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絃歌原以爲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一次攤牌。可她做夢也沒想到,老夫人竟然會對她說這番話。
什麼叫飛出丞相府這個牢籠?
她這個祖母素來是個不做無用功的人,這一次又是在算計什麼?
“祖母這話是什麼意思,孫女兒怎麼越聽越糊塗了?”沈絃歌擡起頭,用一雙天真懵懂的大眼睛望着老夫人,“什麼叫飛出這個牢籠?即便孫女兒有這個心也沒這個本事啊!”
“你就給我裝吧!我的弦姐兒如此聰慧,我不信你聽不懂祖母的意思。”老夫人點了點她的額頭,嗔道,
“你就坦白告訴祖母,到底是想一輩子生活在丞相府的牽絆之中,與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還是剪斷這個牽絆,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沈絃歌拿不定她到底是在試探自己還是說的真心話,聞言頓時沉默了下來。
“弦姐兒但說無妨。”老夫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今日不管你的答案是什麼,出了這個園子,我都會當作什麼都沒聽到的。”
沈絃歌這才擡起頭來看她:“祖母是認真的嗎?”
老夫人點點頭:“再沒有比此刻更真了。”
“那祖母能告訴我,你爲什麼突然起了這個念頭嗎?”沈絃歌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落在她的臉上,不肯放過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我以爲祖母今天是來告訴我,你會將大伯母放出來,並讓我將管家權還給她的。”
“在你心裡,祖母就這樣老糊塗嗎?”老夫人被她給氣笑了,聞言輕啐了她一口,道,“我固然會因爲杜家寬待於她,但你放心,我是不會讓一個毒蠍心腸的女人在丞相府得勢的。”
“那可不好說。祖母也說了,很多時候您是身不由己。一切要以朝堂以大局爲重!”沈絃歌噘了噘嘴巴,嘟囔道,
“說白了,後院就是朝堂的一個縮影。祖母難道敢保證,當日後祖父需要倚重杜家更多時,你不會給杜氏更多特權?”
“但願不會有那一日吧。”老夫人被她說得沉默了下來,臉上原本就淺淡的笑意瞬間消失不見了,“被你這麼一說,祖母倒不敢向你保證什麼了。這一次又一次的打臉,我這張老臉在你面前都快擡不起頭了。”
沈絃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祖母是不是正因爲自己心裡有數,知道未來的變數不是能由你掌控的,所以纔想讓孫女兒逃離這個囚籠?”
其實,老夫人心裡還是有她這個孫女兒的吧?!
正因爲害怕再一次的失言於她,所以她才起了這個念頭,想讓她乾脆離開丞相府這座囚籠。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這個小丫頭!”老夫人點了點她的鼻尖,嘆息道,“沒錯,老婆子確實是擔心以後沒本事護住你,所以纔想趁這個機會將你送出去。等你走得遠遠的了,老婆子也好眼不見心不煩了!”
她說得渾不在意,可眼底泛起的紅絲到底還是出賣了她此刻的真實情緒。
沈絃歌本是經歷過生離死別的人,對此早就看開了。可此刻見她流露出真情實意,她的鼻子也跟着酸了起來。
“祖母......”她伸手環住她的腰肢,撒嬌道,“孫女兒捨不得祖母,不想離開祖母......”
“你這丫頭,又在逗老婆子開心了!”明知道她說的未必是真話,她依然被她逗得展顏一笑,“行了,你以爲祖母看不出來嗎?你這丫頭的心野着呢!這小小相府就算能夠困住你一時,又豈能困住你一世!”
話說道這種份上,沈絃歌也就不隱瞞了:“不瞞祖母,孫女兒確實是想離開這裡。”
“這些年相府待你不公,待你生母同樣不公。你想離開,原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說到這裡,老夫人話音一轉,
“只是弦姐兒,相府只是一個小小的縮影。就算哪天你真的離開了,祖母也希望你記住——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爭鬥。這種不公不只是在相府裡有,在你未來會去的地方它同樣真真切切的存在。所以不管到了哪裡,只有你自己強大了,你才能蔑視各種規則和不公!”
這番話若擱在一個曾被現代教育洗滌過的現代人身上,也許算不得什麼。
可由老夫人這個一輩子連相府都沒怎麼出過的深宅老婦人口中說出,便算是很有見地了!
沈絃歌這才知道,也許自己從頭到尾都小瞧了她的這位祖母。
一個續絃能夠安安穩穩地在相府站穩腳跟並贏得丈夫的尊重,把持家中大權數十年,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的智慧,其實遠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祖母的話,孫女兒記下了。”沈絃歌將腦袋靠在老夫人的懷中,輕輕地蹭了蹭,“祖母放心,即便是出了相府這道門,孫女兒也不會讓人欺負了去的。”
“祖母若是對你沒有信心,也不會放你離開了。”老夫人撫了撫她的腦袋,低頭看着她說道,“不過我的弦姐兒都不好奇的嗎?你難道不想知道祖母打算用什麼法子將你送走?還是說你早已猜到了?”
“能夠徹底與丞相府斬斷牽絆的方法並不多。”沈絃歌想了想,道,“以祖父如今的權勢,只要我在西越一天,我就一天無法徹底斬斷與相府的糾葛。所以,能夠一勞永逸的法子只有我離開西越。”
說到這裡,沈絃歌眼前一亮:“難道祖母是想......不,不可能。兩國聯姻是大事,怎麼輪得到我這種牌名上的?”
“弦姐兒不必妄自菲薄,在祖母心裡,我的弦姐兒遠比什麼公主郡主的優秀得多!”向來言行謹慎的老人突然口無遮攔地說道,
“你想得沒錯,祖母正是想借聯姻的法子將你送出去。只一點,東齊來的那位七皇子你也看到了。除了身患宿疾之外如今又多了一個花天酒地的缺點。祖母想知道弦姐兒到底是怎麼想的?會不會覺得祖母是在坑你?”
“祖母如此疼愛孫女兒,又怎麼會坑我呢!”沈絃歌知道她是在考量自己,聞言也不藏着掖着,
“坦白說,宿疾不宿疾的我並不在乎。就算嫁過去了做寡婦又怎樣呢?誰規定說一個女人就非要依靠男人而活?
至於花天酒地......就更是荒謬了。如果孫女兒沒有猜錯的話,這分明是七皇子故意自導自演用來掩人耳目的戲碼而已。若非如此,聯姻這種事情怎麼輪得到我們頭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