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凌絕眼中的笑意似乎窒了一窒，跟着才重新笑得愉快：“落羽這話深得我心，好吧，這便宜我佔定了，別人想都別想。”
儘管那絲變化極其輕微，時間也短到完全可以忽略，落羽卻依然敏銳地覺察到了，不由眉頭一皺：“我說錯話了？”
“沒有。”風凌絕微笑，已經再看不出絲毫異常，“就算有，我也不會告訴你。”
落羽仔細地看了他一眼，點頭：“嗯。”
沐雲蘇看看這個，瞧瞧那個，然後撓了撓頭：神馬情況？
已經對風凌絕的患處有了全面的瞭解，沐雲蘇很快便制定出了手術方案，將一些注意事項以及前期的準備工作告訴了風凌絕，並叮囑他務必按照自己吩咐的去做，否則若是造成任何不良後果，責任自負。
不知不覺，夜色已深。
自穿越而來之後一直事情不斷，沐雲蘇也習慣了晚睡。剛剛洗漱完畢，她正準備熄燈，動作卻突然一頓：“你……”
一襲白衣飄然映入眼簾，百里星辰已經出現在房中，懷中抱着一張古琴，眉頭卻已微微皺起：“你很意外？白日裡我沒告訴你晚上要來找你嗎？”
沐雲蘇撓頭：“我以爲……”
“以爲我是隨口一說，還是根本就不願意看到我？”百里星辰目光冷鬱，更透着明顯的銳利，“口中說我的琴聲萬金不換，其實心裡根本覺得不值一……”
“有完沒完？”沐雲蘇皺了皺眉，“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百里星辰冷笑：“我說的不對嗎？皇上要聽我彈琴，還得等我心情好的時候叫他來聽。如今我抱着琴上門找你，你給我一臉意外？你如此傷我，火氣居然比我還大？我看這流碧鐲你戴更合適！”
沐雲蘇忍了忍，到底還是“噗”的一聲氣樂了：“過獎，論火氣，當然還是你比較大！我意外是因爲沒有想到你真的願意彈琴給我聽，因爲我不覺得我有那個資格。”
百里星辰盯着她：“你騙我。”
“我沒。”沐雲蘇嘆口氣，睜大眼睛跟他對視，“仔細瞧瞧，我的眼神多真誠，眼爲心之窗，這說明我誠意十足。”
百里星辰抿脣，果然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點了點頭：“好吧，我信你這一次。”
沐雲蘇眨眨眼：“這麼好騙？你不是說演技真正高明的人連眼神都能僞裝？”
百里星辰把琴放在了案上，語聲清淡：“我說信你就是信你，你騙我我也信。”
沐雲蘇撫了撫眉心：好吧，你這個樣子，我怎麼忍心騙你？
衣袖一揮，百里星辰坐了下來，先是微閉雙目調整了一下氣息，待心寧神靜時才重新睜開眼：“你若能聽懂我琴中之意，我便更信你不是騙我。”
沐雲蘇點頭：“好。”
一襲白衣的百里星辰宛如坐在雲端的仙人，空靈沉靜，往日的暴躁尖銳已不復存在。修長白皙的手指若行雲流水般舞弄着琴絃，長長的睫毛低垂着，彎出一抹美得驚心動魄的弧度。人隨音而動，他偶爾擡起頭，燭光下便映出一張翩若驚鴻的臉。尤其是眸中那閃爍的微芒，更是令人不由自主地沉淪，恨不能做一隻撲火的飛蛾，心甘情願地在他的眼波中化爲灰燼！
怪不得連帝王都不惜紆尊降貴，親自跑到丞相府聆聽他的琴音，沐雲蘇不得不承認，天籟公子的確並非浪得虛名，沉浸在琴音中的百里星辰，美得足以令人忘記他的性別，那麼勾魂奪魄！
“錚”的一聲，百里星辰已奏完一曲，餘音嫋嫋，良久不絕。擡眼看着沐雲蘇，他淡然開口；“如何？”
沐雲蘇撓撓太陽穴：“殺氣，琴聲雖然悅耳，卻佈滿殺氣，作者在寫這首曲子時，應該是有滿心怨恨無處發泄，只得訴諸琴絃。”
百里星辰眼中浮現出一絲異樣，仔細看了她一眼，他手指一動：“再聽這個。”
指尖再度流瀉出了淙淙的琴聲，透着木質的純淨和水質的清澈。不過只彈了一小段他便停手：“怎樣？”
“消沉，絕望。”沐雲蘇回答，語氣十分自信，“作者寫這首曲子時，應該是遭遇了人生的低谷，感覺了無生趣，所以透着濃烈的厭世之意。”
百里星辰脣線一凝，良久不語。沐雲蘇有些不安：“說錯了？”
百里星辰不答，重新低下頭：“再來。”
他修長的手指彷彿化作了精靈，在琴絃上靈動地跳躍着，悠揚的琴聲似乎驅散了濃重的夜色，令人心曠神怡。
錚地壓住琴絃，他又問：“這個呢？”
“孤獨，寂寞，欲求知己。”沐雲蘇仔細整理內心感受，雖然有些不確定，還是試探着說了出來，“就像我剛纔說的，曲高和寡，知音難覓，所以縱有千種風情，又能與何人說？”
百里星辰終於動容，慢慢起身坐到了沐雲蘇對面，凝視着她的眼睛：“你並不懂音律。”
沐雲蘇撓撓後腦勺，尷尬地一聲乾笑：“哈？被你看出來了？慚愧慚愧。”
別看這位頂尖法醫驚才絕豔，對音律卻是一竅不通，所以百里星辰彈的什麼調什麼弦她一概不知，否則不會那麼不自信。
“不是每個人都必須精通音律，沒什麼好慚愧的。”百里星辰搖頭，眼中有明顯的疑惑，“我只是不懂，你既不懂音律，又爲什麼能聽懂我的琴聲？”
沐雲蘇很驚喜：“這麼說我沒有聽錯？”
百里星辰點頭：“分毫不差，所以我才奇怪。”
“你是用心彈琴的，心中所想便自然映射在了琴聲之中。”沐雲蘇笑笑，真是什麼話都敢說，“我能聽懂，大概是因爲我們心意相通……呃……你又生氣了？我開玩笑的，你怎麼這麼敏感……”
一言不合就變臉？怎麼比小姑娘還彆扭？
百里星辰慢慢搖了搖頭：“我沒生氣，只是覺得……”
你說得可能是真的。若非心意相通，你怎能在不懂音律的前提下聽懂我的琴聲？
見他沉默，沐雲蘇越發不好意思。想想也是，天籟公子的琴聲連當今天子都難得聽到，他卻肯放下身段大老遠地抱着琴過來彈給她聽，結果折騰半天，竟然是對牛彈琴，把這天籟之聲彈給一個根本不懂音律的人聽？這也太暴殄天物了，根本就是牛嚼牡丹嘛！
內疚之下，她誠懇地開口：“不如你教我彈琴怎麼樣？我付給你學費。”
百里星辰有些意外：“你想學？”
“啊……是。”沐雲蘇點頭，“你特意跑來彈琴給我，我卻不懂音律，太對不起你了。雖然是臨時抱佛腳，好歹也得讓你看到我的誠意。”
百里星辰又不說話，目光卻更加幽深。沐雲蘇一向聰慧絕頂，卻總覺得捉摸不透這個男人，只好嘆口氣：“算了，我也知道我沒那天分，當我沒說……”
“我教你。”百里星辰打斷她的話，語氣居然十分平和，“這流碧鐲就是學費。”
他已將鐲子戴在了手腕上，碧綠的顏色越發襯得他的肌膚白皙柔滑，居然完全不輸給女子。
只不過這鐲子是風凌絕花的錢，她實在有些不大好意思：“這不太好吧？我還是再付……”
“過來，開始上課。”百里星辰根本不聽廢話，一把抓住她手腕將她拖到琴旁，按着她的肩膀一用力，讓她坐了下去，“你的基礎是零，我們從頭開始。看好了……”
沐雲蘇滿臉黑線：你這是有多好爲人師？不過能夠請動拽啊拽的天籟公子教她彈琴，這份殊榮也是沒誰了。
學就學吧，總比抓着她打架甚至以命相拼保險。不過話又說回來，在認識她之前，百里星辰是用什麼方法化解心中的殺意的？
天快亮的時候，沐雲蘇已是呵欠連連，淚眼朦朧：“今天先學到這裡吧？我好睏……”
大概是第一次給人當老師，學生又是世間無雙的美女，百里星辰目光炯炯，精神十足，一臉意猶未盡。不過看到沐雲蘇困的東倒西歪的樣子，他只好點頭：“那就先到這裡，晚上我給你送本入門琴譜過來。”
沐雲蘇點頭：“師父，你覺得以我的天分，什麼時候能到你這樣的水平？”
百里星辰看着她，毫不客氣地給出三個字：“下輩子。”
沐雲蘇撲通一個頭磕到了桌子上：“不就是說我沒天分？那還學個毛線？”
百里星辰眼中有着明顯的笑意，語氣卻極爲認真：“你容顏絕美，氣質高貴，又是斷案高手，更兼醫術過人，靈力修爲也不輸給誰，本已佔盡了天下的好處，還想怎樣？太過完美不但遭人妒，也會遭天妒，未必是好事。”
沐雲蘇不自覺地點頭：“有道理。不過既然這樣，你爲什麼還要教我？”
“有事可做，或許我便不會只想着殺人。”百里星辰突然冷笑，“不然我們還是打架吧？”
“別！我學！”沐雲蘇一臉嚴肅，“晚上記得送琴譜過來。”
百里星辰點頭：“好，我走了。”
見他就這樣打算離開，沐雲蘇趕緊叫住他：“師父！你的琴！”
“放在這裡，多加練習。”百里星辰嗖的消失，“這琴有點貴，小心愛護！”
沐雲蘇打個呵欠：有點貴是多貴？能被天籟公子看上的東西，應該都是價值不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