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沒你就不會有我的今天。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導師，我會感念終生。”
這是一筆交易。張士貴忽然想起他們說過的一句話。誰讓我心甘情願呢。
尹芙蓉轉到他前面，遞上一個畫軸。展開，上面是一幅肥碩的荷花。看落款，出自北京國畫泰斗之手。
“很漂亮。像你。”
“我也是這個意思，希望你看到它會想起我。”
張士貴瞬間想起了十幾年前第一次見到尹芙蓉的情形。當時他去工地視察，路過一個現場臨時搭建起來的庫房，門口倚着一個穿着肥大洗得發白藍工作服的女人，未施粉黛，卻是豔色驚人，讓他一時看呆了。她當時嗑着瓜子，扔到嘴裡一粒吐一次皮，扔到嘴裡一粒吐一次皮，有一種慵懶的等人去拿捏的風韻，並且對前呼後擁下威風八面的省建二公司一把手眼皮兒都不肯擡一下。
彈指一揮間，一切都過去了，化作煙消雲散。
漂亮女人是這個時代的一大**資源。張士貴自認在這方面是個極大滿足者。
“但願吧。”張士貴笑了笑，將兩把鑰匙交到她手上，“可惜我沒有禮物，該留的都留下了。”
一把鑰匙是麗豪酒店套房的，對他來說沒用了。
另一把是總經理辦公室的鑰匙，“老何的辦公室跟這間差不多，說好不打算換過來，你將就用吧。”
秘書小郭進來，告訴他車子準備好了。
那是打發張士貴回家的最後一次公車。
“再見了。”他握住她的手，馬上感覺到那隻微涼的小手是伸直的，沒用絲毫力氣。這是前所未有的。
“中午一起吃個飯吧。”
張士貴的回答是沒必要，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對他來說都結束了。
站在窗口，尹芙蓉看見張士貴步履蹣跚上了車子，頭都沒回一下。
“尹總，這裡需要重新裝修一下嗎?”秘書小郭問。
尹芙蓉說東西全部撤掉，重新裝修。還有今後凡是張士貴打來電話，一概說她不在。
接着辦公室馬主任過來請示，問尹芙蓉幾時有空兒看一下房子。
“什麼房子?”
“是公司在西郊新蓋的幾棟別墅。尹總現在是副廳級，理應享受這個待遇。”馬主任還補充說，這是張士貴離任前安排好的，特意囑咐等到今天通知她。
楚楚要搬新家了，羅瑞顯得很是不快。
楚楚也不高興，說她不想去西郊，但是沒辦法。
“那你上學怎麼辦?還有……”
“我媽有車接送。還有什麼?你說呀。”
“還有就是……咱們是不是不容易見面了?”
楚楚不做聲。
“要不我去看你吧。”羅瑞試探道，“我知道地方，騎自行車大概一個小時。”
“真的?那你什麼時候去?”
羅瑞心裡立刻開晴，“星期天吧，平時沒時間。”
“一星期一次?”
“沒問題，當鍛鍊身體了。”
像小時候一樣，他們信誓旦旦地把小手指勾在一起。心情好起來，就忘了時間，坐在家屬宿舍大院的涼亭中聊得很晚。
漫無目的聊到將來，楚楚說媽媽看現在的學生太苦，一再囑咐她隨上大溜就行，高中花錢送她進好學校，然後到國外讀大學。
“你……還要出國?”
“這有什麼稀奇，現在誰想留學有錢都能出去。你怎麼了?”
羅瑞知道家裡沒錢，出國唸書他想都沒想過。而楚楚有朝一日奔赴異國他鄉，意味着什麼?
“你學習那麼好，將來可以考出去呀。”楚楚一語點破他的心思。
羅瑞不以爲然，公費留學生少得可憐，自己沒有信心。楚楚又說，到時候她可以朝媽媽借一筆錢，幫羅瑞一把。
“尹姨那麼有錢?”
楚楚說不知道，只記得有一年媽媽把應得的百萬獎金全上繳了，電視、報紙都報過。
兩人沒發覺，在樓房拐角的黑影裡羅琦一直瞄着他們。
假期來臨，江怡芳又要在校外辦班。羅正民心疼老婆，累了一學期，勸她好好歇歇。
江怡芳苦笑，“我可是想來着，別忘了咱們是倆兒子，跟別人家不一樣，照小琦小瑞的平時成績，將來考重點大學肯定有把握。可你沒聽說嗎，明年起大學收費要和市場並軌，一個大學生每年雜七雜八得上萬塊錢。咱倆都掙死工資，我不趕緊抓撓兩個拿啥供孩子?”
家裡的經濟狀況羅正民瞭解，攢了十幾年不到3萬塊錢，其中大部分是老婆掙的。衝動之下，他抓住妻子的手，“怡芳，辛苦你了。不是你，這個家……”
江怡芳推開他的手，說他虛頭巴腦，少惹是非她就燒高香了。
“其實過日子我很低能，你比我強。”羅正民動容地說。
“咦，什麼時候學會批評與自我批評了?不過這幾年你倒屬實有點變化，跟過去不太一樣。”
“哪兒不一樣?”
江怡芳說說不好。相比之下她更喜歡從前的羅正民。
門口有人笑出聲來。
是羅琦。他探進頭來，學母親的口吻,“我更喜歡從前的羅正民……老兩口打情罵俏呢?”
“去，鬼鬼祟祟偷聽，不怕爛耳朵。你哥呢?”
羅琦說兩人在樓下依依惜別呢，“那對兒矯情的，哎喲喂，比你們倆纏綿。”
晚上，哥倆兒在小房間裡都失眠了。
“哥，你說將來咱倆一起上大學，爸媽負擔是不太重了?”
“沒想過。”
羅琦把父母的談話學說了一遍，“他們挺上火。假期媽又要辦班，給咱倆攢學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