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上白瓔芸那異於平日的熱情,和膳後親熱的散步,此刻回想起來,白瓔珞知道,定然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
回頭看了流蘇一眼,果然,流蘇雖面色平靜,可眼中卻有些白瓔珞能看懂的忐忑和慌亂。
再回過頭來,白老太太已經起身走出了門,白瓔珞深吸了一口氣,疾步跟了上去。
身後,二夫人眼中精光一閃,瞬時低下了頭跟了上去,而白瓔芸的脣角邊,已經浮起了一抹志在必得的得意笑容。
許是心中有氣,雖已經上了歲數,白老太太朝承歡居而去的步伐,卻依舊帶着風一般。
及至衆人進了承歡居的院門,白老太太才停住腳步。
回頭看着二夫人,白老太太沉聲問道:“你確定,你看見那賤婢進了承歡居的門?”
方纔在慶安堂,自己分明已經說得清清楚楚,此刻白老太太卻再度問起,一時間,二夫人愣了一下。
回過神來,二夫人忙點着頭道:“老太太,媳婦兒瞧的清楚,那丫鬟是從杜公子那屋裡出來的,一邊走還一邊整理着頭髮,直直進了承歡居。媳婦兒一路跟上去,到承歡居門口,再看去,便沒了人影,所以,媳婦兒便忙着去您跟前回話了。”
而在慶安堂時,二夫人的話是,那丫鬟面色緋紅眼中帶着媚意,分明是剛剛雲雨過的模樣。
饒是薛氏已經年逾四旬,聽二夫人說出那樣的話,也不禁紅了臉,而白老太太,在二夫人的話一出口時,面色便變得鐵青了。
此刻當着白瓔芸和白瓔珞,二夫人自是未將方纔那等不堪的話說出來,可白老太太的臉色卻是更加陰沉,似是滴的出水一般。
“行啊,那便搜吧,等搜出來,自有定論,此刻說的再多,也是無用。”
目光從白瓔珞和二夫人面上掃過,白老太太沉聲說着。
只覺得一顆心似是被人攥在手裡揉捏一般,白瓔珞有些喘不上氣來,自搬出二房到現在,從未有一次如此刻一般,讓她有些驚恐,她不知道,等着她的是什麼。
承歡居里,如今唯有蘭心閣住着白瓔珞主僕幾人,其餘的幾處廂房,都是空着的,二夫人說親眼見那丫鬟進了承歡居的院門,等於是直接的指認說那丫鬟是蘭心閣的人,興許,還是白瓔珞指使的。
不知道那丫鬟做了什麼,讓二夫人這般得意,可白瓔珞知曉,絕對是什麼讓人難以容忍的事,否則,一向疼寵自己的祖母,不會問都不問一句就帶着人來搜了。
眼角處看到二夫人一臉的篤定,似是認定了那人一定是在蘭心閣,白瓔珞只盼着沉香和流鶯守好了蘭心閣,沒有讓眼生的人進去。
沉香的穩妥,白瓔珞是有信心的,可還未等一口氣喘勻,想到眼生二字,白瓔珞的心裡猛的一跳。
嫣紅魚死網破的淒厲叫聲又在面前浮現,白瓔珞的腦海中,瞬時出現了六張臉孔。
可那六個人,都是薛氏吩咐牙婆送了家世清白的女孩兒進府,又讓白瓔珞自己去挑的,按理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纔對。
可是,如果不是有十成的把握,二夫人是絕對不敢把事情鬧這麼大的。
只這麼一刻的功夫,白瓔珞的心裡,已經來來回回的轉了許多個念頭,可最終,所有的希望都被那莫名的驚恐所取代,此刻,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身子已經微微的顫抖起來,她不敢想象,如果真的從蘭心閣搜出二夫人所說的那個人,祖母會如何對待自己。
這一年多的心血,即便是自己的真情流露,也會因爲今日的事,而讓自己一敗塗地,從此以後再也擡不起頭來吧?
“六妹妹,走吧?”
後背沁出了一層汗,白瓔珞強自鎮定着,待到耳後傳來的那句帶着笑意的話語,白瓔珞再擡起頭,纔看見白老太太已經擡腳朝蘭心閣而去,而薛氏已經吩咐帶來的婆子們逐一的去清查每一間廂房了,便是連擺放着白士鳴和柳氏牌位的承歡居正屋,也沒有被落下。
蘭心閣正屋裡,白老太太一臉肅穆的坐在上首處,白瓔珞和白瓔芸分坐兩邊,而二夫人,則好整以暇的喝着茶,轉頭打量着屋內的擺設。
過了許久,二夫人輕一撇嘴,轉過了頭。
院子裡,腳步急促,不時的有薛氏發號施令的聲音,和丫鬟婆子們領命而去的聲音,而每每有婆子大聲回話說“廂房無人”時,白瓔珞的心裡都一驚,分辨半晌聽清那句話,才能鬆一口氣。
半個時辰過去,外間再無動靜,便連二夫人也漸漸的覺得有些不妥了。
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簾子上,下一瞬,屋簾掀起,薛氏進來回話道:“老太太,承歡居里裡外外已經搜了一遍了,統共十二個人,除了珞姐兒和她屋裡這三個丫鬟,其他八個人都各司其職,廂房裡也都搜過了,並沒有人。”
“什麼,怎麼可能?”
未等白老太太發話,二夫人一臉不信的站起身大聲嚷嚷起來。
說了一半,才覺得有些不妥,二夫人回過頭看了滿是怒氣的白老太太一眼,面色青紅交加的坐回了原位。
“你說看見有丫鬟從杜軒午休的廂房出來,懷疑那兩人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若只是這樣,尋到那丫鬟,發賣也好杖斃也罷,總有處置的法子。可是你卻說,親眼瞧見那丫鬟進了珞姐兒的院子,兜頭將一盆髒水潑在了珞姐兒身上。”
眼中透着一份失望的冷氣,白老太太的話語,雖緩慢柔和,可卻讓二夫人從骨子裡沁出了一層冷意。
可想到這纔是個開頭,二夫人低聲說道:“好端端的一個人,進了承歡居就沒人了,難道她還能飛了不成?再說了,做出了這樣丟人現眼的事,還牽扯到了杜公子和珞姐兒,總得有個交代吧?要不然,回頭傳揚出去,豈不是……”
“二弟妹……”
二夫人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薛氏打斷了,“看見那丫鬟從杜公子房裡出來的,是你。看見她進了承歡居院門的,還是你。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你看見你捅出來的,若是最後查明與杜公子和珞姐兒無關,你可想好了,要怎麼爲自己贖罪?”
言下之意,即便杜軒和白瓔珞損了臉面,也是二夫人造成的,與他人並無干係。
二夫人面色一白,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薛氏。
出了這樣丟人的事,若是傳揚出去,丟的可是靖安侯府的臉面,薛氏不是應該和自己一般,強力要求查清此事的嗎?怎麼聽着像是她要息事寧人一般?
“他們既然膽敢做出這樣不顧顏面的事,自然便該承擔後果,我有什麼好贖罪的?好像是我冤枉了他們似的……”
二夫人強辯道。
“夠了……”
猛的一拍桌子,白老太太瞪了二夫人一眼,幽幽的問道:“既然你如此篤定有人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好,你來說,現在該如何是好?”
雖緊張到了極點,可聽到白老太太那一句話的時候,二夫人心裡倏地長鬆了一口氣。
故作思忖之意,二夫人猶豫着說道:“這事兒,只牽扯到杜公子,和……進了承歡居的那個丫鬟。如今事情真相尚且不明,若是貿然去查問杜公子,怕是有不妥。而那丫鬟,雖然在承歡居未搜到,可偌大的一個人,總不能插翅飛出去,怎麼都會留下痕跡的吧?所以,所以……”
“所以,你的意思是,把蘭心閣上上下下都搜一遍,看看有沒有那丫鬟留下的蛛絲馬跡,可對?”
白老太太問道。
渾然未覺白老太太說的是蘭心閣,二夫人想着,只要將承歡居搜上一遍,搜出那本不該在承歡居出現的東西便可,二夫人點了點頭。
白老太太眼睛微眯,一雙眼睛在二夫人和白瓔芸臉上仔細的打量起來,卻看都未看白瓔珞一眼。
心裡的委屈層出不窮,白瓔珞低垂着頭,緊緊的咬着嘴脣,將盈在眼中的淚水狠狠的逼了下去。
聽到現在,若是還不知道白老太太和二夫人在打什麼啞謎,那她真的是蠢笨到家了。
二夫人做了什麼,白瓔珞不得而知,可如今看來,此次不將自己和杜軒抹黑拖下水,她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可她,是自己嫡親的伯母啊,還撫育了自己十幾載,哪怕,那十幾載相處的並不和睦。
心裡有無數的想不通,白瓔珞擡眼朝二夫人看去,見她一臉破釜沉舟的決然,而一旁的白瓔芸,則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白瓔珞瞬時明白了。
北寧伯夫人對自己的好,林之予的另眼相看,府中暗裡涌動着的流言,讓二夫人母女二人都擔心,自己真的會嫁到北寧伯府去當世子妃,從而再一次將白瓔芸踩在腳下,讓二房也跟着沒臉。
可是她們竟然要用這樣的法子,讓自己陷入這樣不堪的境地,這樣狠毒的用心,該是有多恨啊?
白瓔珞的心裡,冷意層層疊疊的瀰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