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8

從五樓下到二樓,人事處長將羅正民正式移交給勞動服務公司經理於先榮。碰巧要開勞動服務公司中層幹部會,於先榮幾分鐘後便順便將新來的轉業幹部介紹給大家。

會開到一半的時候,羅正民看到第一次來省二建時見到的那個俊俏女人悄悄進到會議室,而且坐在他旁邊。四目相視,他們都想起了什麼,一笑,沒說話。

羅正民自忖不敢和這女人對光,她的眼睛有一種殺傷力。

和勞服公司中層以上幹部見過面,羅正民被他的頂頭上司——黨辦主任老康親熱地摟進辦公室。這是一間北向房間,不大,兩隻鐵卷櫃、兩套桌椅之外別無長物。老康指着一張落滿灰塵的老式辦公桌告訴羅正民,那將是他新的爲黨工作陣地。

羅正民在半分鐘內完成了對新環境的初步印象,有些茫然,“康主任,黨辦就咱們倆嗎?”

“可不。”老康臉上帶着難以掩飾的釋負感,“你不來,我這個主任一直是自己領導自己。這下好了,有人替我分憂解難了。”

年近半百的老康矮矮的個子,笑面,看上去爲人熱情,很容易相處。儘管如此,羅正民還是有一點點不安,不知爲什麼。或許是因爲對方的過度熱情?

“康主任……”

“叫老康,聽着順耳。”

“我的具體工作是……”

“於經理指示過,先熟悉情況,瞭解一下咱們勞動服務公司的業務特點,具體分工過些日子再商量,來得及。”

接着他告訴羅正民,明天下班有飯局,後勤幾個部門給他接風。

“這不好吧,會上大家見過面了。”

“看來你這大山溝裡出來的英雄是真不懂啊。”老康拍拍羅正民高過他頭頂的肩膀,語重心長着,“你不吃,別人可惦記着呢,送往迎來撮一頓是這兒的老規矩。這也是你在公司內部社交關係的第一腳,我總得幫你打個場子亮亮堂堂踢出去嘛。記住,明晚聚仙閣,馬路對過。”

邢克明父母雙亡,作爲孤兒學校最好的品學兼優尖子被保送到理工大學。剛入學的時候,趕上學校團委組織遺體器官捐獻活動,邢克明玩兒似的在捐獻文書上籤了字,理由很簡單,他是孤身一人,無親無故,完全可以給自己做主。這個健康活潑、積極向上的大學生沒想到,自己的這一願望在一年級便悲慘地實現了。

因爲車禍。肇事車逃逸,幾個過路人把傷在腦部的邢克明送到省醫院的。開顱手術一分鐘也沒耽擱,打開又縫上了,因爲邢克明的大腦已成爲一鍋糨糊,沒有搶救價值了。可他的呼吸還在,內臟器官完好,儘管在醫學上已被宣佈腦死亡。

校方負責人得知邢克明最好的結果不外乎植物生存狀態後,悲痛之餘忽然想起了他生前簽下的器官捐獻文書,決定幫助邢克明實現遺願——只要有受體,無償捐獻他的所有器官。作爲搶救單位,省人民醫院近水樓臺先得月,以化悲痛爲力量的心態開始化驗邢克明身體的各項生理指標,在某種意義上,大家都明白這等於延續了大學生的生命。

腎內科的周大夫拿到邢克明的生理檢驗報告,心臟幾乎要跳停了:血型、HLA配型完全匹配,邢克明的腎臟簡直是爲郝景波準備的!

聽完周大夫語無倫次的激動敘述,在做血液透析的郝景波發着呆,告訴激動不已的周大夫,他不做。

“不想做?爲什麼?”

“不是不想,是不做。”郝景波強調說,“我身體條件差,就算換了腎也還是半個人。去找更需要它的受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