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去給你買,你好好躺着啊!”鬱父像是接受了一項重要的任務一樣,如釋重負的一笑,轉身就往外跑去。
從病房裡出來,鬱父並沒有直接下樓,而是快速往重症病房區域跑過去,然後在其中一間病房門口停下來,踮起腳尖往裡面張望。
病房裡面,鬱母靜靜的躺着,兩個穿着白大褂帶着口罩的醫生正在裡面忙碌着。
從透明玻璃裡看到鬱父焦急的站在門口,一個醫生從裡面走了出來,摘下口罩看着鬱父,問道:“怎麼樣?你女兒醒了嗎?”
這些天,鬱父算是這裡最扎眼的病人家屬了,就連醫生都已經能認出他來了,女兒出了車禍,接着老婆又受不了打擊病情復發,一個年過半百的人,整整沒閤眼的在醫院裡忙忙碌碌了整整三天。
要是換了別人,肯定早就已經吃不消了,可是,這個人,卻明顯要比別人的意志力更加強大一些。整個醫院都在談論他,大家自然對他的情況也是很瞭解的。
“恩,謝謝醫生關心,託您的福,已經醒過來了!”鬱父忙點點頭。
對着這兩個醫生,其實鬱父是很感激的,知道他家裡也沒有其他人了,又沒有那麼多的錢請看護,怕他要照顧女兒,又要照顧妻子,忙不過來,他們平時就多過來幾次,算是幫助照應了。
“醒了就好,”醫生看着鬱父,眼神微微閃了一下,似乎是想說什麼,可是,又沒有說出口,而是回頭看着病房裡的人,欲言又止。
到底是個老師,這點兒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有的,儘管整顆心都在往下沉,但鬱父還是儘量拿出自己最鎮定的狀態了,說道:“醫......醫生,是不是......是不是我妻子她.......”
“她.......”醫生扭過頭來,看着臉色慘白的鬱父,神色了多了幾分不忍,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對着鬱父搖了搖頭。
儘管其實心裡已經做好準備了,可是,當真的從醫生的神色裡體會到自己要失去妻子的時候,鬱父還是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堅強,臉上頓時更加燦白,嘴脣發抖,眼神呆滯,似乎全身的力氣都在瞬間被抽乾了般,整個人仰面往後倒了下去。
“哎,鬱老先生?!”醫生一聲驚呼,忙伸手扶住鬱父,擔憂的看着他:“你.......沒事兒吧?”其實醫生心裡清楚的很,自己的問題不過就是個形式而已,女兒車禍,這纔剛剛醒過來,妻子就要死去,換做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再堅強的男人,都不可能沒事兒的吧?
可是,很無奈,有的時候,面對生命的脆弱和無常,就算是作爲一名兢兢業業的醫生,也會有無能爲力的時候。
“呃......沒......沒事兒.........”鬱父顫抖着嘴脣,勉強站穩腳跟,擡頭看着醫生擠出幾絲笑容來,“謝謝醫生啊,這幾天......這幾天麻煩你們了!”目光重新落回玻璃窗上,鬱父說道:“那.....能讓我進去看看嗎?”
心裡清楚,裡面躺着的人已經時日不多了,及時是再高明的醫術,也是無力迴天了,醫生點點頭:“嗯,你進去看看吧。”
腿幾乎都是顫抖的,鬱父推開門,一步步往病牀上挪過去,躺在那裡的人,消瘦的就像是一個影子,靜靜的閉着眼睛,看着像是睡着了一樣。
“小婉........短短几步路,鬱父卻走的格外沉重,顫抖着聲音輕輕呼喚着,看着病牀上的形容枯槁的人,一個年過半百的,極其愛面子的人,卻在兩個年輕人面前,旁若無人的觸動大哭起來:“小婉,你......你真的忍心丟下我麼?”
坐在鬱母的病牀上,鬱父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將鬱母的手捧進自己的手心裡,神色溫柔的看着她,突然笑起來:“你不會的,我就知道你不會離開我的,你不會的......你怎麼捨得離開我呢?我們說好的,要風雨共擔,永永遠遠,你還沒看到咱們的女兒結婚生子呢,對吧......”
鬱父呢喃着,臉上是笑着的,淚水卻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的砸在鬱母的手臂上。
“鬱先生.......”剛纔的醫生從鬱父的身後走了出來,神情悲痛的看着鬱父,小聲說道:“我的建議是,將你的妻子轉出去吧,離開這些儀器,還有一線可能醒過來的可能,一直用儀器維持的話.......”
“爲什麼要轉?”鬱父忽然回過頭來,眼神犀利,伸手指着儀器:“你看看啊,儀器上明明就顯示着她還有心跳,爲什麼要轉?”
“鬱先生,你別激動!”醫生看着他,小聲說道:“其實.....你妻子的情況.......這麼說吧,用這些儀器,頂多也就是能多維持幾天她的生命體徵,起不了任何治療的作用.......”
其實,人已經救不過來了,再用着儀器,不僅沒有任何的挽救作用,還需要承擔高昂的費用,病人也醒不過來,只是會在沉睡中,慢慢的死去罷了。
可是,這樣的話,作爲一個醫生,卻是不方便直接說出口的。
“誰說起不了作用啦?”鬱父一下子跳起來,指着儀器說道:看看,你們看到沒,小婉的心跳還在,她就還能活!能活.......”
“鬱先生,你別激動!”另一個醫生過來,攔住準備說話的醫生,儘量將自己的語氣放緩,以免再刺激到鬱父,“我們也我們也只是這樣建議而已,當然,你是病人家屬,最終的決定權在你自己手上,要不要轉出去,全看你自己。”
想着鬱言還餓着肚子等着自己的粥,鬱父最後看了鬱母一眼,顫抖着手揩了揩眼淚,說道:“對不起啊,兩位醫生,我.....我也只是太激動了,不好意思,失態了,就先這樣吧,先用儀器維持着她的心跳吧。”
從鬱母的病房裡出來,鬱父又忙衝進了洗手間,將自己的臉沖洗乾淨,這才急匆匆的下樓去了。
“爸,回來啦!啊,嘶--”看着鬱父推門進來,望眼欲穿的鬱言眼神亮了
起來,自己勉強撐着想要坐起來,卻一下子牽動了傷口,嘴裡情不自禁的發出了低呼聲。
“哎,別動別動!”鬱父忙小跑着過去,一隻手扶住鬱言,另一隻手拿過一個枕頭,墊在鬱父背後,說道:“就這樣坐着吧!”
將鬱言安頓好,鬱父做鬱言病牀旁邊坐下來,打開粥的蓋子,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遞到鬱言嘴邊。
“啊,我......我還是自己來吧!”鬱言揮舞着纏着紗布的胳膊,準備將鬱父手裡的粥碗接過來了,可是,鬱父胳膊一擡,就給躲過去了。
“你看看你現在的情況,還能自己吃飯吃飯?”
“額......”鬱言順着鬱父的目光看過去,有些尷尬的笑笑:“沒事兒吧......只是腿骨折了,胳膊又沒有.......”
“你這跟骨折有什麼區別?”鬱父看着她,佯裝慍怒的說道。
車禍的時候,胳膊上被一塊車窗玻璃插進去了,貫穿傷,疼痛程度,真的是跟骨折沒有什麼兩樣,其實能擡起來就已經很費力了,能不能抓得住粥碗,還真的是不太好說。
鬱言也不好再堅持,將自己的胳膊放下去,任由鬱言一口一口的喂他吃粥。
剛醒來,精神不好,吃了幾口,鬱言就吃不進去了,躺下來模模糊糊的睡着了,鬱父給她蓋好被子,一個人走了出去,想着可以趁着鬱言睡着的時候,去看一看鬱母,哪怕是沒醒過來,只是看一眼呼吸機,或者是看到心電圖上面還有曲折的線條,心裡都是稍稍安心的。
可是,等鬱父回來看到鬱言的病房裡,牀鋪竟然是空着的時候,整個人一下子愣住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心裡一緊,忙奔出去,一邊找,一邊大聲呼喚着:“言言?言言?”
還在洗手間裡洗手的鬱言忽然聽到鬱父叫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以爲是耳朵出現幻覺了,仔細聽了會兒,這才確定是他的聲音,很急切的樣子,鬱言忙對扶着她的小護士說道:“麻煩你趕緊扶我出去一下!”
“爸!”在小護士的攙扶下艱難的從洗手間裡出來,果然看到爸爸的身影急匆匆的準備從拐角處下去,鬱言忙叫出了聲:“我在這裡呢!”
“言言!”看到鬱言,鬱父忙過來,瞪着滿是紅血的眼睛,幾乎是暴怒的說道:“你跑去哪裡啦?是不是想要嚇死我?”
“額.......”不明白自己只是去了一個廁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可是,爸爸卻激動成這樣,鬱言真的是有點兒不能理解,怔怔的說道:“我......我去廁所了啊......”
“好了,病人家屬,你把病人扶回去吧!”小護士看着鬱父溫和的笑笑,又看着鬱言說道:“我還有事兒,就不送你回去了啊,路上注意點兒別蹭到傷口。”
“好的,謝謝你啊!”目送小護士的背影離開,鬱言剛扭頭,忽然看到父親紅腫的眼睛裡竟然在流淚,忙驚訝的說道:“爸......你怎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