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十,黃曆上宜遠行的大吉之日,杜軒和白瓔珞帶着彥哥兒踏上了返回大宋京城的漫長路途。
蘇伊爾納和杜轅帶着文武百官將杜軒一行人送出城,一一話別,馬車再度駛動時,已臨近午時。
“下一次回來,不知道又是什麼時候了。”
依依不捨的衝蘇伊爾納和杜轅擺着手,車簾落下,杜軒有些落寞的輕嘆了一句。
知曉他心裡難受,白瓔珞吸了吸鼻子,挽住他的胳膊道:“到時候商路的渠道建立好了,咱們之間的書信往來就要方便的多,就是有個什麼事,快馬加鞭的趕來,也不過一個月的功夫,想念大姐和杜轅他們的時候,我們就來看他們。再說了,到那時,說不定樓蘭和大宋已經十分要好了,咱們可以請大姐和杜轅去京城裡瞧咱們。”
杜軒欣慰的點了點頭。
出了樓蘭又走了幾日,便是天山腳下了,初夏時節,沒有了來時的白雪皚皚,入眼處,皆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綠浪,讓人心曠神怡。
不着急趕路,杜軒便找了一個家中人口簡單的牧民家,給了些銀兩,租了一間帳篷。
早起跟着牧民大叔一起去放牛羊,午後去草地深處的小溪邊捉魚,傍晚時分,一家三口坐在帳篷前看天際的雲捲雲舒,雖然才三日的功夫,卻愜意的像過了一輩子。
再度啓程,從樓蘭告別時便有些悶悶不樂的彥哥兒也喜笑顏開的了,嘰嘰喳喳的說着這幾日的趣事,恢復了往日的活潑可愛。
“公子,夫人,後頭有一隊人來了,似是急着趕路。”
陸遙在車外說了一句,下一瞬,馬車便停在了路邊。
杜軒示意白瓔珞和彥哥兒不要說話,徑直掀開車簾下了馬車,沒一會兒,白瓔珞便見車簾掀起,露出了杜軒燦爛的笑容,“珞娘,你快來看,誰來了。”
白瓔珞朝外看了一眼,便見蘇伊爾納和澤坔並排站在遠處,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幾人。
“大姐,你們怎麼來了?”
下了馬車,白瓔珞親熱的挽住蘇伊爾納的胳膊問道。
回頭看了澤坔一眼,蘇伊爾納方輕聲答道:“自出生以來,我還沒出過樓蘭一步呢。你們走了以後,我便有了這樣的想法,不過也只是想想罷了。畢竟,杜轅接手朝政之事時日尚短,母后……母后走了,無法像從前一樣從旁協助一二,所以,我便沒再想了。倒是杜轅,似是猜到了我的心思,說讓我趁着給母后守孝的這些日子,出去散散心,等回來……等回來……”
吞吞吐吐的說不下去了,蘇伊爾納嬌羞的看了澤坔一眼。
蘇伊爾納已經二十四歲了,卻還沒有嫁人,而玥姬已經知曉她和澤坔的事並應允了,想來,等給玥姬守完了孝,兩人就可以大婚了。
而澤坔的身份,給蘇伊爾納當貼身護衛尚可,匹配一國之主,就着實有些提不上臺面了。
想來,杜轅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讓兩人結伴出遊,澤坔不在的這些日子,以杜轅如今的身份地位,和他一向睿智的性子,給他安排一個匹配得上蘇伊爾納的身份,易如反掌,到時候,蘇伊爾納回國後便可以順理成章的大婚了。
白瓔珞和杜軒笑眯眯的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兩個人,笑容愈發溫和。
“那,你們是如何打算的?”
白瓔珞問蘇伊爾納。
“我和澤坔商量過了,先送你們到嘉定府。早聽人說嘉定府熱鬧非凡,一直想去瞧一瞧呢,如今終於能實現了。”
眼中盡是期盼的光芒,蘇伊爾納笑着說道:“在嘉定府逗留些日子,我們便去苗疆,我想去那裡看看,然後,再回來走遍樓蘭的每一處。”
蘇伊爾納想去苗疆的目的,白瓔珞自然知曉,可想到那裡人人都會下毒,白瓔珞不免有些擔心,“去那種地方做什麼?都是些害人的東西,也沒什麼好瞧的。”
蘇伊爾納寬慰的拍了拍白瓔珞的手:“到了苗疆,我就去尋紅姑,請她幫我們尋個妥當的人當嚮導,想來就不會吃虧了。再說了,我只是去瞧瞧,並不是去那裡常住,左右也不過逗留三五日的功夫,你們放心吧。”
白瓔珞回頭去看杜軒,杜軒點了點頭道:“既如此,那你們萬事小心就好。”
周旋了一會兒,一行人便再度啓程,杜軒去騎了蘇伊爾納的馬,蘇伊爾納則和白瓔珞一起坐在馬車裡。
即便穿了便服,又是出了樓蘭的地界,澤坔依舊小心翼翼的護在車廂外。
白瓔珞瞧見,抿嘴偷笑起來,蘇伊爾納蚊吶的解釋道:“他說,護着我已經習慣了,若是遠離了我身邊,倒像是少了些什麼似的,不習慣了。”
說着,蘇伊爾納愈發嬌羞。
“我可沒有笑你的意思……”
輕聲說着,白瓔珞看着她璀璨的眸子道:“人生一世,不知道要嘗多少酸甜苦辣,可是,身邊有個相知相愛的人陪着,便是吃苦,也會覺得心裡甜絲絲的。我和軒郎,是真心爲你們高興,所以,你們一定要幸福。”
蘇伊爾納和澤坔的身份之差,無論放在哪裡都是不可能被世人接受的,到那時,澤坔必逃不了一死。
不成想,經歷了臬兀沙一事,玥姬卻看透了許多,對澤坔竟接受的比任何人都快。
而杜軒和杜轅,是一早就看出了苗頭的,雖覺得將來行事起來有些麻煩,倒也沒有要拆散他們的打算。
如今,眼見得到了身邊所有在乎的人的祝福,蘇伊爾納高興極了。
緊緊的握住白瓔珞的手,蘇伊爾納有些感動的說道:“珞娘,我覺得,長這麼大,再也沒有比這一年更讓我覺得幸福的時光了。”
這一年,她雖然身中蠱毒,可兩個孿生弟弟失而復得。
從前疏離的母后,關係親厚的勝過前二十多年,不敢親近的愛人,如今也能正大光明的守在身邊,雖心裡苦過一段時間,可如今想來,若是沒有那些日子的苦,又何來如今的甜蜜幸福呢?
白瓔珞抿嘴淺笑,“往後,只會比如今更幸福。”
“嗯,會的,一定會。”
蘇伊爾納一臉堅定的說道。
到嘉定府後,杜軒一行人租賃了一個清靜的小院子,暫且住了下來。
每日早起,換上了普通粗麻衣服的白瓔珞便帶着蘇伊爾納去菜市上買新鮮的水果蔬菜,兩人手牽着手一路歡聲笑語的回來,然後挽起衣袖一起準備午膳。
下午時分,一行人便帶着彥哥兒去逛街市。
正逢端午,嘉定府熱鬧極了。
栩栩如生的泥人張,活潑俏皮的兔兒爺,還有描繪的活靈活現的糖畫,蘇伊爾納和彥哥兒一般,瞧着稀奇極了,姑侄二人吃着糖畫舉着泥人張,身後,杜軒和澤坔則一臉寵溺的瞧着,心中從未有過的充實溫暖。
晚膳在嘉定府最有名的朝暉樓用,一桌子招牌菜,每一道都讓人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蘇伊爾納一邊吃,一邊說比樓蘭宮裡的御廚好,還連說杜轅若是在,怕是要懊悔讓自己出來散心了。
彥哥兒吃的腮幫子鼓鼓的,手裡的筷子還不忘劃拉着盤裡的肘花,叮囑着蘇伊爾納道:“姑母,叔叔最愛吃肘子了,這些打包回去給他吃。”
蘇伊爾納笑着捏了捏彥哥兒的鼻子,“叔叔如果知道明彥這麼惦記着他,便是做夢也會笑醒了呢。”
從朝暉樓出來,街上已經燈火闌珊。
人來人往,衣香鬢影,置身於人海中,就仿若自己真的只是尋常人家的一個小姐,而不是孤零零坐在高位上的那個女王,蘇伊爾納有些愜意的長嘆了一口氣。
身前,杜軒抱着彥哥兒,一手牽着白瓔珞,一家三口相依偎的背影,看着讓人心生暖意。
蘇伊爾納側頭看着身邊跟着的澤坔,只一眼,就有些嬌羞的別過了頭。
從前日日相伴,總覺得他的模樣是刻在自己腦海裡的,可如今看着,倒像是陌生了幾分,也更加……英俊好看了幾分。
一顆心砰砰的跳着,蘇伊爾納覺得,從前那個事事沉穩、處變不驚的自己好像不知道丟在哪兒了。
深呼了一口氣平復着自己的心情,下一瞬,左手便落在了一個乾燥溫熱的手掌中,蘇伊爾納微驚。
側眼去看,澤坔展顏一笑,手中卻握的更加緊。
蘇伊爾納抿嘴笑着,將身子靠近了他幾分。
從背後看,正是一對緊緊依偎着的甜蜜戀人。
遠處,雜耍班子裡的火光衝起,將夜幕都照的亮了幾分,身邊仿若一個歡樂的海洋,可蘇伊爾納和澤坔卻覺得耳邊異常安靜,兩人的眼中,只看得到彼此。
過完端午又準備了幾日,杜軒和白瓔珞便決定與蘇伊爾納一行人告別。
臨行前,白瓔珞和蘇伊爾納說悄悄話,杜軒便和澤坔站在屋檐下,看着有些侷促不安的澤坔,杜軒笑道:“此一別,下次再見便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你們的大婚,我們恐怕也趕不上了。但是,我們對你們的祝福,卻絲毫不少於旁人。”
“我知道。”
澤坔點頭應道:“能認識你們,是我的福氣,沒有你們,便沒有我和她的今日,所以,你放心,我必定視她如瑰寶,好好珍惜她,此生絕不負她。”
杜軒舒心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