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一國二相

芸香微蹙着眉不明所以,只聽白於裳冷嗤道:“大膽的奴才,未見嬌女在此嘛?竟敢大呼小叫的。”

南山見是豔妝打扮的芸香,嚇的連忙跪倒在地:“奴才不知嬌女在此,奴才知罪。”因是太過緊張,畫卷脫手滑落,竟那麼展開在了衆人面前。

雖說是顛倒的,但芸香眼尖,自然瞧清楚了畫上是個男子,往白於裳那處望了眼,先問南山:“你方纔說國師的心上人來了,他在何處吶?”

南山輕撇一眼白於裳,只見她很是緊張,卻又不得不指了指地上的畫,答:“在地上。”

芸香來了興致,便吩咐:“拿起來了讓本宮細瞧瞧。”

白於裳手腳極快,搶在南山之前將畫拿起了卷好藏於身後,只說:“微臣眼下就去說服豔姬,想來今日定能出結果的。”

“你藏什麼呢,國師大人。難道還是本宮瞧不得的?”芸香皺眉輕哼。

越是藏的緊,越是想瞧的緊。

未央暗念白於裳的腦子還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後又聽她言:“只怕會污了嬌女的眼,不如不看,還是聊聊豔姬之事吧。”

芸香未在出言,只是攤開手,微動了動手指頭,示意白於裳乖乖交出來。

白於裳依舊不肯,誓有種不怕死的架式,只提豔姬之事:“嬌女眼下就吩咐下人去準備娶夫之事,微臣這就先往豔姬那處去說媒。”

“你最近吃了什麼呢,耳朵失聰了嘛,亦或是有意逆本宮的意思?”芸香當下就惱了,重重一拍桌子,驚的所有院子裡頭的宮女下人們都是一哆嗦。

白於裳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緩緩從身後拿出畫,雙捧到芸香面前,這才令她的臉色好起來,單手接過了展畫,竟如觸電一般,那眼神似透出兩道金光,喃喃自語起來:“這人生的很有特點吶。”

“嬌女可否將畫還給微臣?”白於裳伸手似要去奪畫,卻被芸香一個躲閃,起身了直往窗邊細看。

未央居高臨下偷偷打量起芸香的臉色,靜等她上鉤中招。

白於裳從來都不是尋私之人,故而也盼芸香真能瞧上那個叫“亦云”的男子,往房樑上撇了眼未央,很有些得意的對他微勾起一邊嘴角,帶着些訕意輕拂了拂自己的繫腰,令未央嗤之以鼻。

“你方纔說畫上之人是誰啊?”芸香輕啓紅脣,臉上帶着淺笑。

白於裳剛要出聲,卻又聽芸香言:“本宮不是問你,問的是他。”

南山往白於裳那裡掃望一眼,唯唯諾諾出言:“那是我們家大人的心上人。”

“心上人?”芸香似有些不信,輕笑道,“國師大人幾時出來的心上人,本宮怎麼不知?”

“嬌女一直久居別宮,況且微臣亦是去年遊歷山水之時才相識的他。”白於裳輕聲作答,自認爲說的圓滿。

“他如今在何處?”芸香又問。

白於裳脫口而出:“微臣不知。”

“這是不肯說嘛?”芸香對白於裳細打量,眼角眉梢帶着些不悅。

“微臣當真不知,因他居無定所,喜好遊歷四處山水,微臣與他也不過是淺淺之緣,只知他在南邊山上一處茅草屋裡住過些日子,後又去往兩次,卻再未尋到他的蹤跡。”白於裳說的很是憂怨。

未央在樑上暗嗤白於裳就是喜歡給自己製造麻煩,這會子他從房樑下去就該去造那所茅草屋了,且這開銷估計還要從自己府上支出,當他黃金多的使不完嘛。

芸香半信半疑,掃望一眼白於裳又對畫細瞧,終於問:“他喚什麼名吶?”

“亦云。”白於裳恭敬作答。

“好名字啊。”芸香對着畫上的男子輕笑,似有些深意,又問,“國師大人的心上人好生英俊,

你們眼下的感情到了幾許,是不是以身相許了?”

“微臣也想有以身相許的地步,更想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是事與願違,終未能如願。”白於裳誠懇相告,後又嘆了一口氣。

“這話說的真是騸情呢,難道國師方纔所言自憐自艾就是爲了他?”芸香提眉相問,暗忖白於裳一直遲遲未有娶夫原來就是爲了他,卻也有幾分道理,是個俊俏的人物。

白於裳緊抿嘴脣,轉移了話頭:“嬌女大可放心,白某一會就往邊上府裡去說服豔姬。”

芸香完全未將白於裳的話聽進耳朵裡,因她在比較,到底畫上這男子好看,亦或是豔姬更爲俊俏些。

白於裳盯着芸香的臉色細瞧,又促催道:“嬌女可否將畫還及微臣。”

“本宮從未見過有這樣的人物,國師大人是將人畫的太過俊美了吧。”芸香到底還是不太相信這世上真有這樣的男子,暗忖難道是自己見識不高。

但以她廣識男子的經歷而言,連豔姬都要排他之下好幾分呢,她往日那些個男寵更是比不及的。

白於裳佯裝有些得意:“這畫作還未及真人的七八分,只畫出了五分像而已,且那神采韻味全然未顯在紙上。”

芸香猛然去瞧白於裳,而後又轉眸深望畫作,取笑她:“本宮確是瞧出了國師的情深意重,這詩

作的好些幽怨吶,但這樣一位男子怕是不太好收心,待本宮回去給你想想辦法。”

未央提了提要掛下去腰間的長裙,暗嗤芸香的毛病是開始發作了嘛,果然不負他的厚望。

白於裳覺着火候還不算夠,便又言:“多謝嬌女美意,想來感情之事旁人也幫不上忙,微臣一片真心定能打動他,今年定是能收他爲夫的。”

“感情之事不可強求,亦要他自己願意纔好,否則同牀異夢,如何是好?”芸香勸白於裳切莫一意孤行。

白於裳卻又在此刻將話頭轉到豔姬身上:“就算一開始強求一些,待日子一長久了自然會生出些感情,嬌女大可放心,微臣自當全力說服豔姬。”

“哎呀,本宮突而覺着有些事是該斟酌斟酌的。”芸香輕拍一下自己的前額,一面又吩咐外頭進來一個宮女,將手中作畫交由她手中,對白於裳道,“此畫作的好,國師就送予本宮吧。”

“不是微臣不肯送,只是微臣日夜靠這畫作才能入眠,若是見不着便要夜不成眠,還請嬌女將此畫還及微臣吧。”白於裳自然不肯。

“本宮方纔言及讓你送是玩笑話,只今夜拿回去觀賞觀賞,過幾日便還你。”芸香此言很是動聽,且還有幾分真誠臉色。

但白於裳卻知芸香是何心思,對她拱手作揖,連眼眶都開始泛紅:“那畫是當日微臣對照亦云所畫,只此一副,還請嬌女體諒,微臣不見那副畫作只怕要命不久矣。”

“國師不必擔憂,若說當真命不久矣,本宮定將你的遺言帶到亦云耳邊,允他爲你敬三杯清酒。”芸香是個狠心腸的,冷眼瞧着白於裳聲淚俱下也不爲所動。

“求嬌女賞微臣一條生路,微臣定將豔姬遊說成夫。”白於裳苦苦哀求。

“不必心急,此事還應從長計議。”芸香眼下只想命人去探探這個叫亦云男子的行蹤,後又言,“國師好生歇息着吧,本宮也不便久留。”

白於裳不肯,雙手扯住芸香的衣袍不肯鬆手:“嬌女,微臣不想哭死。”

“本宮相信國師哭不死。”芸香才懶得理會白於裳的痛苦絕望,只提着錦袍大步離開了,而白於裳依舊在後面哭天搶地,捶胸拍地,嘴裡叫着:“還望嬌女高擡貴手,將畫作還及微臣吶……”

那抹豔麗終於走出了院落,直往府外去,白於裳這才長鬆一口氣,她方纔多少惶恐未央此計無用。

落粉及降紫這纔過來一道扶着白於裳起來,一個遞上乾淨的棉帕到她手中,一個拍她衣袍上的灰。

“本大人方纔演的如何?”白於裳抹掉自己臉上的淚痕,稍顯得意。

落粉微嘟着嘴,提出了小小意見:“奴婢覺着這內在感情不太細膩,似乎哀怨之氣還差了些。”

降紫遞上一杯清茶,嗔怪道:“大人流這樣多的眼淚,小心傷了身子,再者何必用那樣大的力氣捶自己胸口,那位嬌女又瞧不見。”

“這叫認真,更是一種操守,本大人做事從來有模有樣,絕不馬虎。”白於裳接過茶盞一口飲盡,她確實演的渾身疼。

南山卻在一邊誇讚道:“大人演的真好,讓人以爲那男子不是個活人,已是死了的人呢。”

“他原就是個假人。”白於裳嗤了一聲,將手中杯盞放置落粉手中。

未央此刻也從房樑上下來,提着裙子往白於裳面前來,一張臉拉的老長,突而單手扯住她的腰帶,卻被白於裳給緊抓住了不讓他動作,只說:“丞相大人這是想要輕薄我?”

“這也是跟國師學的,怎麼猥瑣怎麼來。”未央氣不打一處。

降紫及落粉他們只在一邊不出聲,大人們之間的事情還是少插手爲妙。

白於裳用力推開未央,又往後退了兩步,訕笑着掏出衣袖中的腰帶甩到他胸前,道:“白某方纔可是不顧及個人安危救丞相大人於水火之中啊,若說被嬌女曉得大人在此,不知該有幾下板子上身呢?”

未央哼了一聲,纖手熟練的將腰帶繫上,冷刮一眼白於裳便大步離去了。

白於裳剛要得意的笑,忽而發覺有東西擦過她的耳邊,只聽身後還有道聲音響起,待轉頭一瞧,卻是一個杯盞被鑲在木框上,當下就再也笑不出聲了。

芸香出了白府之後未有馬上回自己府上,她暗想白於裳自然還不會大膽到弄個假人去忽悠她,定是真有其人,便先去尋了豔姬,因她突然想見見他。

豔姬此刻正一身紅衣坐在鏡前,指腹輕點脣脂,高挽的髮髻之上還插了一朵豔紅的紗花,桑憂立在一邊側臉瞧着自家主子,心裡慎的慌,輕聲言:“嬌主這是作甚,太紅了,怪嚇人的。”

“嚇人嘛?”豔姬側眸凝視住桑憂,令那小丫頭一時之間竟失了方寸,連忙低下頭去小聲說,“太妖了,會有些害怕的。”

豔姬輕笑,突而聽到外頭有腳步聲,便掀袍起身去接駕,他曉得是誰來了。

芸香在見到豔姬第一眼時候差點沒被嚇叉過氣去,她最討厭男人穿紅衣,抹紅胭脂,頭上還要帶朵大紅花,便疾聲言:“你是作甚?”

“豔姬想通了,願意跟嬌女一道回府,從此一生爲伴。”豔姬一改往日的傲驕形容,似是在此刻已愛芸香至深。

太沒有挑戰性了,芸香竟在瞬間失去了新鮮感,況且他眼下的形容很是令她不悅,一言不出只讓底下人將畫交由手中攤開了細看,又打望豔姬幾眼,終於言:“本宮之前是與你玩笑的。”

豔姬一臉詫異,只問:“嬌女這是爲何?竟在一夜之間改了主意?”

“本宮的主意一向很多,改來改去有何不妥?何必見怪不怪。”芸香不以爲然,更不會顧及豔姬心情。

“嬌女這是要拋下豔姬?”豔姬似是個受傷的孩童,竟要去扯芸香的衣袖,幸而被芸香躲開了,無不厭惡出言,“本宮原以爲你是天下第一俊美的男子,但如今你不是,那本宮就不願浪費時間在你身上了,本宮的正夫必須是天下第一。”

“這世上還有誰人比豔姬更美的?”豔姬不服。

“自然有。”芸香一面說一面將畫展在豔姬的面前,輕笑道,“你看看他是不是比你還要美上好幾分?”等不及豔姬有任何表示,便收起畫卷轉身大步離去。

豔姬在後頭追趕,一直追到院子中,急聲喚:“請嬌女留步!”

芸香頓足,迴轉身子去望豔姬:“那日本宮讓你順從偏偏不肯,而今這是後悔了?”

“難道嬌女那日對豔姬所言都是假的嘛,你說只一眼便生了情,動了念,從此與豔姬天涯海角。再不會看其它的男子一眼,如今只憑一副畫就將當日誓言都拋卻腦後,難道嬌女真是以色待人嘛!”豔姬將芸香當日噁心肉麻之語又重複了一遍,語氣怒憤不已,將被拋棄之後的怨恨彰顯的尤爲細膩。

扒在牆頭看熱鬧的白於裳都忍不住要訕笑起來,落粉小聲言:“那人似乎比我們家大人還要會演戲。”

降紫示意她閉嘴,千萬別被嬌女聽到了聲音。

芸香也覺着難爲情,只清咳一聲,說的冷漠無情:“本宮只會跟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一生一世,原先不知有這位叫亦云的,如今有了他自然不能與你一道,再說以色爲先是人之常情,怪只怪你沒生了那張臉。”言畢便頭也不回的走了,衆宮女也隨後離開。

豔姬立在原地冷瞧芸香離去的背影,將頭上簪花拿下了扔在地上,又側臉擡眸去瞧扒在牆上看戲的白於裳,直往她跟前去,嗤道:“國師大人可瞧的有趣?”

白於裳倒覺着這豔姬一身紅的好看,暖陽落在他的身上起了一層金,連冰冷無情的眼眸都不似那般絕決了,只笑道:“沒想到嬌主的演技與白某的不相上下。”

豔姬又往牆根底下踱近兩步,盯着她出言:“你到底是如何坐上國師之位的?”

“佞臣總比忠臣的仕途容易些。”白於裳曉得豔姬心中如何想自己,所幸就說他鐘意的吧。

豔姬冷嗤:“丞相大人與國師大人還真是兩樣人物。”

“這是自然的,那廝如何比的及本大人……”白於裳這牛皮還只吹了一半,便突然感覺自己的身子直直往下墜。

原來是牆又塌了,降紫落粉及南山三人都驚呆了,且都有些不知所措,想扶又不敢扶,幸而梯子未有壓在白於裳身上,可她卻整個身子撲倒豔姬,被她壓制於身下不能動彈。

白於裳只覺着渾身痛,暗忖這牆到底是誰砌的,後又感覺自己的要緊部位似有硬硬的東西擱着,就有種說不出的緊張感。

而豔姬卻不巧也在扭動身子,只想讓自己別那麼難受,誰料到臉頰之上竟被白於裳扇上一記耳

光:“你在亂動什麼?”

降紫,落粉及南山都倒抽一口冷氣,想不通白於裳爲何如此。

而白於裳卻覺着理直氣壯,慍斥起豔姬:“你要不要這樣流氓,膽敢輕薄我!”

“到底是誰在輕薄誰,可是你壓着我。”豔姬很有些惱,何況他也發現自己的要緊部位似有東西抵着,便不在動一點,惱怒道,“你還不快點起來!”

白於裳滿臉通紅,竟不比豔姬脣上的胭脂淺,又罵了一句:“真是一個無恥之徙。”言畢就擡膝對他狠狠重創一下,痛的豔姬齜牙裂嘴,皺着眉道,“你是不是瘋了!”

降紫,落粉和南山三人捂臉緊閉雙目,覺着是看不下去了。

“是你太過惡劣!”白於裳覺着是該好好懲罰這豔姬,身爲一個男寵怎可以對除了陛下以外的女子起反應呢,竟然還反應的如今迅速,實在可惡。

待起身時候卻發現一塊磚落下來,細細一瞧,竟是一塊磚,未是豔姬的什麼地方,更是羞的滿臉通紅。

豔姬也頓時明白了白於裳方纔是如何作想,重重推開她起了身,怒目以對切齒道:“我與你從此誓不兩立!”

白於裳呆呆直起身子,先是往降紫,落粉和南山那裡望去,只見他們三人對她不忍直視,更覺臉上尷尬。

又對着豔姬的背影喊道:“我……我也是無辜的!”隨即往那塊磚頭上踢了一腳,皺眉哀嘆,蒼天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