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快八點鐘了,桃花才喊高良他們回去吃早飯。飯桌上,明欣老人對他們幾個說:
“高同志和張同志、周同志,你們都還沒去過富康圩吧!今天下午就和宋同志一道去玩兩天吧。”說完以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雖然事出突然,四個人一頭霧水,愣了半天竟不知道什麼緣故。聽老人剛纔那口氣,有點像趕他們走的味道。正在疑惑,桃花悄悄過來說:
“你們到別的地方躲兩天吧,這裡可能要出大事”。
幾個人聽後大驚,也不知道有什麼大事可出。宋世平便問桃花,桃花撇撇嘴笑着說:
“還不是因爲批鬥的事。一方要批,一方不讓批,弄不好就要武鬥哦!”
宋世平將飯碗向桌上一摔,騰地一下站起來說:
“要是爲這事,那我們更不能.離開了。惹禍的起因還是我們吶!”
高良、周大順和張志高都說絕不.離開。桃花一下急了,惶惶然帶着哭腔說:
“要是連累了你們,那麻煩就更.大了。我真不該多嘴。行行好,你們下午走吧!”
小姑娘真是不懂小夥子呀。桃花越是催他們離開,.殊不知他們就更不會離開了。都是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別說這事和他們有關,即使與他們毫無干系,就現在這個局勢,他們也不會走呀。再說了,誰不想在漂亮姑娘面前充好漢呀?但爲了讓桃花一家放心,高良向他們眨眨眼,再和桃花說:
“好吧,好吧。我還沒到富康圩去過呢,工程驗收以後.正好沒大事,抽空玩玩也好。老宋啊,你可要把我們三個安排好哦。”
宋世平已心領神會,笑道:“好說,保證餓不死三頭.豬。睡嘛,稻草到處都有啊。哈哈哈”。
桃花見他們答.應離開,便眯着眼拍拍胸口,輕鬆地笑了笑,就將桌上的碗筷收走了。
四人出了桃花家門,並沒有真離開,而是繞了一個彎,躲到老虎背山腳下的一個僻靜處。高良讓大家商量一下,到晚上開這個“拽三江”的批鬥會時,他們應該或者說可以怎麼做?宋世平說得乾脆:
“到會上公開說是我們四個人的主意,與其他任何人無干”。
“別人就相信你的話了?”張志高向他翻了白眼說。
宋世平見張志高竟然瞪他的眼,便反瞪着他說:“有好主意拿出來呀?瞪什麼瞪!媽的,大不了我們鬧場,看他們還能怎樣!要是辯論那就好辦了,就憑我們四個人還不把他辯死。”
高良和宋世平看法一致,根本就沒把這些土包子放在眼裡:“不就是開批鬥會、辯論會嘛,那就讓我們這些紅衛兵教教他們!”
他們三個越扯越遠、越說越興奮,猛不丁才發現周大順竟在一聲不吭地低頭想心思。宋世平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說:
“老周啊,你又在顧忌你老爸右派的事了吧?放心,我們不會難爲你的。你好說的就說,不好說的別說,省得給你老爸惹事。”
周大順很無奈的嘆了口氣說:“你呀!我周大順什麼人還不知道?我是個遇事就躲的人嘛!我在想,看剛纔桃花和她父親的口氣、臉色,肯定不僅僅是被批鬥那麼簡單。桃花不是說有大事嗎?批鬥會算什麼大事呀?你們注意到沒有,剛纔出村時遇到的男男女女,是不是都急匆匆地很少說話?怎麼忽然之間都不太熱情了?氣氛明顯異常嘛。再聯想到早上的糾紛,他們又藉口支開我們,如果沒有特別大的事,犯得上這麼做嗎?按常理,那可是很沒禮貌的。”
猶如醍醐灌頂,一言點醒夢中人呀:是太反常了!可除了批鬥會,又有什麼大事呢?這下可把四個人難住了,原因不明就沒辦法想對策呀!沒辦法,還是老習慣,由周大順最後拿了個不是主意的主意:反正今晚誰也不離開,到時隨機應變吧。
主意既定,四人先回各自的分工圩口,準備接受驗收組驗收。既然四個圩口一天驗收完,時間緊、任務重,聯合驗收組可能馬上就會到。
* * * *
高良和他們分手後,立即趕往蛟龍口的岔路口。由於蛟龍口圩處於其他幾個圩堤的必經之路上,所以第一個接受驗收的必是高良。路上遇到新華說:“驗收組在窯龍口呢,叫你快點。”高良知道,他說的窯龍口就是蛟龍口,便立即跑步趕過去。只片刻,就見縣局技術股周股長、老江師傅、公社張書記等六七個人,推着自行車,一路指指點點的由西向東走過來。見高良趕到,周股長就瞪着高良立即開訓:
“聽說你們都本事老大了!是你還是宋世平那小子出的好主意呀?覺得活夠了就回去嘛,別在外面逞英雄害人!划船到江裡顯擺、逞能,怎麼就沒淹死你們幾個混蛋呢!還瞞着單位裡,以爲我不知道是不是?張書記,我把他們四個混蛋交給你了,開他們的批鬥會、讓他們遊街。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氣死我了!”
周股長越說越氣,高良越聽臉越紅。高良想分辨,可怎麼和領導說呢?他當然明白,周股長這是在保護他們呢,否則怎會當着外人罵狠話呀。老江師傅和張書記、王書記等看高良羞得臉紅如血,就拉住他一陣猛勸。本來周股長髮脾氣就是給他們聽的,見一起來勸,就借坡下驢了事。
驗收非常順利,工程質量沒得說。大隊和公社的幾個領導倒也曉事,乘機給高良他們一陣狠誇。周股長見質量沒問題,又有人幫着說話,臉上早就陽光燦爛了,便掏出驗收報告,要大家共同簽字。高良立即掏出鋼筆遞上去,張書記正要落筆時,忽聽東頭有人大喊着跑過來:
“湖水沒了!十八叉湖幹了!”
高良見是皮猴子,還以爲這“猴子”又在翻皮剝卵消遣人呢,便立即迎上去,喝令他別胡說!哪知皮猴子氣喘吁吁地向說:
“高…高同志,十八叉湖的水…真幹了。”待緩了一口氣,便接着說:“陶隊長說你們在窯龍口搞驗收,要我趕緊過來回報。我的個媽呀,一湖的水,怎麼睡一覺就沒了呢!”
所有人都覺得非常好笑:這孩子也太翻皮了,連這話也敢說!雖然還不是梅雨季節,可湖水起碼也有二、三米深吧,突然就幹了?要麼就是陶隊長捉弄他的。這個小隊長也太能開玩笑了,看把孩子哄得累成這樣!
領導們都笑嘻嘻地,誰也不把這話當真。皮猴子一看急了,上前一把拉住高良說:
“高同志,我哄你不是人,好不?”
“啊?我不是人?”
“不…不是,哄你,我不是人。哎呀!你們快去看呀,我要說了假話,吶,頭在這裡!”皮猴子說着,還真的把頭伸過來。
見皮猴子不像是玩笑,高良突然想起桃花那句“要出大事”的話,心裡一驚。仔細一想又有點不對頭。如果所謂的大事就是指湖水乾涸,他們幹嘛要瞞着呢!不可能!要麼是湖水乾涸以後還有更大的蹊蹺?看他們那神神秘秘地,不像,不像。
高良想着,又盯了皮猴子一眼,看他像熱鍋上的螞蟻似地,應該不是開玩笑。我的天!如果是真的……。這時,他又希望皮猴子的話是騙人了。高良見周股長他們在扯着別的話題,顯然對皮猴子的話無動於衷,便也着急道:
“周股長、張書記,反正也要到廣惠圩驗收,我們現在就去湖邊看看,是真是假,一看不就知道了?”
大家覺得這話有理,就不緊不慢地遠隨着皮猴子趟過去。一行人剛近村莊,就見男男女女的都向東涌,邊跑邊感慨、議論:
“好好的一湖水,怎麼一夜就跑光了呢?”
“開閘放水也沒這麼快嘛!”
聽大人們都是這麼說,這才覺得情況嚴重了。張書記趕緊上前,拉住一個人就問。那人氣喘吁吁地回答:
“天大的怪事,十八叉一湖的水,昨天夜裡全跑光了!”
一連問了幾個人,回答都是一樣。得到證實後,高良剎那間便呆住了。這不是做夢吧?好好的一湖水,怎麼突然一夜之間就幹了呢?還是周股長和張書記,畢竟是領導,遇險不驚、果斷決策,這時就得到體現了。只見兩人對望了一眼,幾乎同時喊出:
“快走!”
一行人隨即慌不迭地騎上自行車,向大黃石嘴那裡奔去。高良沒有自行車,只得和皮猴子一道在後面跑步緊追。皮猴子邊跑邊埋怨說:
“再信了吧?媽的,那些鱉孫子還說我是扯謊的呢!老子從來不扯謊”。
高良趕到大黃石嘴山腳時,一下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先前那海一樣的湖水,此刻已消失得乾乾淨淨。原先豐收圩半圓形斜攔在大湖一側,就如同一張對準湖心的大弓,顯得很是豪邁;現在十八汊湖水乾了,湖底一片狼藉、頹敗,豐收圩就顯得既可笑又多此一舉了。
由於湖水乾涸,周圍十八個汊口被荒草所掩蓋,便頓然失去往日的勃勃生機。初生的蒿瓜草、菱角菜、荷藕等,橫七豎八一片凌亂地倒伏在湖底淤泥上;成羣的水鳥飛來飛去,紛紛啄食爛泥裡的小魚。已經乾涸的湖裡,到處都是揹着魚簍、cha袋、竹籃在忙着捉魚的男男女女。往日安靜、閒適的十八叉湖,此時已完全被喧鬧、興奮所充塞,儼然一個開放式魚場了。
十八叉湖本來就是個大魚庫,據說每年冬天要起魚成百萬斤。春節前後,附近羣衆在工餘或閒暇時,就到挖過藕的泥坑裡斛魚,力氣大或運氣好的一天能斛百來斤呢。現在湖水全乾,便滿眼都是擱淺在爛泥裡的大魚小蝦了。
匪夷所思!一湖碧波竟於無聲無息中悠然而逝、不知所終,誰可平靜以對!
高良於震驚之餘忽然想起,昨夜的嗡嗡聲和藍色閃光,不就發生在這片空域嗎。再看看那些凌亂倒伏的水生植物,就知道水絕不是從一個方向快速流走,更像是瞬間消失才使植物形成如此倒伏之狀的。不,湖水應該稱之爲突然蒸發!難道是……?
想到別處,高良又是一陣驚悸:這十八叉湖會作出什麼怪呢?滿湖的水突然乾涸又會預示着什麼、或者又和什麼怪事有聯繫呢?難道這湖底有無數處漏洞,或者這裡的地殼因劇烈變化而出現了裂縫?他沒法再想下去,只能到湖底看看問問纔可能下結論。他催着皮猴子趕快下到湖裡,儘快找到剛纔的那一班人。
走了還不到半里路,就有人喊着高良的名字。他扭頭一望,只見張書記、周股長他們正在和一羣社員驚慌、焦躁地說着話。高良過去問了老江師傅才得知,湖水乾涸的原因根本就找不到!
現在滿湖都是人,誰也沒發現可以漏水的洞或者裂縫;長江大堤更是完好無損。也就是說,湖水是被神秘蒸發了!至少目前還不能得出合理的科學解釋。
幾個領導告別了那羣人,走到一邊悄悄商量着,怎麼向上級彙報這件事。如果說假話隨便找個原因彙報上去,那以後查出來就是欺騙組織;如果照實彙報,那不僅成了無稽之談的大笑話,鬧得不好還會成了政治問題。這可是誰也擔不起的責任!
有人提議是不是可以這樣彙報:考慮馬上要修建新閘口電站,湖水是開了老閘放出去的。周股長馬上反對說:
“這哪行啊。開閘放水是圩堤管委會的事,那是要經過報告批准的。你們誰打過報告了?水電局或縣裡哪位領導批准了?連報告都沒有,說是開閘放水那不是自欺欺人嘛?”
後面的主意雖然一個接一個,但都被一一否定了。站不住腳啊!拿不出好主意,一個個便急得抓耳撓腮。高良想了好一會兒,下了好大決心似地說:
“依我看,我們對上什麼也不說,對下就說是開閘放的水;過段段時間再商量這事。既然湖水一夜之間能消失,說不定一夜之間又恢復了,也不是沒可能吧?”
嗨!沒主意也許就是最好的主意吧。幾個領導互相望了望,認爲當今之計也只能如此。今天先把幾個圩口驗收了,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雖然嘴裡說話,心裡卻都暗暗地祈禱着:
就看老天爺關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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