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色看上去總會有些陰沉,正像身後男人的臉。
隔得不算近,唐小宛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究竟聽到了多少。可他站在那兒,身後是一片蕭瑟的大地,整個人看上去竟也有些蕭瑟。
腦子裡一片混沌,唐小宛愣愣地蹲在地上,保持着回頭的姿勢看着他,就那麼看着。
風明明被牆擋住了,可她卻覺得,有一股冷風直朝她心底吹,冰冷的感覺一直深入骨髓。
這種感覺,和她在花轎上將口水弄到顧初淮臉上時的感覺十分相似,但不同的是,他並沒有過來掐她的脖子,而是轉身離開了。
唐小宛猛地甩開柳悠悠,迅速站起來朝着他那邊追過去。可不知是蹲太久了還是被凍的,雙腿發麻,她剛跑了兩步,就摔了下去。等她迅速爬起來的時候,人已經走得沒影了。
她還是追了出去,可直到跑得氣喘吁吁,也沒看見顧初淮,甚至沒看到半個人影。
懊惱、悔恨……一系列的負面情緒迅速涌上來,她轉身又跑回了原地,她發誓,她要殺了柳悠悠,不管是掐死她,踹死她,還是摁着她的頭朝牆上撞,只要能讓她在這個世界上消失的事她都能做到。可等她回到那兒的時候,柳悠悠也不見了,地面上只剩一片被淚水浸溼的痕跡。
一個人在那邊蹲了一會兒,才失魂落魄地回了院子,迎面正撞上要出門的奶孃,唐小宛沒有防備,倒退了好幾步,差點摔倒時卻被身後的一雙大手扶住。
“顧初淮!”她驚喜地回頭,卻看到身後的人並不是他,而是一身黑衣的趙方,他的貼身侍衛。眼裡的星光頓時熄滅了,她連句謝謝和道歉都沒說,直接朝裡面走。
“世子妃這是怎麼了?”奶孃將她攔住,瞧着她身上的衣服髒了,髮簪也亂了,雙手還磨破了些,立即叫流光和流畫幫她收拾。
唐小宛就像個木偶坐在那兒任由她們擺佈,等她們弄好了,準備退出去時,她突然擡頭問兩人:“是不是我做什麼他都知道?”
兩個丫鬟對視了一眼,選擇了沉默,可唐小宛卻站了起來,面色平靜地吩咐她們:“我
要喝酒,去告訴他,我酒量不好,他不回來,我就醉死在這裡。”
兩人都沒敢動。
唐小宛抓着手邊的一個首飾盒砸在了地上:“拿酒來!”
裡面的小物件滾落了一地,她又抓了一個,流光立刻諾諾地道:“奴婢去拿,世子妃等一下。”
說完,又看了流畫一眼,示意她出去報信。
流光拿着一壺熱酒進來,還不忘給她收拾一下地面的飾品。唐小宛猛灌了兩杯,瞧着白玉的小酒壺,並不太滿意,趁她出去之前,又道:“再拿一罈過來。”
等她抱着一個酒罈過來時,白玉壺裡的酒已經少了一大半,唐小宛雙頰泛紅,眼神也有些迷離,卻一手拿着酒壺,一手抓着杯子,一杯接一杯的喝。
流光的魂也被嚇去了大半,勸也不敢勸,立即跑出去催了。
卻不知等她走後,唐小宛頓時清醒了,將嘴裡含着的一口酒吐在地上,又擰着酒壺,將裡面的酒朝地上倒。
她還要等顧初淮回來解釋給他聽,怎麼能允許自己先醉了?
顧初淮回來時,就被屋子的酒味薰得擰眉,立刻衝進去,將倒在桌上的人手裡的白玉壺搶了過來,又將人抱了起來,卻不妨她突然伸手將他抱了個滿懷。
地上還有沒幹的酒,他瞬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立刻伸手去扯她,卻被她的一句話震得停了動作。
“你身上好冷,讓我給你暖一暖。”說着,還將自己發燙的臉頰朝他裸露出來的脖子上貼。
帶着酒氣的熱氣噴在他的脖子上,竟讓他也有些醉了,摟着人就這麼坐了桌子邊上,屋子裡太暖,地上的酒被蒸發了起來,讓他的眉心皺得能夾死蒼蠅。
“十兩銀子一杯的玉清釀就是被你這麼糟蹋的?”是責備的語氣,卻沒有一點威嚴。
唐小宛將他摟緊了些,耍賴一般地趴在他懷裡,笑道:“銀子沒了只是肉疼,你不回來我會心疼,肉疼和心疼相比,你覺得哪個更重要?”
喉頭哽了一下,他沒說話,拿手輕輕在她背上拍着。
知道他不會走了,她纔下來,在他身邊坐好,看着他微
紅的眼睛,低聲道:“說吧,你知道多少,我來給你補充。”
“不說了。”他將她手掌翻開,看着上面被小石子磨破的地方,心裡泛着疼。“先上藥。”
唐小宛拉住他的手,抓得緊緊的,面色酡紅朝他笑了笑:“真的不疼。你不肯說的話,那就聽我說吧。”
可真要說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唐小宛梗了一下,一股酒氣順着胸腔衝上來,她打了個響亮的酒嗝。
“嗝~”
顧初淮又好氣又好笑,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下,板着臉教訓她:“讓你貪杯。”
唐小宛捂着額頭哀怨地看着他,最後道:“還是你問吧,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點頭,舒了口氣,問道:“姓楚的是絕情郎?”
沉默了一會兒,唐小宛才擡頭問他:“你是怎麼知道的?”
深邃的鳳眸裡滑過一絲痛苦,面色卻極爲平靜,他沉聲道:“不是人間富貴花,你不缺錢卻視財如命,是受過情傷的表現。”
唐小宛吸了一口涼氣,酒頓時醒了大半:“還有呢?”
“你連人家之間的情話都知道,說明那人也曾對你說過。”
唐小宛激動得快要站起來了,一臉驚訝地看着他。這句話確實是楚華對她說過的,她猜,他和柳悠悠感情那麼深刻,一定也說過這話,所以那晚才掰出來的,一來是想試試顧初華,看他是不是楚華,二來是想刺激柳悠悠。卻沒想到,柳悠悠真的信了。更沒想到,世子爺居然從這一點都看出來了。
瞥了她一眼,瞧她那一臉“你猜對了”的表情,顧初淮就覺得胸腔裡有什麼在不停地翻滾着,拿過酒壺猛灌了一口之後,纔將這股不平的氣息壓了下去。
相約定百年?
想得真美啊!
那他算什麼?
她唐小宛要跟人定這種盟約,也只能和他定!
想到這兒,剛壓下去的情緒又涌了上來,顧初淮又澆了些冷酒下去,剛鬆了手,白玉壺便被唐小宛搶過去了,她將東西藏在身後,道:“把這事說開之前,誰也不能醉,你繼續說,你還知道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