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策現在很惱火,真的是異常惱火,馮英又一次拒絕了自己甲騎具裝的計劃,說到底還是鐵料不足。
想到此處,劉策便開始託秦墨和葉斌前往遠州城內找商家購買鐵料等物資,順便讓他們回自己的家鄉看看,畢竟兩人也離開遠東多年,即便不再自己家中,到遠州城解下思鄉之愁也是不錯,自己則接替秦墨開始繪製漢陵地形圖。
秦墨和葉斌領命前去,臨行前秦墨要劉策寫份報備文書讓他們順路帶給總督府。畢竟現在姜潯是劉策直接上司,不管姜潯如何對待精衛營衆人,可面子上斷不能鬧的過僵,尤其是現在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都要重頭開始的關鍵時刻。
劉策想了想同意了,親自寫了封份自認爲比較誠懇的報備信,至於葉斌提議的送禮,直接被華麗麗的無視。現在城鎮初建到處都要用錢,自己雖然在河源半年多時間繳獲不菲,可還沒到四處當散財童子的地步,更何況目前財政預計很長時間內只有支出沒有收入,能省掉不必要開支就儘量省掉用在刀尖上。
秦墨和葉斌拜別劉策後就帶着數十名士兵,前往遠州城採購所需物資了。劉策望着他倆離開背影,對身後洪應文道:“老洪啊,本將軍初來乍到,你現在帶我去治下各堡看看吧,我也好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洪應文恭敬應道:“卑職遵命。”他今年三十六,幹了二十年軍伍生涯,由於家中貧寒,沒錢賄賂以前上司,久而久之便被髮配到此地當個守城官將自生自滅了。
如今,好不容易出現一位新任的上司,剛上任十幾天就風風火火把漢陵城搞的生機勃勃,讓他本已死心混到死的心態又有了絲活力。
……
遠州城內,秦墨和葉斌走在寬敞地街道一側,不由感慨萬千。
“六年了,秦兄,這番重遊故地有何感想?”葉斌望着車水馬龍的街道中央,隨口問道。
然而卻遲遲沒傳來秦墨迴音,葉斌回頭看去,只見秦墨正呆呆地望着四周街景對葉斌的話充耳不聞,葉斌笑了笑沒有打擾自己好友。
良久,秦墨嘆了口氣說道:“城外百姓如臨人間地獄,此處卻是這般一番太平景象,唉~這就是士族啊~”
葉斌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秦兄,別想太多了,有將軍和精衛營在,我相信遠東百姓很快就都會如同這邊一般太平安逸,這不也正是你我遠走他鄉的原因麼?”
秦墨點點頭道:“葉兄說的正是,墨只是有所感觸罷了,我們還是趕快聯繫商家,購買好將軍所需物資,去總督府報道後趕緊回漢陵,將軍還有很多事等着我們幫忙……”
經過一上午的採購商宜,葉斌和秦墨聯繫了十餘家商戶,購買了大批目前急需的鐵料、石料以及木料和布料等物資。付過訂金後,商戶承諾三日內發貨再五日內運送到漢陵城中,秦墨和葉斌見洽商順利,也就滿意的離開向總督府衙走去……
剛入遠州內城,秦、葉兩人就被守衛攔了下來,需要出示代表士族的身份或通行文書,畢竟遠州城規定只有士族中人才可以隨意出入。秦墨早已不是士族中人,自然沒有身份物件,可手中有劉策的報備冊子在,那守衛自然不好爲難。雖然劉策屬於庶族,但人家再怎麼說也是掌控一整個旗團的指揮使,絕不是個小小守衛能隨意挑釁的。而葉斌只是離家出外遊歷,身份依然是士族中人,只見他取出遠東葉家的赤銅方牌,那幾個守衛二話不說立刻放行,兩人就這樣很輕鬆的進入了內城向總督府走去……
“啓稟大人,門外有兩個自稱精衛營劉策下屬的人求見,說是送來上任文冊。”總督府大廳內,親衛正在向姜潯稟報秦墨和葉斌的到來,徵詢是否見一面。
姜潯正在案頭處理各地送來的應呼蘭人造成的損失文冊,手中毛筆就沒停過,聽聞親衛稟報,頭都沒擡輕哼了聲:“都十幾天了才曉得來報備,我還以爲他劉策把我這上司不放在眼裡,庶族當真不懂禮數,讓他們進來,我倒要看看有什麼說辭。”
親衛退下後不一會兒,秦墨和葉斌就踏進了總督府大廳,見到姜潯邊齊齊下跪拱手道:“精衛營劉指揮使門下長史秦墨(葉斌),拜見總督大人。”
姜潯合上文冊將筆輕放在硯臺邊上,擡眼望去,只見下跪兩人皆是衣衫整潔、儀表堂堂,不似印象中的庶族將士那般粗鄙不堪,不由暗暗點頭,說道:“起來說話吧。”
兩人起身後,秦墨便將精衛營到任的報備文書呈在手中:“啓稟總督大人,精衛營上下五千七百二十八名將士全部已進駐漢陵城,外有從河源遷徙而來的將士家眷以及工匠等共計一萬九千二百八十三人也已安排妥善!請總督大人查驗。”
姜潯接過秦墨遞過來的文冊,翻開看了幾眼,然後放在桌案邊擡眼望向秦墨,總覺得他有些眼熟,便問道:“恕我眼拙,你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秦墨道:“大人,還記得六年前義軍資助者,秦墨否,正是下官。”
姜潯眼睛一亮,頓時想了起來,對秦墨道:“難怪我看你這麼眼熟,原來是秦家秦燕之子,即是士族中人,那就入座說話吧。”
秦墨笑道:“回稟總督大人,在下早已被家族逐出門第多年,現在已是庶族一名,不敢入座……”
姜潯臉色不由浮過一絲愧疚:“秦墨,當年你莫要怪我,這是朝廷的旨意,並非本督的意思,本督也只能按旨行事,過幾日我便修書一份送予你家父,定會讓你重回士族門閥。”
秦墨道:“不勞總督大人費心了,這些年墨遊歷天下,性子早已野慣了,恐無法適應士門那麼多繁文縟節了,回不回士門早就不掛心上。”
姜潯嘆口氣道:“既然這樣,那此事暫且放下,秦墨你先坐下說話。”
隨後又望了眼站在廳中的葉斌道:“這位是?”
秦墨道:“這位便是葉仁長子葉斌,這幾年一直是葉兄陪我遊歷天下,已結成知己。”
葉斌拱手對姜潯行禮道:“葉斌見過總督大人。”
姜潯點點頭道:“不想是定州葉家之人,很好,你們都坐下說話吧,不必拘禮,上茶。”
三人入座後,就有幾名下人送來茶水糕點,客套一番後,進入正式話題。
姜潯撫摸着下顎油光發亮的鬍鬚,緩緩道:“請恕本總督無禮,兩位即是士門之後,爲何願屈身與庶族軍中?不知這麼做有辱家門麼?”
秦墨道:“總督大人,墨自遊歷天下至今已有六載,可還記得當年我出走之時對總督大人說的話麼?”
姜潯尋思許久,說道:“自然記得,當日你說再踏入遠東之日會帶回一支精銳,但……那精衛營……呵呵……”說到這兒姜潯搖搖頭笑了笑,意思很明顯對這支軍隊根本不抱希望。
秦墨和葉斌互望一眼,暗自冷笑一聲,這位總督大人對庶族成見那可謂根深蒂固,連精衛營的面都沒見過就下此定論。
秦墨道:“大人,墨在精衛營許久,劉指揮使大人手中這支精衛營絕不尋常。”
姜潯道:“如何不尋常?”
秦墨道:“高陽淪陷,甘州官軍盡撤,流賊肆虐無忌,只有劉指揮使麾下精衛營,甘州地界征戰流賊半年之際斬殺流賊十數萬卻無敗績,更重要的是……”
秦墨說到這裡頓了頓,望着姜潯詢問的眼神道:“世人皆知李宿溫火燒流賊百萬兵,卻不知劉策兵不血刃收高陽。”
姜潯一聽輕聲笑道:“秦先生說笑了,這高陽不是李宿溫打下的麼?和他劉策有什麼關係?你之前說的我或許能信幾分,但這高陽城天下人盡皆知是李宿溫帶雷霆軍收復,秦墨你身爲精衛營長史替劉策說話這本督都懂,可不能因此信口開河。”
秦墨聽後,也不再言語,只是輕輕搖搖頭,爲劉策感到不值。當日收復高陽計策確實是出自自己手中,但是執行人卻是劉策,這過程萬分兇險,說到底就是對敵我心理要有十分準確的把握才能成功,否則一步失誤就會導致滿盤皆輸,甚至身首異處的下場。
可劉策爲了精衛營前途明知兇險卻還是豁出去了,收復高陽後又把功勞讓給了李宿溫,自己卻甘願隱與幕後,這需要多大的魄力和心胸?如今整個天下都知道李宿溫大名,可何曾有人記住過一名普通的庶族士兵爲了整個甘州百姓做出了怎麼樣的努力?
看着秦墨眉頭緊蹙,葉斌沉思片刻,笑着對姜潯說道:“大人,今日我等只是替將軍送來報備文冊,順道採購些物資回去修築城鎮,如無他事,我等便告辭了。”
葉斌說着就和秦墨起身要告辭,只聞姜潯說道:“兩位不急着走,對了,那劉校尉爲何不親自前來?”
秦墨道:“劉指揮使剛上任,諸多事物繁忙,現正在各堡莊園巡視,無法抽身前來面見總督大人,還請海涵。”
姜潯點點頭,說道:“他劉策有這份心倒是不錯,你等回去後好好督促下他加緊修整城牆堡壘,最遲九月,呼蘭人就會再次南下,本督實在不願再見諸多百姓受辱了。”
一聽到呼蘭人,秦墨眼中浮出一股透徹的陰冷,堅定地回道:“大人請放心,呼蘭人……他不敢來犯漢陵!”
姜潯聽着秦墨耐人尋味的話語,稍作思考還是沒明白其中意思,只當秦墨聽從自己的話會回去加緊督促劉策修復防禦工事。
“那大人我等暫且告辭了。”秦墨和葉斌齊齊抱拳行禮想要離去。
“且慢。”姜潯突然叫住了他們。
秦墨回道:“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姜潯起身來到葉斌身前,神色略帶尷尬道:“有件私事煩請葉家公子幫忙。”
葉斌道:“大人儘管吩咐。”
姜潯嘆了口氣道:“聽聞葉公子頗通醫術藥理,還請勞煩你爲小女診治一番。”
葉斌和秦墨對望一眼,然後道:“姜小姐得了什麼病?”
“這……”姜潯猶豫片刻,將姜若顏的情況緩緩說來。
這幾日眼見愛女茶不思飯不想,整日發呆,身體也憔悴了不少,姜潯很是心痛,請了許多大夫診治都沒有效果,也說不出什麼症狀,這可把他急壞了。
葉斌聽後道:“大人,請恕下官冒昧,能否見一見姜小姐,也好對症下藥?”
姜潯思慮良久,對兩人道:“隨我來吧。”
說着向總督府後院走去,秦墨和葉斌也一道跟在姜潯身後。
“兩位,小女的房間就在前方,葉公子,有勞了。”來到一間秀麗的院子門口,姜潯指了指對面女兒閨房同秦墨和葉斌說道。
葉斌點點頭,正要進房,秦墨對姜潯說道:“大人,此處即是令嬡閨房,下官還是不便踏入,就有您領葉兄進入吧。”
姜潯對秦墨禮數到位很滿意,暗道人言秦墨人中君子,又兼豪俠氣概,不想這麼多年過去依然秉性如初,可惜他早已成婚,否則倒是個可以考慮的人選,想到此說道:“無妨,姜某對秦公子的爲人非常敬佩,一道進去看看又何妨,小女平日也對豪俠事蹟極爲仰慕,兩位遊歷天下,見識頗多,或許能讓小女心神安寧也說不準。”
姜潯這番話沒有任何官架子,甚至以本姓和秦墨相稱,足以說明他爲人處事精與老練,姜家能立足大周朝野數百年不倒,自是有他一套獨特的手段。
見姜潯這麼說,秦墨也不再推辭,和葉斌一道在姜潯帶領下緩緩踏入姜若顏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