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輕薄

“谷小姐,介紹下你的朋友嘛。”一個染了白色頭髮的男子饒有興趣地衝冉冉挑了挑下巴頜,冉冉簡直以爲自己眼花,真的是白顏色。她寧願大家都把她忘了,而不是這樣鄭重其事地介紹。

谷裕從周鼎懷裡掙脫出來,拉過冉冉,“這是我大學室友兼好朋友,趙冉冉,現在是Carman公司的揚聲器設計師,你們要佈置影音室可以找她。”寥寥幾句還幫她做了廣告,冉冉不得不佩服谷裕這說話的藝術。

“揚聲器?”旁邊幾個人女人竊竊私語。

“嗐,就是喇叭。”有人說道。

於是又是咯咯幾聲輕笑,“喇叭還要設計師?”好像有點不屑的意味,冉冉覺得莫名其妙,明明就不是一個概念,況且即使她就是個地攤上賣喇叭的,也犯不着這樣啊。突然想起那天被李沛然軋了腳的時候,那個女人也是這種優越感爆棚。

坐在池壁邊,冉冉仔細思忖了,覺得遇上週鼎是個意外,先前谷裕在樓上凝眉時大概是剛剛辨認出他,但好在周鼎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沒有騙她,聽說她倆在,就讓她們一起下來了。不過看谷裕那神色,貼着周鼎一個勁兒地親暱,眼神裡還帶着點犀利,就知道周圍這些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李沛然方纔擡手拿啤酒的功夫,右手邊的女子就順勢窩進他的臂彎,他一夾胳膊,倒像是把她往自己的懷裡攬,卻又和趙冉冉對上了視線,一瞬間他恨不得把那個女人推開。

她眉毛也沒挑一下,就當作離得遠沒看見似的轉頭看向谷裕,卻又讓李沛然有點訕訕。可她越是這樣淡然,他就越是不能淡定。

在這頭坐了十來分鐘,看她眼神倉皇露出點狼狽的意味,臉蛋紅撲撲的,知道她準備不足,再坐下去就熱得吃不消了,回身拿了瓶啤酒,卻覺得大概要被拒絕,留給自己,挑了瓶橙汁,就坐在她的身邊。

冉冉正被熱得受不了,恨不得站起身來透透氣,卻又覺得心裡惶惶的,只聽水聲,李沛然居然貼着她坐了下來。

一擡頭看到對面兩個美女中間空出個李沛然的位置,兩人面面相覷,白了冉冉這邊一眼,也就各自去找旁的人了。

李沛然左手拿着啤酒瓶,右手繞過冉冉的肩,把橙汁遞在她跟前。

她接過喝了一口,果然透心涼,舒服了許多,可他的手就搭在了肩上,也不見收走,擡頭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他卻怡然自得地仰頭喝啤酒。

“夏巍婚禮的時候你利用了我,用完就想扔?”

冉冉被嚇了一跳,居然被他看穿了?他知道自己和其雍?難道張伊慎也知道?那天明明眼神都很柔和的。“沒沒,什麼利用?”低聲爭辯一句就乖乖不吭聲。

“那怎麼那天順着我就靠了過來?這會兒還一副要推開我的樣子?難道當時你打心眼裡喜歡我?這短短一個禮拜,你就又不喜歡了?”遇見冉冉,李沛然再是不願意,從前那高高在上的架子都得丟,就得纏着,說些沒正經的,冉冉就怕他這樣的。

他遇上冉冉,反而比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時正氣,但仗着自己個子高,還是向下瞟了兩眼,白嫩嫩的脖頸連着胸前溝壑,這丫頭看起來清心寡慾的,身材倒是很惹火。

“喜歡你?”冉冉瞪大眼睛看他,他忙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冉冉因爲自己心虛,也沒多說什麼,就任他搭着肩膀,自己仰頭看頭頂上的樹冠,和樹冠之上漆黑的天,果真一顆星星也沒有,好冷清。

大二結束,其雍研究生畢業,他們實驗室組織畢業旅行,去的是瀘沽湖,冉冉被其雍作爲家屬帶着,一想到家屬二字她心裡就一陣竊喜。

其雍剛邀冉冉去的時候,還不等她反應,就說已經安排好了,她和師姐一起睡,生怕冉冉覺得他心懷不軌。其實,冉冉喜歡他那麼久,兩個人把未來描繪得那麼美,不軌又有什麼呢?

他們住的是瀘沽湖邊上裡格村靠湖的第一排房間。晚上拿出一個個躺椅,大家一字排開躺着看滿天繁星,璀璨得如黑色絲綢緞子上擺放的顆顆鑽石,明亮閃耀。

看着看着,其雍就緊緊牽住冉冉的手,在她耳邊說,“將來我們買個帶院子的房子,到老也要一起這樣看星星。”

李沛然轉頭,看到冉冉眨眨眼睛看頭頂一片烏黑的天空,長長的睫毛如同扇子般緩緩扇動,一下下彷彿扇在他心上,癢癢的。輕輕地,慢慢地,俯下頭。

冉冉看到眼前的天空被李沛然一點點佔據,他的脣輕柔地落下來,不帶半點蠻橫霸道的意味。

吻到了她,似乎還感到她舔了舔自己的嘴脣,李沛然這才感到後怕,自己一個魯莽,她要是拼命推開、或者像上次一樣哭了,自己豈不是下不來臺?這池子裡的都不是嘴下留情的。可這會兒自己這樣安心,繞在她肩上的手臂微曲,半抱着她小小的腦袋,食指繞了繞她耳後夾住的一縷髮梢。她身上還有沐浴露的味道,聞起來潔淨得像新生的嬰兒。

這個吻很綿長,直到李沛然離開她的脣,她才如夢中驚醒般,有點慌張。披上靠椅上的浴袍,頭也不回,只叫道:“裕裕,我先回房了。”不管後面的聲響。

李沛然心旌搖盪,早就隨她而去,但仍只靠在池壁上喝剩下的半瓶啤酒,這個丫頭怎麼突然這麼瘋?大庭廣衆下的,這樣誘惑自己,想要自己怎麼辦好?這個時候追出去,滿池子的人腦子裡都是他倆在房間裡纏綿的畫面了,哪能給衆人留這樣香豔的遐想呢?從前他倒是不在乎的,但因爲對方是冉冉,很不願意她以一丁點不潔的姿態留在別人的腦海裡。

罕見的,李沛然處在一個情*欲橫流的地方,卻獨自一人靜靜冥想。周圍的女人已經一個都不敢上前了,誰都摸不準他倆的關係,不敢貿然上前自取其辱。

虛榮,趙冉冉,你這就是虛榮!冉冉在地上留下一個個溼噠噠的腳印,一邊痛罵自己,被那些莫名其妙的鄙視和不屑逼急了,要靠李沛然來扳回來,這就是虛榮。

匆匆忙忙地跑回房間,只覺得全身發燙,從冰箱裡拿出一聽雪碧,水池邊洗洗,拉開喝了半瓶,才覺得自己沒那麼燥熱。

脫了泳衣,又在陽臺的池子裡坐下,這纔是該有的溫泉週末。她靠在池壁上一點點審視自己,不比樓下的女人們醜多少,可也贏不了她們,今天這會兒是因爲大家都卸了妝,若是平時,可能感官上差得比較多。哎,沒事和她們比什麼呢?反正自己只是個設計喇叭的工程師,再比,那就是虛榮。

泡了好一會兒,外頭有人敲門,冉冉裹了浴巾去開,心想谷裕忘拿房卡了?只見李沛然一件T恤一條運動褲,雙手插在口袋裡站在門口。她一下子躲在門後,只露出一個腦袋。

“你,你,你有什麼事兒?”

這場景也大出李沛然所料,瞪大雙眼,“谷裕讓我來給她拿個手機,順便帶給你句話,說讓你晚上把門鎖好,自己個兒睡,她……”他聳聳肩。

冉冉點點頭,想把門合上,卻覺得從來沒有當人面關門的道理,就掩上一點兒,轉身看到牀頭櫃上,白色的手機一頭連着充電線。

走近看一眼,還差一點就充滿,索性拔下來,連充電器帶手機一起讓他拿去好了。回過身,看門還好好掩着,突然安下心,自己到底在怕什麼?覺得自己好笑。

還是像方纔一樣,伸手遞給門外的李沛然。

李沛然在外面接過,看伸出來這截光溜溜的胳膊,想到門後裹着浴巾的冉冉,她吊着自己的胃口也有四個月了,今天是摘果子的時候了。突然推開門。

冉冉“啊”一聲,差點被門扇到,急急往後退了幾步,就看到李沛然闖進來,咔噠一聲合上門,血直往頭上涌。還沒來得及轉身往陽臺跑,被他掐住腰推倒梳妝檯上,後背抵在鏡面上,觸在剛從溫泉裡出來滾燙的後背上,直覺得涼得刺骨。

腰肢被他緊緊按住,下巴在他左手裡彷彿沒有半點力氣。他將全身壓在她身上,帶着點薄荷味的清冽,吮住她的嘴脣,舌頭撬開她的牙,來不及喊出聲,就被他堵住,只能“嗚嗚”地發出點聲響,傳到李沛然耳中,只覺得急切得透不過氣來。她的雙腿承受不了他攻城略地般的攻擊,無助地在梳妝檯邊垂下。

冉冉感覺到他貼了上來,自己和他之間只有身上薄薄的浴巾,然而現在連浴巾有沒有被他挑開都感受不到,雙腿再想防衛地夾緊,卻只夾到他的腰。

透不過氣,一點也透不過氣來,感覺被他按到鏡子裡,那個鋒利冰涼的世界。冉冉幾乎絕望之下,狠狠咬了他的舌頭,雙手扯住胸前的浴巾,重重咬下去。

李沛然猛地放開她,卻仍然把她死死按在梳妝鏡上,嚐到一點點腥味,被她咬出血來,惱怒之下,看到她臉色緋紅,眼神無助,卻更想把她重重壓住。

冉冉驚恐地小聲哀求,“放開我,放開我。”卻看到他又壓了過來,只能側過臉,半邊是他幾乎要把她烤化的熾熱,一邊是鏡子的冰涼。

“你裹着個浴巾就出來……”李沛然已然是主導了,這樣吃了她還嫌不過癮,內心升騰起一點點陰暗的作弄調戲她的心思,“給我留個門,現在是欲擒故縱?還是角色扮演?看不出來,趙冉冉也是個玩家。”

“掩上門是不想讓你難堪。”冉冉幾乎是哭着叫出來的。

帶着哭腔的一聲突然敲醒了李沛然,冉冉靠在鏡子上瑟縮,兩個肩膀直髮顫,夾住自己腰的雙腿如抽筋般,她驚懼至極。最有女人緣的李沛然居然墮落至此?

他逃跑似的出了這間房,不忘幫她把房門關上。自己對着牆站了好一會兒,長出一口氣,走向周鼎的房間。

周鼎誠惶誠恐地開門接過手機和充電器,但眼神裡滿是不解,他以爲李沛然出手,定有收穫,連自己都這麼以爲,結果……

他連說讓李沛然跑腿太不好意思,李沛然只感覺濃濃的倦意,擺擺手,走回自己的房間,坐在沙發上抽了一支菸,嫋嫋的青煙逐漸讓他緩了緩心緒。

牀頭櫃上的電話鈴想起,是趙冉冉?急切地站起身,又想起她不知道自己的房間號,但也可能是谷裕告訴她了呢?她想大罵自己一場?那也有點意思。

他嘴角彎的弧還沒消,聽到對面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李總,我陽臺上有什麼東西,好可怕啊。”

這話裡的意思逗得李沛然“哼”地冷笑,又覺得這通電話才讓他感受到了往常的自己,撫了撫額頭,“到我房裡來你就不怕了。”

那邊甜甜道個好字,李沛然將門打開又虛掩上,自己舒展地躺在牀上,雙手枕在腦後。這酒店走廊裡都是吸聲的長毛伊朗地毯。悄無聲息地,門被打開又合上。閉眼休憩了會兒的李沛然睜開眼,看到一個紅脣誘人的女子,穿着一件及膝的灰白色狐狸皮裘。石榴花一樣的脣泛着珠光,正配她那高挺的鼻樑和立體的眉骨。

她抖了抖肩,將身上的皮裘脫下丟在牀邊的軟椅上,不着寸縷地穿皮裘,李沛然心裡輕笑,好一個尤物。像貓一樣從牀尾爬上來,一寸寸撫過李沛然的身體。

好幾年了,李沛然早就倦了討好女人的事情,最是享受這樣的時刻。

她垂下頭,想要吻他的嘴,莫名地眼前出現冉冉靠在鏡子上發抖的臉,他皺皺眉,雙手掐住她的腰將她扳正,兩張臉又交迭在一起,李沛然如出惡氣一般。她嬌俏的臉顯出嗔怪,連連告饒,卻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女人倒在他身邊,他卻沒有倦怠,但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反而起身立在窗邊,此時的溫泉池裡已經沒幾個人,酒店裡一片寂靜,身後牀上一個叫不出名字的女人,他感到索然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