿耳。原來,五小姐已經吩咐了丫鬟們開始準備箱籠,一旦老侯爺和老太太應允下來,二房即刻便搬進承歡居去呢。”
“可惡……”
柳眉倒立,四夫人怒聲斥道:“二房打的好算盤,我卻偏偏不會讓他們如願,本想着,和和氣氣的,他們搬進承歡居去,一進都歸了我們也是好的。如今,他們倒背地裡動起手腳來了。好好好,那我們便來爭一爭吧。賣了孩子買籠屜,不蒸饅頭我還爭口氣呢。”
說罷,四夫人起身對着銅鏡照了照,見渾身上下沒有不妥帖的地方了,方扭着身子去了慶安堂。
甫一進了慶安堂的門,四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眼圈便倏地紅了。
“老太爺,老太太,您二老可得爲我們四房做主啊……”
揚聲喊着,四夫人在丫鬟的瞠目結舌中進了屋,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中,倒把正在說話的白老侯爺和白老太太給驚了一跳。
“青天白日的,天塌了不成?起來說話,嚎個什麼勁兒?”
白老侯爺雖是個文人,可平日裡爲人處事卻極是果斷爽快,也最見不得人哭天抹淚的,是故,見四兒媳這般模樣,白老侯爺不由的便蹙起了眉。
故作小心翼翼的站起了身,四夫人把從劉三全家的口中聽來的那一席話說了出來,只不過卻稍微變動了幾分,成了闔府上下盡知,只慶安堂內沒聽說此事罷了。
言下之意,大房也是知曉的,只不過礙着二房的面子不敢在白老侯爺和白老太太面前說罷了。
“老太爺,老太太,珞姐兒是個可人疼的孩子,這府裡誰人不知?倘若當年兒媳在,兒媳定然義不容辭的把珞姐兒領來,好生照看着她,也好過她這些年受過的那些無處可訴的委屈。可……可珞姐兒出生那年,兒媳不是還沒嫁進侯府來嘛,兒媳便是想出一份力,卻也不能了。”
拿帕子抹着淚,四夫人低泣着說道:“平日裡,兒媳也常惦記着珞姐兒,但凡得了什麼好東西,蕙姐兒有的,兒媳都會差了丫鬟送去給她,便連孃家送來了幾筐果子,兒媳也定然不會忘了她。老太爺,老太太,兒媳是有那份心的,可憑什麼二房如今仗着養育了珞姐兒十幾年,便要理所當然的住進承歡居去?”
好半晌,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都未接話。
四夫人擡眼去瞧,便見兩位老人家的臉上有些淡淡的慍怒,不知那份怒意是針對二房,還是自己,四夫人吸了吸鼻子補充道:“老太爺,老太太,中秋那夜您發了話,兒媳和四爺回去便歇了這份心思,當時四爺還跟妾身說,早知曉,當日搬進承歡居一事便該作罷,由着二房搬進去住也好,到底二房在前,兄嫂爲大。哪怕如今您二老發話說讓他們搬進去,四爺和妾身也絕不會有一句怨懟之詞,可他們卻是藉着珞姐兒的由頭。珞姐兒自小失去雙親,已然很可憐了,二房也好,四房也罷,養育照看着她,不都是應該的嗎?怎麼能以此作爲給自己謀求福利的籌碼呢?”
說罷,四夫人住了口,只坐在扶手椅中無聲的嗚咽着,間或拿帕子擦拭臉上的淚。
“你回去吧,這事兒我自有定論。還是那句話,二房和四房,手心手背都是肉,雖然人的心原本就是長偏的,可我待你們兩房,絕對不偏不倚。”
喟然的嘆了一句,白老侯爺衝四夫人揮了揮手。
四夫人知曉已經達到了自己要的效果,急忙起身衝白老侯爺和白老太太行了禮,退出了正屋。
晚膳的時辰,一家人齊聚在慶安堂。
用飯的時候,屋子裡有些彆扭的靜謐,已經知曉四夫人來鬧過了的二老爺和二夫人,面上都有些訕訕的,而二夫人看向四夫人的目光,則恨不得要吞了她一般的狠厲。
而白瓔珞,卻故作不知。
膳後用茶時,白瓔珞便一臉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一個人搬入承歡居,怕是仍舊不能達到道長所說的功效,二房撫育她十二年,合該一同搬入承歡居。
白老侯爺當即便青了臉。
擡眼瞪了二老爺和二夫人一眼,白老侯爺沉聲說道:“我說過,承歡居是三房的院子,只要我在一日,你們便誰都別想打承歡居的主意。明兒便安排人給珞姐兒搬屋子,就怡安閣那麼點兒東西,午膳前若是沒拾掇好,那些手腳不利索的下人,便都攆了吧。”
最後一句話,白老侯爺卻是衝當家的薛氏說的。
薛氏忙點了點頭。
一旁,二老爺和二夫人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