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日,內務府的內侍前來傳旨,白進遠被封爲靖安侯世子,領正五品的護衛營前鋒參領。
爲此,靖安侯府又大宴了三日的賓客,巷道里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還未等這熱鬧勁兒過去,四月二十五,坤哥兒的一週歲生辰。
這是白老太爺的第一個嫡長重孫,再加上白進遠剛剛受封,正是他春風得意的時候,所以,白老太爺發話,坤哥兒的抓週宴,也要隆重些。
一早就撒了帖子出去,早起天剛亮,外頭就響起了鞭炮聲,沒一會兒,就有來客登門了。
白瓔珞到慶安堂時,白老太太正抱着坤哥兒喊“太祖母”,小傢伙雖然已經一歲了,卻還不大會說話,如今也只能勉強叫聲爹孃,一個“娘”字,還經常喊成“涼”,惹得煦和軒裡總是歡笑陣陣。
“坤哥兒,我是太祖母,太,祖,母。”
逐字的念着,白老太太握着坤哥兒的手教着。
“太,太太……”
含混了半天,坤哥兒也只喊出了兩個疊字,儘管如此,白老太太仍舊眉開眼笑的透着一份開懷。
宴席擺在茗雅園的大花廳,到了午時,便有丫鬟過來請賈氏抱着坤哥兒到客人面前露個面。
賈氏跟白老太太打了招呼,抱着還拽着太祖母衣袖不撒手的坤哥兒出了慶安堂。
前院的熱鬧,在和煦的陽光下,一直飛舞到了慶安堂,白老太太看着坐在身邊嫺靜的做繡活的白瓔珞說道:“珞姐兒,你不去看看熱鬧?還不知道坤哥兒抓到了什麼呢,你去看看,回來也好說給祖母聽。”
白瓔珞笑了笑,手裡的動作卻沒停,“祖母您瞧着吧,要不了一會兒,就有去瞧了熱鬧的小丫鬟來討賞了。便是我去了,也不一定比她們跑得快。”
臨近及笄,便算是大姑娘了,宴廳那邊人多眼雜,白瓔珞一個女孩兒在那裡出現,多有不便,所以,便連白瓔歡和白瓔蘭來拉,白瓔珞也沒去。
見她心裡明鏡兒似的,白老太太的心裡愈發欣慰,再想及等到親事定了,她也可以安心待嫁了,白老太太就覺得終於快要了了一樁心事。
果然,一盞茶的功夫,院子裡就響起了腳步聲,簾子掀起,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丫鬟進來回話道:“老太太,小少爺抓了侯爺的印章,便連大少奶奶想要取回來還給侯爺,小少爺都攥的緊緊兒的不撒手,侯爺可高興了。”
“那將來可不就是他的?小傢伙,還真會抓。”
笑容滿溢,顯得臉上全是皺紋,白老太太高興的喚了秋紋拿賞錢打賞那個小丫鬟,一邊輕聲感嘆道:“再過一旬,便又是端午了,這喜事兒可是一樁連着一樁,真好。”
白瓔珞也跟着笑了起來,卻一點兒都沒想到,祖母話中的喜事,會與自己有關。
而白老太太,看着白瓔珞寵辱不驚的恬淡模樣,心裡又喜歡了一層,一邊,卻還在腦海裡想象起了她得知親事議定後的嬌羞模樣。
“祖母,您這麼瞧着我做什麼?”
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白瓔珞狐疑的看着白老太太問着,白老太太笑着搖了搖頭,隨口說起旁的事,岔開了話題。
沒幾日,薛氏便安排下人開始打掃各處的院落,順帶撒雄黃粉,而白家莊也有人前來,送上了莊子裡包的糉子,不過,來的人,卻是莊子裡說話最有分量的族長。
知曉的時候,白瓔珞剛從鳴翠居出來,腳下一頓,白瓔珞回頭問着流蘇道:“你看清楚了,真是白老族長?”
流蘇點了點頭。
族長之位,早在幾年前便已傳給了白家莊的村長,可前一任族長,鄉親們見了還是會尊稱一句白老族長。
如今,白老族長已經七十多歲了,可精神卻好的很,便連去歲去莊子裡住的那些日子,白老太爺也常去找白老族長聊天下棋,兩位老人家相處的極好。
想着白老族長許是來看望祖父的,白瓔珞便再未多說,可心裡卻始終有些怪怪的感覺。
午膳時分,慶安堂只有白老太太和白瓔珞二人,聽說,是白老太爺帶着那位老族長出門了,白瓔珞好奇的追問白老族長此來是不是有事相求,白老太太只抿嘴淺笑,卻連連搖頭,一時間,白瓔珞心裡那絲怪異的感覺愈發明顯。
到了五月,天氣漸漸的熱了起來,午後時分,空氣中若是一絲清風也無,甚至會讓人有些盛夏的灼熱感。
秋然軒裡,白瓔芸偎在二夫人身邊坐着,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娘,您說,那窮書生會不會中計呢?平日裡來侯府,我瞧着他還是挺守規矩的,若是那日他不喝酒,那可怎麼辦是好?”
二夫人笑的詭異,“不喝酒又如何,午宴結束,他總要歇息的吧?到時候,只要能將他貼身的東西偷出來,結果是一樣的,到時候,他們就有口難辨,傳出去,終歸是六丫頭名聲受損,老太爺和老太太,必定不願意看見這樣的事發生,最後,也只能啞巴吃黃連。”
白瓔芸猶豫了一下道:“娘,六妹妹將蘭心閣上上下下管的像個鐵桶似的,那東西要是放不進去,這戲可就唱不下去了。”
“你就等着看吧,娘雖然不理事,可也不是吃素的。”
話說的高深莫測,二夫人一臉的篤定,彷彿已經看見了白老太太捶着柺杖,一臉怒氣瞪着白瓔珞的模樣。
見母親這麼有把握,白瓔芸也跟着高興起來,“哼,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六妹妹和那窮書生,可就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了,哈哈……”
大笑出聲,忽然覺得有些不妥,白瓔芸忙擡手捂住了嘴,一邊回頭四處張望着,見屋裡並沒有人,白瓔芸方輕呼了口氣,得意的拍着胸口笑了起來。
端午節,可有好戲看了呢。
白瓔芸暗自期待道。
一轉眼,便到了五月初五。
許是考慮到學子們都要回家過節,前一日,書院裡便都通知,端午節沐休一日,而靖安侯府裡,薛氏也派人送了帖子給薛柘和杜軒,請他們來靖安侯府過端午。
薛柘不願意回外祖家,自然喜不自禁的應了下來,而杜軒本有些躊躇,被白進舉和白進嘯一說,也不得不應下來,初四晚上便住進了靖安侯府。
第二日一早,幾個年輕人便出門去郊外散心了,白瓔珞到慶安堂陪着祖父祖母說了會兒話,得空還去了趟小雅齋,跟姚夫子說笑了會兒。
臨近午時,一大家子人聚在茗雅園的大花廳裡,笑語盈盈的用起了宴。
白老太爺心事已了,再回頭看着本就十分欣賞的杜軒,愈發覺得怎麼看怎麼順眼,想着晚宴時要宣佈的喜事,眼中也透着幾分老懷欣慰的喜意。
白進遠一衆兄弟和薛柘杜軒二人坐在一桌,席間觥籌交錯,極少喝酒的杜軒也被勸着喝了好幾杯。
白瓔芸一直暗暗注意着鄰桌的動靜,見杜軒臉上顯出了幾許酒意,愈發顯得面若潘安,再回頭看看白瓔珞,心裡便有些微微的不舒服,可再一想到白瓔珞知曉自己即將嫁給那窮酸書生的錯愕模樣,白瓔芸才覺得有些解氣。
午宴結束時,衆人魚貫着出了大花廳,各自朝自己屋裡去了,杜軒不勝酒力,又怕在人前失態,便落在了最後,見花廳裡只剩下了下人,才起身緩步朝自己平日來靖安侯府時住的廂房走去。
杜軒在前面走着,穿過垂花門沒一會兒,身子一晃,便被旁邊經過的小廝給扶住了。
“杜公子,小的送你回房吧。”
那小廝說着話,將杜軒攙扶着送了回去。
一盞茶的功夫,屋門打開,那小廝探出頭來四處張望了幾眼,見周遭並無人注意,忙出來合好門,疾步朝後院跑去。
歇了午覺起身,白瓔珞還覺得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想及午宴時被白瓔芸擠兌着喝了兩杯果子酒,白瓔珞有些暗氣。
歪了一會兒,又起身洗了把臉,白瓔珞才覺得精神好了些,正打算去慶安堂,便聽得外面通傳,說白瓔芸來了。
“聽說花房有幾株白玉蘭開了,六妹妹,咱們去看看吧。”
也不管白瓔珞願不願意,白瓔芸上前親熱的拉住她的胳膊,拖着她出了門朝後院去了。
花房裡,果然有幾盆白玉蘭已經開了,還有幾盆打了花苞,想來明兒一早就能開了,看着那潔白如玉的花苞,白瓔珞心中的那絲煩悶一掃而光,轉過頭吩咐着花房的老伯,挑兩盆送去慶安堂。
說了會兒話,估摸着祖母已經起身了,白瓔珞和白瓔芸便出了花房。
進了慶安堂正屋,卻見白老太太面色微沉,下首處,薛氏和二夫人分坐兩旁,看着進屋的白瓔珞,一個憐惜一個惋惜,雖是一樣的表情,可眼中分明是不一樣的意味,白瓔珞的心裡一沉。
“珞姐兒,你院裡如今總共有幾個丫鬟?”
薛氏看了白老太太一眼,柔聲問着白瓔珞道。
“屋裡有沉香、流蘇和流鶯三人,另有六個小丫鬟,平日並不進屋的。大伯母,怎麼了?”
白瓔珞仔細的答完,一臉不解的看向薛氏。
薛氏沒接話,轉而一臉問詢的看向白老太太。
白老太太看了白瓔珞一眼,目光狀似隨意的在二夫人和白瓔芸身上掃過,沉聲吩咐道:“走,去承歡居,裡裡外外的給我搜,我就不信,真有這樣的賤婢,能藏在承歡居里。”
說罷,白老太太起身下了軟榻。
只一瞬,白瓔珞似是明白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