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混戰

陳杰開着他的克魯茲, 穿梭在車流當中,車技精當,眼看緩行的交通裡, 他居然只十分鐘到了領駿國際樓下。

匆匆忙忙的二人在電梯廳裡沒了主意, 沒有指紋去開門, 呼叫鈴摁了不下十次, 卻沒有人應。之前保持通話了五六分鐘的手機, 隨着那頭一個女人尖銳的叫喊“她在打電話”而結束,之後再也沒有人來接。

冉冉心裡愈發料到形勢不妙,而怎麼說, 那頭的保安都無動於衷,只說, “沒有可疑的人上去, 都是刷了指紋才進的電梯。”

可明明電話那頭好像有一羣人似的, “那我只能報警了。”冉冉鐵青着臉對那保安說,沒想到他還真的有點怕這一招, 大概業績獎金也和這種意外有關。

陳杰到底爲人圓滑些,見冉冉的白臉唱得對方有所動容,自己不妨扮紅臉,“師傅,你看, 我們也不是無緣無故來找事兒的, 更不是偷東西的, 這兒總有個突發事件吧?要是人家在家煤氣中毒、突發疾病, 你也得讓人上去看看是吧?這麼着, 麻煩你和我們一起上去,上去看看, 要是沒什麼事,我們一起下來,不讓你爲難好不好?再說,業主是我們朋友,爲了她,迫不得已纔上去的,回頭她對你要是有一丁點不滿意,我們一定負責到底。”

那保安尋思了下,覺着可行,可邊走在前面,邊還絮絮叨叨一些個規定啊、責任啊,冉冉看他慢吞吞不打緊的樣子,簡直想上前踹一腳,可人家照規章行事,着實對他沒奈何。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冉冉愣在那裡,谷裕躺倒在客廳那皮裘毛毯上,一眼望過去五六個人,有男有女,一個年輕女人拿個手機對着客廳裡的亂象正錄着視頻,表情滿是快慰。

聽到玄關的聲音,那些人都看過來,一個年輕人走過來破口大罵,“什麼人,敢跑到老子家裡來。”

冉冉這纔回過神,跑上前,卻被陳杰擋在身後,“這話該我們說吧。”回頭問保安,“業主是誰?”

保安見這架勢有點怕了,想要拿對講機,卻被那年輕人摜在地上,又踩了兩腳。他往後退了退,“登記的單子上是,是,谷小姐。”

“放屁,這房子是周鼎的,就是我姐的。”那男子把保安一推老遠,轉身揪住冉冉的頭髮,冉冉大叫起來,陳杰忙過來拉勸,卻被身後兩個四十來歲的女人拎起包當頭一頓打。

感到包裡手機震動,冉冉慌張地掏出來,是李沛然,她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點了接聽,被揪住她頭髮的男人劈手打在地上,“還敢接電話!”

冉冉被他一扯,跪在電話旁,“沛然,我在谷裕家裡,領駿國際……”那男人火氣上來,直接按着冉冉的頭,重重磕在地板上。

“你再動手,我報警了!”她又是一聲尖叫。

“冉冉,我這就過來!”所幸手機沒有摔壞,那頭的李沛然即刻做出了反應。

“喂,你下手輕點,冉冉的男朋友,別說你,你舅舅都得繞着走!”躺在地上沒有血色的谷裕指着按住冉冉不放的男人警告道,被身前三十來歲的女人一個巴掌扇得沒了聲音。

“我弟幫我來收拾不要臉的小三兒,天經地義,管他天王老子呢。”啪啪又是好幾個耳光,一個接着一個,這個女人是周鼎的妻子沒錯了。

陳杰終於搶過那兩個女人的皮包,丟在一旁,“什麼小三小四的,這是谷裕的房子,你們闖進來就是犯法,保安師傅,報警啊,報警,聽到沒有?”

“報警?好啊,小三倒是有理了,敢報警了,那我就不給你臉了,把她衣服剝了,錄下來發到網上去,讓全國人一起看看這個不要臉的賤貨”怒火攻心的妻子是很可怕的。

陳杰趕忙上前擋着,被四五個女人的長指甲抓得滿臉滿脖子血淋淋的。

這邊按着冉冉的年輕男人,不光野蠻,也很下流,見冉冉動不了,居然藉機在她身上揩了幾把油,覺察到他的手,冉冉很嫌惡地扭動,轉過頭來,“你再動我試試?你試試!”

他突然心生一點畏懼,“你男朋友叫什麼?”

“李沛然,他男朋友叫李沛然!”久無聲音的谷裕突然叫出來,屋子裡衆人突然一愣。

明顯察覺壓着她的男人鬆開了,冉冉忙爬到一邊站起身。那兩個大嬸一臉茫然,但見得小輩手上都停頓下來,也面帶訕訕,往邊上靠了靠。

“哼,原來是李沛然啊,嘖嘖,賤貨,不過一個鄉下來的賤人,沒想到朋友的能耐倒是不小啊,你傍個周鼎,人家傍上的人甩你幾條街,你還好意思和她一起玩兒?怪不得了,又是要生孩子,又是要周鼎離婚的,你是嫉妒人家,想要趕緊扶正,趕超人家,還是以爲你朋友傍個了不得的人,你跟着膽子壯了?”她嘴裡一直不乾不淨的,卻沒有再扇谷裕。

然而冉冉眼尖,見得白色的毛毯上,如杜鵑啼血般的,鮮紅的血跡,還是溼的。她撲過去,推開還踩在谷裕腹部的腿,將谷裕抱在懷裡,“打120,聽到沒有?打120,沛然過來的路上,肯定報警了,你們趕緊補救。”

兩個大嬸動起手來很兇狠,可聽說對方後臺比這邊的還硬,立馬威風不起來,相互不住地遞眼色,明明是狐假虎威、欺善怕惡的醜惡嘴臉,這會兒霎時換上可憐兮兮的模樣,想做和事老。“破壞人家家庭總歸不對的咯,說出去,不管誰都要罵的,我們教訓教訓沒人說我們不是,看在也見血了,我們暫時饒你。”說着四處找手機。

電梯廳的門又開了,兩個警察跑進來,後面跟着李沛然,一直縮在玄關裡的保安迎了上去。陳杰跪在地上,將谷裕抱起來,“我送她去醫院,你留在這兒和警察同志好好說說。”

周鼎的妻子面帶不甘,衝冉冉挑挑眉,“有這麼個男朋友,以爲自己很了不得啊?你不上網嗎?跟這麼個人在一起,你以爲能興旺幾天?”她搖着頭,保養得很好的一張臉,周鼎果然不是個東西,家裡有這樣的美妻,他居然還劈腿,還包養了小三。包養二字讓冉冉一陣惡寒。

冉冉的脖子裡有道紅痕,是那個男人掐出來的,李沛然跑過去來攬着她直問怎麼搞的,又發現她手臂上也在混戰裡被抓出幾道血道子。

“勞煩大家跟我們去派出所做個筆錄吧。”

“警察同志,就不麻煩了吧?那個女人是小三兒,我們這兒教訓呢,是家務事,沒什麼大事。”那兩個大嬸一看是深諳慣例的人,但凡是家務事,警察教育兩句就完了,果然那兩人相互輕聲討論幾句。

“什麼家務事?房子是谷裕的,你們闖到別人家裡來,谷裕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傷,你們居然……”冉冉哽咽了,“難道一點道理都沒了嗎?”

“小三兒不要臉在先,你們還好意思說道理?”周妻在一旁冷笑。

“小三兒確實不要臉,周鼎更不要臉,你光打穀裕是什麼意思?你倒是和周鼎離婚啊!”冉冉這一聲叫把大夥給唬住了,“再說,我不是小三兒,陳杰也不是,憑什麼打我們?”她指着周妻的表弟,“他抓掉了我一大把頭髮,一定要上派出所。”

這邊大嬸在打電話,李沛然也背過身去打了個電話,不多會兒,那警察連接兩個電話,旁邊年紀稍大的那個正了正色,“還有完沒完了,全上派出所去!”

陳杰那邊打來電話,進了手術室,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也不知道傷成什麼樣子。

周妻耀武揚威,一直說着房子是她和周鼎共有的,所以給谷裕是無效的,冉冉直說,要是共有,房產證怎麼可能改名字,她便反問,不是她的,她怎麼能刷指紋進去?

這根本是偷換概念,道理,冉冉和她是辯不清了,李沛然陰着臉,在邊上一言不發。

冉冉和陳杰都是小傷,筆錄做完,那幫人也沒有足夠的理由拘留,都暫時先放走,等谷裕驗傷結束纔好有定論。

走出派出所的時候,冉冉心裡很不快。沒想到幾個警員對李沛然和冉冉突然客氣起來,連說,“依法辦事,依法辦事,該追究的責任一定是要追究的。”

李沛然臉仍然沉着,但嘴上笑笑,“那是肯定的,辛苦你們。”讓警員生了點畏懼。

聚在派出所門口的周妻一幫人正在等車來接,看這邊的情形,有點慌,周妻最爲機敏,拿起手機又拍起照片來,彷彿是威脅,若是辦案有不公,又是網上熱搜見的結果。

李沛然只當沒看到,牽着冉冉的手走出去,低聲說,“依法辦事是一回事,他們私下得罪了人、手腳不乾淨,被法辦就是另一回事了,這件事沒這麼簡單就算了。”

驅車前往鼓樓醫院。

一層樓滿滿都是手術室,外頭等待的家屬人山人海。陳杰找到三個位置,三人坐下。

“你的臉怎麼了?”方纔在領駿國際比較混亂,這會兒李沛然纔看清他滿是傷痕。

“嗐”陳杰嘆一聲,“女人打架就是不上路子,還帶指甲抓的,沒事兒。”

又沉默了會兒,陳杰居然沒有問一句周鼎、小三,或是前因後果,大概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大概。冉冉突然心懷愧疚,縱使陳杰並不知道她有過的小心思,但事情發酵到這麼難看的地步,他被攪進來掛了彩,冉冉自問很有責任,“Jeff,你先回去吧,我們等着,改天請你吃飯。”

陳杰起先是不肯的,直到李沛然伸手招呼姍姍來遲的周鼎,陳杰才察覺出一點尷尬,不等周鼎到跟前,就告辭。冉冉看到,他倆擦肩而過時,陳杰分明仔細打量了周鼎,又仿若無事般的走出了等待室。

周鼎一來全是賠不是,冉冉本就對他不喜,這會兒聽這反過來倒過去那幾句話,立馬就煩了,轉過臉不做聲,從包裡掏出手機。

大概因爲是木地板的緣故,手機砸在地上居然沒壞。冉冉小心翼翼地看了個遍,除了多了點劃痕,連屏都沒碎,實在萬幸。

你難道不上網嗎?

冉冉覺得這句話耐人尋味,趁着身邊二人聊天,打開瀏覽器,卻不知道該搜什麼。驀地想起上午那三個猥瑣兮兮同事的談話內容,打下三個字“豔照門”。

當頭一擊悶棍,冉冉覺得胸口壓得沉沉的,一下子站起身,對轉過頭來的二人道,“這兒人太多,我到窗口透透氣。”

窗外架子上爬滿紫藤,春日下午的陽光暖洋洋的,冉冉全身都沉在冰水裡,掌心的汗都是冰涼的。

躺在牀上,熟睡中緊閉的雙眼,慵懶的神色,第一張圖片,冉冉就確定,那是李沛然。她太想用不清晰、光線不好來說服自己,可這照片像素如此之高,像一記耳光扇得冉冉暈頭轉向。

那是一篇長帖子,題目叫《我與X三代的故事》,說是故事,不過寥寥幾段,總結來,就是發帖人一心以爲遇見良人,實則對方只走腎而已。

圖片倒是很多很多,露臉的不多,可有的那麼幾張,都是睡着的,有的赤/裸的上半身都在相片裡,足以證明發帖人和他親密的關係。於是那些不堪入目的相片,即使沒有他的臉,但從身形也可以看出是他,照片的真實性大大提高。

發帖人也出現在相片裡,但沒有露過臉,大多數時候也是隻有睡裙或者內衣,亦或者什麼都沒有,果然如同事所說,男女身材倒是都挺好的。李沛然的身體……牙齒咬得吱吱直響。

李沛然雖然和周鼎在聊天,目光卻一直在冉冉身上,見得她剛剛纔緩下的神情又緊繃,心裡正思量,交給人辦的事情不知進展如何,見她這樣,心裡咯噔一下,卻硬着頭皮打斷了談話,走到她邊上去,攬住她的肩。

她正看得靈魂出竅,被這麼一攬,抖了下,蜷縮得更緊,被李沛然一下子箍在懷裡,“不要看了,都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