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芳菲一走進僻靜的院落裡,見上房燈黑着,便放慢了腳步。她剛剛喝了不少酒,本想回房間去休息,站在自己房門口,看到哥哥屋裡的燈還亮着,她有點兒意外這時候哥哥在。不確定他是不是願意人打擾,她輕手輕腳的走到廊子下,站了一會兒。
屋子裡傳出來“吱吱呀呀”的聲響。有點兒像小提琴聲,但比那要清亮細密許多。這曲不成曲、調不成調的,無端增加了她心裡的煩亂。酒浪翻涌上來。
她門都沒敲,一把推開了董亞寧的房門。
董亞寧正坐在房間裡,收拾他的那幾把胡琴。桌子上一字排開,很是壯觀。董亞寧看了芳菲一眼,繼續調着琴,問:“這是發哪門子邪火兒?”
芳菲拎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到哥哥對面,說:“董亞寧,你看着我。”
董亞寧沒理她。
“你看着我,我有話說。”芳菲說着就來奪他的琴。
董亞寧身手極靈活,閃了一下,京胡被他高高舉起。
“嘶!”牙縫裡吸進去涼氣,他瞪了妹妹一眼。
芳菲看他臉轉過來,右半邊腮上兩組隱隱的紫色印子沒重疊,看上去就更加的讓人火冒三丈。她嘴巴里直冒出兩句京罵。
董亞寧拿着琴弓敲到妹妹頭上去,卻只是輕輕的一下。琴弓粘了芳菲的髮絲,反倒揪的有一絲微疼。他聽芳菲又跟着來了一句,忍不住說:“你TM一個女孩子,嘴巴乾淨點兒會死啊?年紀又大,又粗魯,又愛喝酒,誰還敢要你?”
“董亞寧!”芳菲拖了一下椅子,吱吱嘎嘎的,靠近董亞寧一些。
“去後面陪媽媽去。要不然就回你房挺屍去。少在我眼前瞎晃。”董亞寧收了琴,站起來去拿煙。他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的,不時的磕磕碰碰。這房他現在很少來住,倒堆了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在這兒。
董芳菲見他那瘦而精壯的身影在那邊晃動,行動間是高擡腳輕落地、極有耐性的找着什麼東西,她看着看着,竟然發了呆。本來要出口的話,說不出來了。
董亞寧終於在一堆宣紙下面抽出了半盒子雪茄,他心滿意足的掂了掂,拿出一根來,點了煙。
“要不要喝點兒茶?”他問。轉了半圈子,看看自己這裡,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唯獨吃的喝的卻沒有。他指尖蹭了蹭眉尾處,“我一會兒就走。你該歇着就去歇着。明兒早飯點兒我要是回不來,他們問,你就說我回我自個兒那兒去了。”
“你送媽過來的?”芳菲從桌子上拿了那塊松香,放在鼻端嗅了嗅。
“嗯。”董亞寧說。
“外公感冒了?”芳菲又問。松香在手裡揉搓久了,漸漸的暖了起來。她身上慢慢開始發汗,手指尖都溼漉漉的。
“這幾天他老人家要不說生病,咱還不都得躲着不見他啊。”董亞寧坐下來,吐了一口氣。腿一架,單腳踩在了木凳上。看到芳菲拿着他的松香,他伸手過來要。芳菲一躲,閃開了,不給他。他瞪眼,說:“給我。”細長的眼睛裡,閃閃爍爍的。
芳菲把松香拋給他。他伸手接住,皺皺眉。
“你晚上去哪兒喝的酒?”他問。這幾日心情很差。他時常掛彩,臉上身上有點兒傷,怎麼着也不丟人。就算是頂着臉上的紅印子,人也只當他董亞寧風流惹禍,何況少有人敢當面問他的。但就是心情很差。
“你管我。”芳菲沒好氣的說。
董亞寧仰頭靠在沙發上,無聲的笑了。好半晌,他說:“有一個算一個。”
“什麼有一個算一個?”芳菲問。
董亞寧站起來拎一件外衣,嘴裡叼着雪茄,擡手推了妹妹的腦袋一下,“滾去睡覺——這褃節兒上別招我。煩着呢。”
“你到底把人給弄哪兒去了?”芳菲跟着站起來。
董亞寧聞到她身上的酒氣,眉皺的緊,“董芳菲我警告你,你喝酒可是越來越厲害了啊。別長這酒後撒瘋的壞毛病,要不然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芳菲聽了,哈哈笑着,眉毛眼睛都抖動,“我酒後撒瘋?瘋的過你?你剛說的,有一個算一個,在咱家,這叫遺傳。”
董亞寧聽芳菲說這話,怎麼聽怎麼覺得涼。倒是沒反駁。只開了門要往外走,問:“你到底回不回屋子?”
“哥。”芳菲雙臂搭在哥哥肩膀上,一邊推着他往外走,一邊借力使力的跟着他的腳步,“哥……”
董亞寧聽着芳菲難得的這麼柔和的叫着他,而不是氣哼哼的連名帶姓喊他董亞寧,心裡悠了半刻,轉而甩開芳菲的手,問:“你又闖什麼禍了?”
芳菲氣結。
董亞寧總有這本事,在人家明明想要對他好點兒的時候,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一個眼神就能把人給噎回去,恨不得抽他一個大耳刮子。
這是她哥哥,她輕易也誇不出一個好字來。
都什麼性情啊!
“明晚LW的發佈會,我跟湘湘說了,你和媽都不去。”芳菲說。
董亞寧站住了,看着芳菲。
芳菲立刻感覺到了哥哥身上那股子氣息,冷冽而緊張。
“誰讓你去找她的?”他問。小半截子雪茄噌的一下就扔了出去。
芳菲就算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也知道他快火冒三丈了。換了別人可能就怕了他的樣子。她可不是別人。她是董亞寧的妹子,太熟悉他了。
“你要肯好好兒跟她說話,用得着我去現眼?”芳菲氣息也不弱。
“董芳菲!”董亞寧惡狠狠的指着妹子,“你!”
“你什麼時候才能跟她好好兒說說話?”芳菲一把打掉哥哥的手。生鐵似的一隻手,打的她反而手疼。馬上揉了揉。這一來,氣勢就弱了。還好她不是存心的要吵架佔上風來着,接着嘆了口氣,問:“啊,董亞寧?”
董亞寧看了妹妹一會兒,才說:“如今,我和她,有什麼可好好兒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