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雪地,像是亙古未變,透着一絲永恆的寂靜。
置身其中,感覺自己渺小的像個塵埃,從前的榮辱都瞬間從心中遠去,再無計較。
杜軒大口的呼着氣,回頭衝白瓔珞招了招手,指着遙遠的雪山之巔對她說道:“據說,天山雪蓮便是長在那兒,五百年才能開出花來,一旦離開生它養它的那一塊地方,十二個時辰便會枯萎,除非,找到千年寒玉打造的玉盒放置。”
想到杜轅身上所中的千里香的毒只有用天山雪蓮才能完全化解,白瓔珞咂舌的嘆道:“由此可見,傾城公主對杜轅的心,有多瘋狂。得不到他,便要毀了他啊。”
杜軒苦笑,“你不是也說,女人發起瘋來是很厲害的嗎?傾城公主用心之狠,可算得其中翹楚。”
說話喘氣時,衆人口中呼出的氣便是一串串的,可身上卻不覺得冷,陽光灑照下來,視線內的一切都泛出璀璨的銀光,讓人看着挪不開眼。
欣賞間,遠處出現了幾個黑點,口中還大聲的喊叫着什麼。
到了近處,纔看到是一對騎馬飛縱而來的青年男女,身穿獸皮,手拿彎刀。
杜軒的腦海中,又出現了在京城城門外遭到樓蘭人刺殺的情景。
站在白瓔珞身前擋住了她們母子,杜軒看向下馬走向自己的那男子,疏離的問道:“不知道小兄弟有何指教?”
有禮貌的人,總會讓人產生些許的好感,那男子用蹩腳的漢文大聲說道:“你們快些走吧,別在此處駐足太久,盯着雪地看得久了,眼睛會瞎的。”
杜軒神情一怔,頓時想起曾經在古書上看見過這樣的例子,當時人們都以爲是上天對那些人的懲罰,可後來才發現,無論男女老少,看着白茫茫的雪地久了,都會出現短暫的失明,嚴重的,眼睛便瞎了,自此以後再也看不見五彩斑斕的世界了。
書中稱這是雪盲症,只不過京城裡冬季下雪雖頻繁,可要不了多久就化了,再加上週圍的景緻也多,根本不似此刻這麼單調。
回頭去看,流蘇和流鶯都眼睛紅通通的,似是剛流過眼淚,彥哥兒也揉着眼睛趴在白瓔珞的肩膀上,懨懨的沒什麼精神,杜軒心中一驚,拱手衝那青年男子道謝,“小兄弟,謝謝你了,若不是你趕來示警,我們怕是走不出這雪地了。”
男子笑呵呵的擺了擺手,待到杜軒一行人上了馬車,他和女伴也上了馬在前面帶路。
天色擦黑時,杜軒一行人便跟着那對青年男女到了他們的村落裡。
知曉杜軒是從京城裡來的,村民們都很熱情,在蒙古包中央的空地上生起了篝火,還各自從家中拿來了珍藏的酒肉招待杜軒他們。
有人問及京城裡的事,杜軒也毫不隱瞞的告訴他們,一來二去,幾個時辰的功夫,相互之間便十分熟稔了,杜軒藉機問起了去樓蘭的路途。
翻過天山再走幾日,便是樓蘭國界了,樓蘭是個不大的城池,從邊界處到都城,不到一旬就能到,聽聞杜軒問起,有經常來往於樓蘭的人便拿出了自制的圖紙,上面標着從這兒到樓蘭的若干條道路,大路自然繞的遠些,可若是抄小道,則免不了遇上佔山爲王的劫匪。
一路來,這樣的遭遇時有發生,杜軒和白瓔珞再聽到時,便不會像起初那麼驚慌失措了。
打探清楚,第二日一早,杜軒帶着從他們那裡換來的清水和乾糧上路了。
五月中,終於到了樓蘭。
入目處,盡是土黃色的城牆,便是街道上熱鬧的茶館酒肆,也都建的不高,卻另有一番古色古香的異域風格。
找到一家客棧安頓好了白瓔珞母子,杜軒帶着隨遠和陸遙上街了。
街上十分熱鬧,與大宋京城裡相比也不遑多讓,打聽了一下,杜軒找到了一家大宋人開的成衣鋪子,給一行六人並彥哥兒各置辦了兩身衣服。
出門的時候,杜軒一擡眼,正看見幾個小孩兒追逐嬉鬧着,其中一個只顧着看身後的小夥伴,就那麼直愣愣的撞在了杜軒身上。
扶起他給他拍了拍膝蓋上的土,杜軒再起身,哭笑不得的發現自己的錢袋不見了。
陸遙咂舌的嘆道:“這麼小,就有這樣利索的手法,可見是個聰慧有天賦的,若是能來練武,假以時日,未必不是武中高手。”
一旁,隨遠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公子的錢袋被人摸去了,你不幫着捉賊就算了,還說風涼話?”
這兩個人在一起,成天總是鬥嘴,一路上倒也算是解悶了,杜軒懶得多費口舌責備他們,三人步履匆匆的回了客棧。
傍晚時分,那小童便尋到了杜軒,面有愧色的交回了分文未少的錢袋,還遞給了杜軒一個拇指粗細的竹筒。
打開來,熟悉的筆跡躍然紙上。
杜軒有些驚喜的嘆道:“他來樓蘭也不到一年,如今卻有了這樣的本事,當真不可小覷。”
紙條是杜轅派那小童送來的,上面寫着時間地點和暗語。
想到明日夜裡就能見到他,杜軒有些興奮,一整夜,翻來覆去的像是在烙餅一般,吵得白瓔珞也不得安眠。
第二日一早起來,杜軒就開始準備起來。
換上了樓蘭當地的服飾,又取出早已準備好的藥物在臉上塗塗抹抹了一番,再出現在銅鏡裡,杜軒便沒了從前的丰神俊朗,像個普普通通的樓蘭百姓了。
這樣的模樣,這樣的衣着,便是走在人堆裡,再不會有人覺得他有什麼特別之處,不會想要多看他一眼了。
白瓔珞歪着頭看着這樣的杜軒,吃吃的笑道:“果然我還是膚淺的,倘若你是這樣的相貌,我想,當日我定然瞧不上你的。”
說罷,白瓔珞似是被自己的話打趣到了,抿着嘴樂不可支的笑了起來,一旁的彥哥兒則表情木然的看着杜軒,似是有些費解,爲什麼爹爹會變了個樣子。
傍晚時分,杜軒獨自出了門。
紙條上畫了從客棧到逍遙居的路線圖,杜軒早已刻在了腦海中,此刻雖然天色昏暗,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判斷,一路熟稔的走來,不明就裡的人,定然以爲杜軒就是樓蘭本地人。
穿街走巷,不一會兒,便到了一條花紅柳綠的巷子,一眼望去,就知道是什麼地方。
聽着那靡靡的樂曲聲,看着那點頭哈腰站在門口的龜公,杜軒疑惑的看着四周,險些以爲自己記錯了路。
辨認了好久,杜軒猶疑的朝巷子裡走去。
一路不停的有人熱絡的招呼他朝自家院裡去,杜軒面色不變,實則心裡已經敲起了鼓,可經過了那些青樓,巷子深處,卻陡然安靜下來了。
堪堪又走了一刻鐘,便看到了一座古樸的院門,似是有幾百年歷史的世家大族的硃紅色大門。
上前敲響了門,一個老者佝僂着打開了門,杜軒有禮的說道:“白雲蒼狗,軒轅春秋。杜某前來求見貴府主人。”
“跟我來吧……”
老者一口流利的大宋官話,讓杜軒心中暗驚。
進了門,依稀看得出是一個修葺的美輪美奐的園林,九曲迴廊,亭臺樓閣,無一不透着江南的婉約秀美,杜軒越發驚詫,面上卻絲毫不顯。
及至到了二進的正屋,看見那個白衣飄飄坐在庭院中間撫琴的男子,杜軒的眼中,頓時滲出了晶瑩的淚意。
曾以爲,那一別,此生不知何時還能相見,如今,時隔一年多,兄弟二人終於重逢了。
杜軒心中激動,目光愈發急切,院中撫琴的人似是感受到了,輕擡眉眼朝杜軒看來。
琴聲戛然而止,看着跟隨在老者身後的那陌生面孔,杜轅深呼了一口氣,轉而衝那老者說道:“福伯,您下去歇着吧。今夜,不會再有貴客登門了。”
點了點頭,那老者回頭看了杜軒一眼,佝僂着腰順着來時的方向去了。
“大哥……”
從琴案後起身,杜轅疾步上前,有些激動的擁住了杜軒。
親暱的拍着他的肩,杜軒關切的問道:“身上的毒可解了?”
笑着點頭,杜轅拉着杜軒進了屋。
屋子裡瀰漫着淡淡的香氣,博古架上的一應擺設,還有桌椅,無一不是考究至極,杜軒打量了一番,毫不掩飾的讚道:“你小子,行啊,到樓蘭半年多,已經置辦了這麼一副家業了?”
哈哈大笑,杜轅衝杜軒眨了眨眼,“我若說,是跟人打賭誑來的,大哥你可信?”
杜軒一怔。
“這座宅子,是琉璃王的一個別院,從前一直用來金屋藏嬌的。我到樓蘭的當夜,在賭莊裡遇到他,從牌九到篩子,我們賭了三天三夜,他沒有一局贏過我,最後也無法覈算了,知道我是剛到此處無地可居,他便把這座宅子送了給我,當做是賭資了。”
杜轅回憶起當日的過程,有些好笑的說道。
琉璃王?
一聽這名字便不是個被正經敕封過的王爺,興許還不是樓蘭皇室中人,想到自己是爲了兩人的身世之謎而來,杜軒沉聲問道:“那,樓蘭皇室中人,你可見過?”
聞言,杜轅也斂正了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