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房中瞬間安靜。
兩個小孩被嚇到了。
兩個大人，更是驚訝。
蕭逸不敢相信，自己會動手。程箏然不敢相信自己上一秒還在爲顧茉莉傷心，下一秒就讓她留下的孩子受傷。
多多好像知道自己的處境不妙，看着程箏然，漆黑的眼睛裡蘊滿淚水，水花凝結成水滴，一點點掉下來，看得程箏然心疼。
蕭逸搖頭，“算了。孩子太小，鬧矛盾是難免的。”
程箏然也很奇怪，多多是乖巧懂事的孩子，鬧鬧也是安靜的孩子，這兩個是怎麼吵起來的？
張媽買菜回來，看到家裡多了一個孩子，驚喜道：“哎呀，這是誰家的孩子，真是可愛。”
兩個孩子齊齊看着她。
張媽直接抱住多多，鬧鬧怒着嘴把頭埋到程箏然懷中。
孩子都是敏感的，知道將會有個人分享自己的父愛母愛，會主動攻擊侵略者。
這是本能，是天性，但程箏然卻覺得心酸。她果然不是個好母親，她讓自己的孩子如此沒有安全感。
蕭逸簡單地說：“從今以後，這個孩子就要住在這個家了。”說完，朝書房走去。從他急促的腳步中，程箏然知道他心煩意亂。
張媽到底是過來人，看到這種環境就知道發生何事，笑笑說道：“孩子還小，等長大一些就知道，新來的孩子不是他的對手，而是他的夥伴。看着吧，從小一一起長大的孩子，感情比一般孩子好很多呢。”
程箏然感慨，“但願如此吧。”
抱着鬧鬧，程箏然覺得很安靜。忽然發現，劉若昀跟着張瑞離開了，顧茉莉也走了，蘇小樓每天陪着秦母做美容，她身邊能陪她說話的人真是越來越少了。
爲了更好地照顧這兩個孩子，程箏然徹底放下手頭工作，專心做一個好媽媽。她已經記不得自己是幾歲有了記憶，但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後回想童年，都是滿滿的幸福。
只是這個願望看起來，十分艱難。
四歲的蕭珏和四歲的秦雯一起上幼兒園。
每天程箏然接兩個孩子下學，孩子們都很安靜，可是到半夜，都能聽到秦雯的哭聲。
程箏然問秦雯，秦雯不會說。問鬧鬧，鬧鬧只是沉默。無可奈何，程箏然問幼兒園的老師。老師一天管很多孩子，哪裡記得清楚這倆個孩子爲什麼鬧脾氣，但礙於家長在面前，不能說實話，只能藉口，小孩子發生摩擦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用大驚小怪。
程箏然一氣之下告訴蕭逸，這家幼兒園的老師不負責任，蕭逸爲程箏然出氣，直接給園長打電話：你們幼兒園是不是想挪地方？
園長戰戰兢兢，惶恐不已。調查一番，才知掉惹到一尊大神。幾次上門找程箏然道歉，程箏然避而不見，園長無奈，只能請小孩當中間人。
某晚，秦雯對程箏然說：今天他們園長又在她面前哭了。哭的很可憐，希望能見她一面。
程箏然摸着秦雯的頭，說：沒關係，明天你就不去上學了。他哭不哭，都和你沒關係。
秦雯似懂非懂看着她。
一轉頭，程箏然看到鬧鬧安靜看着他們兩個。等程箏然想叫鬧鬧，鬧鬧一扭身就跑了。
程箏然很擔心鬧鬧的現狀。
鬧鬧小時候有自閉症，現在雖然情況好轉，但心思異常敏感，而且，還很聰明。這樣的孩子，想的很多，說的很少。但他們的內心力量無法承受他們的想法，最後的結果不是瘋了，就是變態。
程箏然被自己的想法嚇得全身發冷。勒令蕭逸一定要幫鬧鬧解開心結。
蕭逸扶額長嘆，多嘴地問了一句：你是還知道媽媽，和孩子的關係更緊密，你爲什麼不去？
程箏然悵然長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每次面對鬧鬧，程箏然多覺得壓力很大。鬧鬧的眼睛很純淨，好像上好的水晶，因爲太乾淨而能照出所有想法，再多的話，在那雙眼睛下，都說不出來。
程箏然捂着眼睛，不勝煩憂。
母親搞不定的事情，父親上手。這就是夫妻經營之道，教育之道。
正值週末，蕭逸陪着鬧鬧把一把彩筆在圖冊上塗滿，然後看他把兩套拼圖混在一起，然後分開，一點點還原。
程箏然的顧慮不錯。他們的兒子，很聰明。
自古情深不壽，天妒英才。蕭逸看着低頭的兒子，忍不住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腦袋。
鬧鬧擡頭，黑黝黝的眼睛看着他。只是看着，不說話，半晌，問：“怎麼了？”
如果的別的激靈的孩子，肯定會在蕭逸做出動作的第一時間，就給出反應，但鬧鬧的反應出現的很晚。
蕭逸問：“你剛纔在想什麼？”
鬧鬧渣渣眼，慢悠悠地說：“我……想什麼……想什麼……”說着，好像在思考。
“可能，是在想，你什麼時候出現的？嗯，不對，你一直沒走。那你爲什麼留在這裡呢？”
蕭逸問：“我們平常很忙，不能經常陪着你，你是不是怪我們？”
鬧鬧搖頭。
蕭逸把鬧鬧摟在懷裡，“那你剛纔想什麼呢？”
鬧鬧在他懷裡動動頭，溫柔的觸感讓蕭逸心軟，然後，他聽到孩子的話，“我想，你會不會和媽媽一樣，不要我了。”
蕭逸疑惑，“你爲什麼這麼問？媽媽她，從來不會不要你。”
鬧鬧學着他嘆息的樣子嘆息，“幼兒園中，女孩子都和女孩子玩，男孩子和男孩子玩。媽媽和那個女人都是女孩子，她們肯定在一起玩，所以你會陪我玩！”
蕭逸哭笑不得。
這麼小的孩子，應該還沒有性別意識，但從穿着打扮和老師的態度還是能知道，男孩和女孩是不一樣的，最少，女孩是更受歡迎的。因爲女孩更溫順，更容易管教。
“鬧鬧，告訴爸爸，是不是隻有爸爸陪着你，你不開心。”
鬧鬧說：“我也不知道，我希望媽媽陪着我。但你們都在我身邊，那個女人肯定會傷心。那對她不公平。”
“她是你姐姐，你爲什麼叫她那個女人？”蕭逸又問。
鬧鬧咬咬嘴，沒再多說。
蕭逸一抹他後腦勺，
笑道：“臭小子，連你爸爸都想隱瞞？”
鬧鬧嘟嘟嘴，說：“這是我們的小秘密。”
蕭逸知道從他嘴裡套不出話，索性放棄。
但從鬧鬧身上看到的事，還是讓她警醒。
教育孩子，果然不能大意，不能覺得他們還小，就看輕他們的聰明程度。更不能因爲仗着比他們年長，就把孩子當成自己的所有物，而忽視孩子內心的需求。
晚上，回到臥室，夫妻兩個說悄悄話時，蕭逸把自己的想法和程箏然交流。程箏然也是沉默。
她記得，小孩上了初中，開始出現第二性’徵，那時候身體成熟而心理處於斷乳期，孩子無法處理人生中首次面臨矛盾，會出現叛逆的現象，那個時候家長需要格外注意。
程箏然記得，出現叛逆期現象的孩子，會有自己的小秘密，更加多愁善感，會對異性產生好感等。
但她的兩個孩子，叛期逆都提前這麼多。
“蕭逸，我覺得我需要和多多談談。”
蕭逸沉思片刻說：“我一直在想，多多的身世應該在什麼時候告訴她比較合適。隱瞞和欺騙，並不是解決問題的合理方式。”
程箏然明白蕭逸的意思。
爲了圓一個謊言，他們需要用無數謊言彌補，到最後，反而忘了最初的真相是什麼樣子。
次日，程箏然真的如她說的那樣，不送多多上學。
多多很聰明，沒問爲什麼，而是安靜跟着程箏然離開。
鬧鬧以爲自己需要跟上前，卻被蕭逸拉住。蕭逸說：“她們是女人，要去解決女人之間的事情。鬧鬧，我們是男人，我們來談談吧。”
多多跟着程箏然來街心花園。
兩人在小鹿雕像下的椅子坐定。
清早，偶爾有麻雀停下，又飛起。多多坐在椅子上，小腿晃來晃去，時不時扭頭看程箏然。
程箏然看着稚氣的多多，嘆息着把她抱進自己的懷中，說：“多多，我要說一件事。答應我，你聽完後，一定要把最真實的感受告訴我。”
多多點頭。
程箏然說：“多多，其實你的親生父母，爲了完成一項偉大的任務，把你臨時寄養在我這裡。你……”程箏然感覺這樣的話對一個四歲的孩子來說，十分殘忍，不忍繼續再說。
“這些，我知道。”
多多不懂程箏然的悲傷，仰頭問：“這就是你要說的事情嗎？”
程箏然渾身一震，“孩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多多說：“嗯。”
程箏然愣了半天，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多多低頭不語。
蕭逸首次把鬧鬧帶到書房，兩人蹲在窗邊，蕭逸沉默着醞釀情緒，然後他說了和程箏然同樣的話。
鬧鬧沒有太多反應，最後斬釘截鐵地說：“我知道了。”
這次談話結束，夫妻倆發現小孩之間的關係更加親密。程箏然卻一直有疑慮。
她的孩子，都太早慧。這樣的孩子，註定要受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