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皇帝的震怒

……

大周曆371年,四月十三,神都,大周帝國運轉的中心,太極殿,早朝時分……

“反啦,都反啦!”

一聲竭力的嘶吼在偌大的殿內迴盪,伴隨着一本本嶄新的書冊奏章落在整潔光滑的地板之上,朝堂文武皆是縮着頭不敢出聲……

只見龍椅之上,當朝天子,年近四十三的衛稹,是滿臉的怒容,就連自己頭上的皇冠都氣的戴歪了,邊上的司禮太監錦盛則躬着身子低着頭,同樣不敢出聲。

“隸陽花進稱帝,建號爲隆,還有涿州各地,嶺南祖蔽稱帝,建號爲燕,淄安石奎稱帝,建號爲義,就連田陀、鄧琪這種小人也敢在頡城稱帝自立,一個建號爲恆,一個建號爲鄭,

還有唐瑞是個什麼東西?祖上屠夫出身,要不是我大周太祖器重,才破格提拔升爲士族,他倒好,不思進取也罷了,居然也學着造起反來了,還有臉以自己名號爲國號,建立什麼唐?

另外那個鄒元是什麼人?爲何朕從未聽過呢,建的國號叫炎?這傢伙究竟是什麼來頭如此大膽?

衆位愛卿,你們看看吧,才一個月時間,朕的江山就變得如此岌岌可危了麼!誰能給朕解釋下,這究竟發生的什麼,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們不是跟朕說大周江山穩若金湯麼?爲何會演變到如今這般田地!”

衛稹的咆哮聲在大殿之內幽幽迴盪,整座太極殿之內除了皇帝的聲音,寂靜的可以說是落針可聞。

“怎麼不說話?都啞巴了麼!說話啊,現在該怎麼辦,朕到底該怎麼辦!”

面對衛稹的喝斥,站列最前方的太傅謝陽,翰林苑大學士耿秉秋,翰林苑學士趙夢元以及丞相閻良等人都是躬身默不作聲。

而排在後列的左太尉席滿,右太尉文延昭,殿帥府太尉郭照,殿前太尉徐仁昌,殿司太尉孟固,也都各自沉着臉,至於殿軍太尉李繼,暫時前往雍州監軍未歸。

發生如此大的事情,這些身爲太尉府軍機大臣必須要列好一個完整的方案,以便朝廷能妥善用兵平息叛亂,然而,現在的京畿還有多餘的軍隊能調動麼。

軍機大臣和丞相尚且如此默不作聲,更不用說大殿之上那羣成天爾虞我詐的文臣了,何況當中不少別有用心的世家官僚也在暗中打量朝廷這次處理北部混亂的手段和最終的結果……

只見衛稹手持一本摺疊的文書大聲衝殿內文武百官大聲吼道:“你們看看,都自己看看,花進和祖蔽這兩個亂臣賊子居然給朕上書,言願認我大周爲宗主國,願結萬世之好,還有這祖蔽,居然有臉提出要跟朕聯姻結爲親家,指明要朕的逸陽公主,祖蔽老匹夫也配跟朕說這種令人作嘔的話來?

還有那些個亂七八糟的王侯公爵,提出一堆不成文的條例,當真是不把朕,不把我大周放在眼裡,真是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啊!”

下一刻,龍椅之上紙屑飛飛舞,衛稹氣極之下將手中文冊盡數撕扯成碎片,飄落在太極殿上,嚇得百官連忙跪下俯首。

“都跪着幹什麼?朕要的是能幫朕幫朝廷處理眼下困局的人,不是隻會下跪裝聾作啞的窩囊廢!”

見到滿朝文武齊齊撅着屁股戰戰兢兢的模樣,衛稹眼中滿是失望,只覺得眼前一黑,癱倒在龍椅之上。

邊上的錦盛見此,連忙上前輕撫衛稹的胸口,輕聲勸慰道:“皇上,千萬保重龍體啊,莫要再大動肝火了……”

望着短短一個多月時間,昔日精神抖擻、意氣風發的衛稹,如今卻變得十分憔悴,彷彿老了十歲一般,錦盛心裡也挺不是滋味兒……

衛稹痛苦地說道:“朕的半壁江山都要被人竊走了,還要這龍體什麼用?若朕在閉眼之前無法給太子留下一個太平盛世,又有何面目去帝陵,去九泉之下面見列祖列宗啊,朕會成爲大周皇室最大的罪人啊……”

跪在殿內的百官聞言,也立馬開始抽噎起來,更有甚者,如謝陽、耿秉秋、趙夢龍之流,更是捶胸頓足嚎啕大哭起來。

只見謝陽十分誇張的大聲哭道:“皇上,都是我等臣子無能,不能替皇上排憂解難,微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耿秉秋更是誇張的趴在大殿上不停捶打着明亮結實的地板,哭的是傷心欲絕,嘴裡一直嚷嚷着“微臣該死,微臣有罪”,連着他身旁的趙夢元也是有樣學樣。

一時間朝堂之上呈現一幅奇異的景象:當今天子高坐龍椅之上,堂下百官各個啼哭不止,給人的感覺似乎是在給衛稹哭喪,莊嚴肅穆的太極殿,此時如同靈堂一般,就差披麻戴孝,懸掛白幡悼念了……

當然,跪伏在地的衆人之中,也有不隨波逐流的大臣,他們只是沉臉凝思,苦苦思索解決困頓局面的辦法。

五個當朝太尉沒有任何一人哭泣,他們所處的位置不允許他們哭泣,也沒時間哭泣,他們雖爲文官,但所掌管的是國防軍機,將門世閥出身的他們第一時間就是考慮籌備軍械輜重,調動兵馬討逆,可惜,從他們的神色來看,似乎暫時沒有什麼好的建議解決眼下困頓的局面……

只因爲,乾州右武衛都統高密的存在,牽制住了京畿各處兵馬,令他們無法隨意調派京畿各營的軍隊前去平亂,一旦京營大軍調動北上,誰都無法料到高密會不會趁勢而起,席捲京畿各省直搗神都,那時,大周纔是真的有亡國之危……

而且,南方的姜家乃大周第一士家豪門,若姜家也脫離朝廷掌控,那富庶的江南乃至整個南地也將萬劫不復,到時候就怕遷都也是個問題了。

大周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多年來實施的士貴皇權分治局面,終於嚐到了惡果,這一切都有衛稹這個皇帝親自承受,多年來他努力剪除士族尾大不掉的弊端,在北方各省府自立的這一刻,已經宣告了破產和失敗,幾百年下來,士族早就已經成長爲一頭龐大且貪婪的兇獸,隨時都能把神州大地拖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五名太尉頭痛,而身爲諫史大夫的姚仲又何嘗不是心繫天下,心繫朝廷呢?只是現在這種情況實在是始料未及,從流賊段洪稱帝那一刻開始,北方各地就已經變了,段洪就是一根導火索,點燃了那些世閥經營許久的野心……

“別哭了!”衛稹被堂下百官哭的是心煩氣躁,一聲怒吼止住了他們的哭聲,然後怒目瞪向謝陽問道:“朕問你,史宗傑的八萬殿前司大軍到何處了,算算將近兩個月,也該到河源境內了吧?”

謝陽聞言,起身哆哆索索地說道:“啓,啓稟皇上,前線來報,殿前司大軍已經過了渭河,距離河源尚有六百餘里……”

“什麼!”衛稹聞言差點跳了起來,“兩個月時間,一千五百多里路,大軍才行不到一千里?難道朕撥給史宗傑的不是八萬將士,而是八萬頭豬麼!就算是豬,爬也該爬到河源了吧?啊!”

謝陽嚇的魂不附體,連忙磕頭說道:“皇上息怒,請聽微臣解釋……”

“解釋什麼?!”衛稹猛地從龍椅上起身指着謝陽吼道,“你還要跟朕解釋什麼?上一回行程耽擱是大雨將路面衝的泥濘不堪,沒錢修路,朕就撥了二百三十萬兩銀子給大軍沿途必經州縣修路,這次呢?又是什麼理由?”

“呵呵……”另一側跪伏在地的丞相閻良聞聽衛稹此言,卻苦笑一聲心道,“那二百三十萬兩可是老夫自掏腰包墊付的,皇上,國庫早就空了您難到不知道麼?”

當然,這話他是不能說出口的,一旦說出來,那些朝堂上貪墨國庫稅銀的官僚在下早朝後定會讓自己在人間蒸發。現在他十分想念姜晏在時的情景,至少姜晏活着當丞相的時候,朝廷從來沒爲錢發過愁,這才死半年時間,各種被姜晏壓下來的矛盾,徹底被激發了出來……

這就是當初上官雁殺害姜晏的真正目的,嫁禍劉策不過是轉移他人視線的障眼法,姜晏一死,各省士族維繫的表面平衡頓時土崩瓦解,同時失去約束的各省勢力必定會開始禍亂整個大周各地,所缺的就是把大周朝廷那遮羞的錦緞給扯下來,將千瘡百孔的一面徹底展現在世人面前,而那八萬殿前司,就是大周王朝最後的顏面……

“皇上息怒啊……”面對衛稹的質問,謝陽除了磕頭認錯,再也沒其他話語。

衛稹痛苦的搖搖頭,然後指着滿朝文武撕心裂肺地吼道:“廢物,都是廢物啊……”

話畢,他再次無力的坐回龍椅之上,只覺得全身虛脫一般,大殿再次陷入了寂靜之中……

“皇上,臣有事啓奏……”

就在這時,一名身着從三品官服的青年站了出來,衝衛稹拱手行了君臣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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