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一國二相

未央蹙眉, 而後凝視王氏的臉龐,問她:“王妃允你穿的如此,進來本王的屋子嘛?”

那王氏原本身子就冷, 硬是強撐着不敢顫抖, 一聽未央此言竟是控制不住的猛然打了個冷戰, 而後如失了魂一般唯唯諾諾道:“王妃答應了。”

“王妃是如何應你的?”未央好奇, 怎麼他喚那塊木頭就沒個聲響, 她一去就應了。

“沒出聲......就......或許是應了。”王氏胡亂編排了一個理頭,且她很是不悅未央不解美人風情只問這些有的沒的,便不管不顧的要往他身上撲, 誰知某人一個起身躲過了這一相擁,只叫她撲了空, 倒在榻上瞬間有了些曖意, 可那心卻是寒的。

未央比王氏還要惱, 在其身後陰着口氣斥她:“竟敢扯謊,置王妃於何地, 以爲本王當日新婚之時言及的承諾只是一陣耳旁風?”

王氏原以爲自己這副打扮總能叫未央受不住,誰知道他看了如同未看,又聽他這般嚴厲訓斥更是又驚又怕,卻不知哪來的勇氣,很是傲骨的出言不遜:“她都死了, 再活不過來了, 王爺何必還要抱着一個死人不放, 縱然日日想她亦不能叫她死而復生。”

這一言將未央以往壓抑住的恐懼和焦慮釋放的淋漓盡致, 可他終究是男人, 縱然怒火攻心也絕不打女人,只低沉着聲音切齒道:“滾出去。”

王氏不甘心, 又道:“王爺這叫執迷不悟。”

未央未在出言,只是一掌劈在圓桌之上,而後,那桌子很是體面的在傾刻間攤了。

王氏目瞪口呆,這才後悔方纔所言,連忙裹住風衣往外頭走,卻一個踉蹌跌撲在地上,好許久才爬起來直往自己院子裡奔。

外頭管家早勸王氏莫要衝動,這心裡頭還藏着舊愛之人哪這麼容易移情,原要進去領罪,卻見瑞英來了便未進屋子,只叫他先去。

未央見瑞英前來便急言問他:“查的如何,爲何幾月過去依舊未有一點消息,那些人若是不中用便都撤了再換能幹的去找。”

瑞英進了屋子見到那被拍爛的桌子才知自己運氣不好,撞在未央有怒之時,又聽他不耐之口氣,

便有些惶惶不安,低眸輕言:“每日都在搜查,想必不久就會有消息。”

“這句話本王聽膩了!”未央怒不可遏,而後道,“準備馬車,本王要去駙馬府上。”

瑞英疑惑不解,擡眸而視,卻見未央已與他擦肩而過,周身還帶着一些殺氣。

側妃是皇上所賜,自然不能除之而後快,但王氏的日子終究不會太好過,未央走出屋子見管家在外頭杵着便黑着臉對他吩咐:“將兩處側妃的院子都封了,不得叫她們踏出半步,否則哪條腿出來就砍了哪條,連你的也一樣要砍。”

管家不自禁打了一個寒顫,連連應諾下,見未央要走出長廊便開傘替他遮雪,一面關切道:“這雪越下越大,王爺不防等這雪小些了再出府吧。”

未央眼裡沒有雪只有某個人,且他向來都是不信命之人,而今卻爲了白於裳不得不信一次,他覺着無計可施,又沒耐性再等下去便想叫嚴肖染算上一卦,說起此人真叫他有些不悅,這天下唯有他敢虜自己的女人私奔,眼下見他成了駙馬不好收拾,待往後再看。

外頭馬車已準備妥當,未央未帶一個隨從,只孤身一人去了駙馬府上。

此刻的駙馬府正備有一場賞雪品梅的宴席。

嚴肖染今日設了雅席一座,共請了兩位稀客。

一位是白於裳,而另一位卻也算的上是白於裳的故友,只是人還未到。

“爲何還不見他來?”白於裳蹙眉端着紫砂茶盞聞香,她等了許久,卻依舊未見來人,便以爲是嚴肖染誆她。

“你在不耐我?”嚴肖染很不是滋味,他已瞧出了她對自己的防備。

白於裳清咳一聲,她亦覺着自己失禮,輕聲道:“我只是好奇他是什麼要緊人物。”

“他每日身負要事,外頭又是如此大雪,想必是耽誤了,但他既已應諾,自然不會爽約。”嚴肖染緩緩解釋,又伸手替白於裳面前的空杯斟滿,剛要作勢貼近她的耳朵邊細語兩句卻見她很有警覺的往邊上一挪,惹的某人略有尷尬,只得回了自己座位。

屋裡的僵硬氣氛似是比外頭的還要寒冷,終是嚴肖染打破了這場沉寂,低語道:“他誆了你,你便誰都不信了。”

“那倒未必。”白於裳端起茶盞淺抿,以此掩飾自己的失措,她不知爲何,每每面對嚴肖染便有莫名不安,或許是因他算命看相了得,只怕自己沒了秘密,故此缺失一份安全感。

嚴肖染與她對面而坐,微啓薄脣:“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你不必刻意躲我,我亦無企圖要從你身上得到什麼,況且就算我相術了得,也未必從此就能將一個人看的透徹,雖說命由天定,卻也隨人而改,我並不懂你。”

最後五個字讓白於裳稍許感覺好些,她暗鬆一口氣,提眸望向嚴肖染,道:“我好奇他是誰罷了。”

“今日是我的生辰,當今天子微服私訪到我府上喝生辰酒,便叫你一道過來,幸許是個機會,你只當不曾知曉,想辦法叫他賞識你是正經。”嚴肖染終於將事情道明,卻叫白於裳比方纔更爲尷尬,似有羞愧之意,說,“我並不知今日是你的生辰,也未帶什麼賀禮。”

“這金都城裡誰人不知你於尚公子作畫了得,不如就畫一副紅梅染雪圖吧。”嚴肖染直言他所要,且他早已備好筆墨硃紅,想必她不會推辭。

白於裳果然未有拒絕,一口應諾,又問:“他,與你相交甚好?”

“伴君如伴虎,我只是恰恰投其所好,討他的歡心罷了。你亦不必緊張,只當是應付逍遙樓裡那幾位公子便是。”嚴肖染示意白於裳輕鬆些,一面在肚裡暗嗤那幾個瞎眼紈絝子弟好命,能與她終日處一道。

“多謝了。”白於裳誠懇言謝。

“我倒想問你爲何有了如此容貌。”嚴肖染一直好奇此事,好在他已舊顏換新容,否則如何配的及她。

白於裳未有隱瞞,直言相告:“我原就生的如此,只是家父以爲女子太美容易生事,故此隱了起來。”

嚴肖染略有一絲苦笑,脫口而出:“若是豔姬知你如此容貌,不曉得他會作何感念。”

白於裳一聽豔姬二字便來了興致,忙問:“他如今可好?”

“你甚是想他?”嚴肖染蹙眉,原想飲茶卻將杯盞又放回置桌上。

“他是個傀儡,是掌權者手中無自我無主見無選擇之玩物,我不知我那番舉動可會害了他。”白於裳不想牽連無辜,雖然他以往對自己般般,也與未央一樣欺騙自己,卻對他未有一絲怨恨之心。

或許,這就叫有愛才有恨吧,只是她眼下未必懂。

“他平安無事,正在梧棲做大官。”嚴肖染甚不以爲然,言語的輕描淡寫,又胡言一句,“或許此刻正摟着幾位美妾一道賞雪飲酒作樂呢。”

白於裳聞言只點頭,暗忖她與他已再沒任何瓜葛,而今過的好便好。

嚴肖染不喜白於裳這副形容,卻又不能言語再多,只生起了悶氣,他覺着自己與那雲清未相差幾許。

突而,屋內掛簾被人掀開,一陣寒意襲面而來,走進來一位翩翩風度的公子,深紫色的鬥蓬彰顯高貴,叫白於裳看的呆愣住。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只是今時今日只有她認得他,而他賈亦卻未曾識得眼前故人。

唉,有眼不識泰山,他竟是淺蒼國君。

淺亦禮臉上掛着笑,從容踱步進來對嚴肖染道:“來晚了,讓駙馬久等。”隨後有下人丫頭替他脫下大毛鬥衣掛在門口的屏風上,又福身退了出去。

嚴肖染起身作禮,恭敬道:“賈公子來的正是時候,佳釀恰好溫熱。”一面對白於裳介紹,“這位是賈公子,單名一個亦字。”又說,“這位是於兄,單名尚字。”

“久仰大名。”賈亦微拱了拱手,一派溫和客氣之色,他今日就是想來瞧瞧這位久負盛名的於尚公子,眼下一見倒是個人物。

白於裳淺笑還禮,而後三人入席。

“也未帶什麼有趣的,只叫下人準備個應景的玩器,可用來插梅。”賈亦邊言邊示意隨身小廝將禮物奉上。

卻原來是一隻色質光潤的白玉寶瓶,用來襯紅梅甚是風情。

嚴肖染萬千言謝,後又吩咐丫頭將溫着的清酒端上來,舉杯道:“二位公子嚐嚐這罈佳釀如何。”

賈亦品酌兩杯連連稱妙,與嚴肖染隨性言談起來,卻見白於裳始終一言不發便問她:“於公子有心事?”

“未有心事,是在下不善言談。”白於裳低眸作答,她而今少言多聽,就怕失了叫他“瞧上”的機會,此刻正在肚裡揣測討喜之法。

嚴肖染拈杯飲盡杯中之酒,而後道:“方纔於兄說要贈畫予我,院中就有幾株紅梅,不防外頭踏雪賞梅,回頭也好提筆作畫。”

賈亦一聽如此也點頭應承,道:“都言於公子畫技非凡,今日也好叫我開開眼。”

白於裳未有推辭,只起身往外頭走,卻被嚴肖染喚住:“公子披上鬥衣吧,免得着涼。”而後便命下人進屋伺候披衣。

三人各穿一件大毛鬥衣,掀簾之際便有一陣寒風撲面而來,將身上的暖氣吹走了大半。

外頭飛雪依舊,纔剛走出兩步,就被凍的鼻尖通紅,但這三人卻是興致盎然,那紅梅身藏與白雪之中帶點嬌羞,還有一些嫵媚,紅似女子脣畔上的胭脂。

白於裳用指尖輕拈住一枝輕曳,便見雪落顯梅,叫賈亦笑言:“於公子眉間有股傲氣,配的及這枝紅梅。”

“賈公子擡舉於某了,多數人亦當我是位公公呢。”白於裳不顧及體面打趣自己,她與淺亦禮相處過幾日,深知他不喜太過嚴肅,只是如今她要把握分寸,往日的性子不可太顯卻又要叫他歡喜,着實有些難度。

淺亦禮與嚴肖染對視一眼,而後哈哈一笑,說:“那要請皇上賜你一塊牌匾,上書金都俏公公,如何?”

“不知皇上聽到賈兄這番言論可否贊同,若真要賞於某一塊牌匾,上提梅花公公四個字,卻也是恰當的。”白於裳言語的一本正經,卻叫淺亦禮更是笑意不減,道,“他日有幸面聖,你就求這個別號吧。”

白於裳略一頓,而後連忙道:“做真公公可使不得。”

淺亦禮只笑不言,盯着白於裳瞧了一會便去看紅梅,而後又漫不經心拿北齊書院的課題考她,聽她答的頭頭是道便更來了些興頭。

此刻這二人才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從南說到北,談及花草四季,農耕權商,天下局勢,國法家規,亦是聊個沒完沒了,那白雪沾落溼二人的鬥蓬卻全然不知。

嚴肖染只作個旁聽,見淺亦禮眼下形容便知事已小成,就怕白於裳在寒冬底下站着要傷風,便說:“我們還是回屋裡邊吃酒邊談吧,外頭太凍。”

淺亦禮點頭:“我等着一睹於公子的畫作,看看是否言過其實。”

白於裳淺笑,示意淺亦禮走前,自己則與嚴肖染隨後一道進了屋裡。

酒還在水裡燙着,此刻溫度恰好,三人舉杯共飲,頓時有了一些暖意。

白於裳將衣袖往上微卷,而即到方案邊提筆沾墨畫梅。

淺亦禮與嚴肖染二人原在席位中閒聊,說些不溫不火的玩笑話,而後又都忍不住起身去打望白於裳畫的如何。

畫上梅花俏麗,孤傲絕世的氣質呼之欲出,叫人忍不住想去折一枝把玩。

“都說金都來了位美男子,比當日的豔姬更勝一籌,如今讓賈某言說,只怕這等品性樣貌,又有如此才情,卻可比擬那位攝政王爺了。”淺亦禮半開玩笑半認真,驚的白於裳差點誤筆,連忙謙遜說,“草民何德何能,如何敢比肩攝政王爺。”

此言剛落,便有下人來稟報:“駙馬,攝政王爺到。”

白於裳心裡悸動,她不知未央會來,往嚴肖染那裡打望,卻見他亦是詫異之色,淺亦禮更爲驚奇。

出乎意料之人還有闊步而來的淺未央,他未想到,今日這一趟走的有趣啊,有個着便服的皇上,還有一位金都城裡有衆人拿黃金高捧的才子。

四目相接,總有些心事會不自禁顯在眼裡,白於裳快速移目,暗忖他氣色絕佳,想必過的挺好,真叫人心裡不痛快。

嚴肖染惶恐未央會當着白於裳的面識穿淺亦禮的身份,便搶先啓言道:“今日請了兩位聊友,竟不知攝政王爺駕到,還請喝杯溫酒去些寒意。”

未央嘴角微揚,撇了一眼白於裳,他早已聞得這位於尚公子才情絕佳,美人圖更是信手拈來,作的栩栩如生,今日倒是個瞭解她一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