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皇室成員很簡單。如今的國主蘇伊爾納,雖才二十二歲,卻已經執政十五載,是位深受百姓愛戴的明君。”
提起蘇伊爾納,杜轅的臉上露出了些許複雜的神色,轉瞬,他繼續說道:“蘇伊爾納得了重症,樓蘭最負盛名的巫醫說,命數大概就在今明兩年,所以,樓蘭才急着尋回當年失蹤的那位小王子,想要扶持他登上帝位,穩固樓蘭國本。”
“先帝遲慳膝下四子一女,不過樓蘭的傳統是,立嫡不立庶,而那四位王子都是出自宮中的妃嬪,而不是王后所出,所以,他們誕生時便已經沒有了即位的可能,如今,這四位親王,能文者輔佐國主治理天下,善武者鎮守邊界保黎民安定,各司其職。”
“此次蘇伊爾納得病,據說早有端倪,只不過,宮中瞞得緊,所以一直沒透漏出消息來。紙裡包不住火,去歲夏季,被宮人散佈出來,一發不可收拾,形勢便愈發緊張起來。也是那時,傳出當年王后產子時是雙生子,還另有一位小王子被人掉包,流落在外,所以,纔有了京城裡那些傳言。”
似是對大宋京城裡發生的事情十分清楚,杜轅看着杜軒時,眼中頗有深意。
“你可見過出使過大宋的那位薩多爾大人?”
杜軒問道。
笑着點頭,杜轅的臉上,有些與年齡不相符的俏皮,“打從我到樓蘭,露出的便不是自己的真面孔,所以,我雖與他相識,可此刻若是出門,他就是在外面遇見我,也只會以爲我是你。”
兩人一模一樣的面孔,杜轅清冷,杜軒溫和,可若是沉下臉來,除了親近的人,再無人能分辨得出他們誰是誰。
行走於江湖上,易容這樣簡單的事,對杜轅來說幾乎是信手拈來。
而杜轅一直覺得自己這張臉給他造成了太多的麻煩,所以,打從漠北解了毒朝天上來時,他便再未以真面目示人。
“你在樓蘭也這麼久了,對他,你有何評價?”
想到那位總是暗裡審視打量他的薩多爾,杜軒並不是沒有注意到,可是,從一開始便沒想和他深交,更加不希望使者團給他的生活帶去更多的麻煩,杜軒對薩多爾便一直抱着敬而遠之的心態,可他對那個人,卻始終有一絲好奇。
杜轅沉思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樓蘭國內也有黨派之分,可他,卻不站在任何一邊。不對,確切的說,他是堅定的站在蘇伊爾納背後,他所做的一切,他所有的考量,都是以蘇伊爾納爲首要,所以,這麼說來,他算是一箇中立派。”
見杜軒在思忖他的話,杜轅繼續說道:“就他本人而言,是個真性情的人,唯一的愛好,就是美酒。不奸佞,不死板,但是也絕對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
似是在一邊想一邊說,杜轅的話語有些混亂,不過,杜軒卻能明白他的意思。
“這麼說來,倘若將來有什麼需要,他算是我們可以爭取,來幫助我們的人?”
杜軒擡眼看着杜轅道。
猶豫了一下,杜轅點了點頭。
“你想和我面談,是和我們的身世有關嗎?”
大致瞭解了現在樓蘭國內的局勢,杜軒問到了最關鍵的問題。
杜轅點了點頭。
起身走到錦桌旁取過茶壺給杜軒沏了茶,杜轅回頭看着他問道:“倘若證明你就是那名被掉包的小王子,以江山社稷相托,讓你留在樓蘭,你可願意?”
“不可能……”
下意識的說着,杜軒擡眼望去,卻從杜轅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躊躇。
“你還有事情沒告訴我,對不對?”
杜軒有些緊張的放下手裡的茶碗,定定的看着杜轅。
深吸了一口氣,杜轅咬了咬嘴脣,輕聲嘆道:“我見過蘇伊爾納了,倘若打扮成男子,我們三個人站在一處,未必有人能分辨的清誰是誰。”
言下之意,僅憑長相來說,三人身份確鑿,並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
“而且……”
停頓了一下,杜轅繼續說道:“蘇伊爾納的生辰,也是除夕,與我們是同一日。”
相貌一致,又是同一日的生日,若說這全部都是巧合,而這三個人之間也沒有任何關係,怕是誰都不會信。
“你還打聽到了些什麼,都一併告訴我吧。”
腦海中亂七八糟的閃過了許多念頭,一會兒是大致還原出來的當年樓蘭皇室中的事,一會兒,又是白瓔珞和彥哥兒歡喜的笑臉,杜軒覺得心裡亂糟糟的,急需冷靜一下。
看他的情形,便知道這麼多的事情一時之間很難接受,杜轅笑了笑,坐在他對面,轉移了話題問道:“嫂子呢?我的小侄子小侄女帶來了嗎?”
問完,似乎覺得此刻纔想起這些問題有些不好意思,杜轅的面上有些羞窘。
消息來源最全面的地方,一個在茶館酒樓,另一個,便是青樓或是乞丐這樣的特殊人羣裡,所以,杜轅到樓蘭後,迅速的與都城裡的乞丐們搭上了線。
今日那小童從杜軒身上摸去的錢袋,分贓時便被路邊的小乞兒看到了,早早的就得了杜轅的號令,有伶俐的小乞兒便去告訴了杜轅,繼而,纔有了那小童登門尋到杜軒送回錢袋,捎去消息的一幕。
杜軒笑着點頭,將彥哥兒的活潑好動告訴了他。
杜轅後知後覺的有些懊惱,疾聲喚人,院門外,進來了兩隊青衣烏帽的小廝。
看着領頭的那一個,杜轅揚聲吩咐道:“你去東街的吉祥客棧,問問杜夫人可歇下了沒有,若是沒有,請她收拾好東西,連同馬車一併將她們接回來。”
旋即,想到人生地不熟,白瓔珞未必會信,杜轅起身笑道:“大哥,走吧,咱們一起去接嫂子回來。”
起身往外走,杜轅卻帶着杜軒朝與方纔來時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到外院大門,打開來,卻是一條寬敞乾淨的巷子,道路兩側都是參天大樹,大致能想象到白日裡清靜幽雅的模樣。
正面是鬧市,背面是通往青樓的巷子,這樣絕妙的宅子,當日選址的人,定然花費了許多的心思,杜軒不由的嘆道:“當真是妙極,這個琉璃王,有這樣的奇思妙想,也算是個妙人,可是沒用在正道上,倒真是有些可惜了……”
杜轅點頭道是,一邊卻替琉璃王開脫道:“人各有志,各求心安吧。”
馬車裡,杜轅便提到了這位琉璃王。
樓蘭的異姓王有不下十位之多,這些人中,有貪婪斂財的,有擁兵自重的,到最後,無一不是下場悽慘,而琉璃王,卻是其中的異數。
他自小酷愛琉璃物件,及至分出府去,更是把大多的心思都花在了製作更精美色澤更豔麗的琉璃上,所以,先帝便給他賜了琉璃王這樣聽起來不太正經的名諱。
也正因爲心思都沒用在正事上,琉璃王反而成了最樂得其所,結局最好的異姓王。
“等有機會我引薦你們認識,你就知道他是怎樣的爲人了,實在是個值得相交的人,豪爽大度不虛僞,拿的起放得下,是個真性情的人。若是早些認識他,興許我們現在已經是知交好友了。”
直率的說着,杜轅頗有些相見恨晚的感覺。
雖相認不久,可杜軒知道,杜轅不是一個輕易相信人的人,可如今他卻對琉璃王做出了這麼高的評價,杜軒心內有些詫異,對那個琉璃王,也愈發好奇起來。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能有和你相交的朋友,在異國他鄉,也算是個安慰。既然值得深交,竭誠以待便是。”
此刻的杜軒,露出了一絲長兄爲父的叮嚀。
杜轅笑了點頭。
馬車行進的很穩,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杜軒入住的吉祥客棧門外,可此刻,本是掌燈歇息的時辰,吉祥客棧門外,卻十分熱鬧,圍觀的百姓更是將吉祥客棧的大門圍了個水泄不通。
“去問問,發生了什麼事?”
眼神示意杜軒不急着下車,杜轅掀開車簾朝外看了一眼,吩咐着隨車的小廝去打聽。
很快,那小廝便回來了。
“公子,據說是宰相府的那位二少爺在此,出言不遜的想要調戲一位貌美的夫人,被她家的下人給教訓了,如今,宰相府的那位二少爺帶了人手來,不依不饒的要收拾那幾個外鄉人呢。”
那小廝恭敬的回話。
杜軒順時變了臉色。
他已經能夠確定,宰相府那位二少爺想要調戲的是白瓔珞,又被陸遙教訓了。
杜轅也變了臉色。
兩人一前一後的跳下馬車擠進人羣,果然,大門外,陸遙手持長劍指着圍着的一衆人,而吉祥客棧的大門緊閉,白瓔珞抱着彥哥兒,被流蘇流鶯護着站在門口,她們的行李箱籠都被搬出來放在了門前。
想來,是吉祥客棧的掌櫃的不想得罪宰相府的二少爺,將白瓔珞一行強行趕出了客棧。
杜軒臉色鐵青,攥緊了拳頭就想衝上去,剛一動,便被杜轅攔住了去路。
“你帶着嫂子她們先上車,這裡交給我便是。”
杜轅笑着衝杜軒說着,再轉過頭,眼中便是森森的寒意。
“你們也不去打聽打聽,看看爺是什麼來歷,還敢衝爺耍槍弄劍,都不想活了吧?”
囂張的說着,一身錦衣的肥胖男子轉過頭看着白瓔珞道:“小娘子,趁早從了爺,保你日後吃香的喝辣的,否則……”
“否則怎樣?”
身後傳來了一聲冰冷的話語,那錦衣男子剛一轉身,便聽到一聲慘叫,卻是從自己口中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