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經深沉,四周萬籟俱寂。
原本漆黑一團的寧靜齋突然亮起了一盞昏黃的燭火,夜蘭陵坐在燈下,眼中的光芒隨着燭火微微地搖曳着,而一直在他眼前搖曳的卻是那抹淺藍色的身影。
許久之後,他突然微微嘆了口氣:“爲什麼是你最懂我……”
便在此時,他突然目光一凝,跟着一揮手,將剛剛點燃的燭火熄滅:“大哥。”
黑暗中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一個高大挺拔的人影,一個男子低沉的聲音跟着響起:“嗯。”
夜蘭陵擡手示意:“大哥請坐。”
男子落座,透過夜色看着他的臉:“白日裡的事我都聽說了,想不到沐雲蘇還真有幾下子。”
“是。”夜蘭陵點頭,“發生這樣的事,是我的疏忽。”
“倒也不能怪你。”男子的語氣還算平和,“怪只怪連惜蕊太沒用,才險些連累於你。死一個連惜蕊沒關係,若是連你都賠進去,對我們的大業而言可是無法彌補的損失。”
黑暗中夜蘭陵不由微微皺了皺眉:“大哥的意思是,不救連惜蕊了?我原本打算過一陣子,等風聲不那麼緊之後便把她救出來的。”
“救她幹什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男子哼了一聲,“萬一再因爲救她惹出事來,甚至暴露了你的身份,可就得不償失了。”
夜蘭陵又皺了皺眉:“可她畢竟是我們的族人……”
“所以,爲了我們的大業而死天經地義。”男子依然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總之這件事到此爲止,她是死是活你不必再理會,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
夜蘭陵沉默片刻,終於點頭:“是。”
大概也是怕他寒了心,男子接着開口,語氣也變得更加溫和:“當然我不讓你管這件事也是爲了你好,畢竟連惜蕊已經出了事,你若再有什麼差池,那可怎麼得了?所以這也是對你的一種保護,至於連惜蕊那邊,我會看看在合適的時機把她救出來,你放心就是。”
“是,我知道,謝謝大哥。”夜蘭陵點了點頭,“不過說起來也真是慚愧,我在宮中呆了這麼久,到現在爲止也沒有最終確定我們要找的人到底是誰,還請大哥不要怪罪。”
“這是什麼話?”男子呵呵地笑了笑,並且親親熱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你孤身一人留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已經夠對不起你了,我怎麼會怪罪?何況那個人如果那麼好找,我們的大業又怎會一直到今天還未完成?”
夜蘭陵道聲不敢,男子已經着說道:“之前你就已經算出我們要找的人應該就在梵音國京城之中,現在可曾有進一步的線索了?”
夜蘭陵遲疑着,片刻後才點了點頭:“有,不過還沒有最終確定,怕我的推斷出現錯誤才暫時不曾告訴大哥,如今大哥來了也好,我們可以一起研究研究。”
男子剛要點頭,卻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夜蘭陵立刻站了起來:“有人來了,大哥你先走吧,改天我再去找你!”
男子答應一聲,跟着看到人影一閃,房中已經只剩下了夜蘭陵一個人。片刻後便聽到房門砰砰砰地被人敲響:“國師,請開門!”
是風千儀?
瞬間明白了她的來意,夜蘭陵眼中掠過一抹明顯的厭煩,聲音也變得冰冷:“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多有不便,公主請回,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風千儀又敲了幾下:“我只有幾句話問國師,問完就走,請國師開門。”
夜蘭陵眼中冷意更甚,卻果然過去打開了房門:“公主請說。”
見他完全沒有請自己入內落座的意思,風千儀眼中惱意更甚,卻並不曾像連惜蕊一樣吃醋撒潑,至少還能保持着公主的端莊:“國師恕罪,本宮並非有意打擾,只是想請問國師,本宮究竟哪個地方配不上國師,令國師如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夜蘭陵聞言越發厭煩不堪,暗中冷笑:就是因爲你連哪裡配不上我都不知道,你才配不上我!
衣袖輕揮,他淡然開口:“公主言重了,是我還無意娶妻,而且區區草民配不上公主……”
“這種話你哄別人還可以,哄不了本宮。”風千儀微微一聲冷笑,“你嘴上說配不上本宮,其實根本沒把本宮瞧在眼裡。”
到底是公主,還是有兩下子的。夜蘭陵眼中掠過一抹淡淡的諷刺:“如此,我就直說了,其實並非相配不相配的問題,只是我一向閒雲野鶴慣了,不願娶妻。”
“這倒像是你的真心話。”風千儀點了點頭,神情也跟着緩和下來,“不過沒有關係,你不願受拘束,我可以陪着你浪跡天涯,無拘無束,如何?”
夜蘭陵依然搖頭:“公主不懂,所謂拘束不僅僅是指皇宮中的規矩,更重要的還是娶妻之後對妻兒家庭的牽掛和牽絆,那纔是我最不願承受的負擔。”
我有我逃不開的使命,即便想要這樣的負擔,我也要不起。
“本宮不需要你負擔。”風千儀皺眉,臉色又沉了下來,“本宮雖貴爲公主,卻並非弱不禁風,絕不會成爲你的累贅,若是危急時刻真的成了你的牽絆,你也只管捨本宮而去,本宮絕無怨言。”
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出足可見風千儀心意之誠,夜蘭陵卻仍然搖頭:“公主這又何必,以公主之尊完全可以覓得……”
“本宮願意,這你別管!”風千儀一擡手打斷了他,“本宮只問你願不願意!”
夜蘭陵脣線一凝:“請公主恕罪。”
“你……”風千儀終於被激怒,卻偏偏什麼都做不了,只得重重一聲冷哼,甩袖而去,“不識擡舉!你別後悔!”
夜蘭陵撫了撫眉心:我若真的識了擡舉,後悔的就是你。
關門,轉身走回房中,他突然一愣:“大哥?你怎麼又回來了?”
“是還沒走。”男子回答,“我剛纔忘了告訴你,沐雲蘇這個人不能留,找機會除了她!”
夜蘭陵吃了一驚,眼中閃過一抹異芒:“爲什麼?”
“還用我說?”男子哼了一聲,“今天的一切你也看到了,她那麼厲害,留着早晚是個禍害!”
夜蘭陵遲疑:“可她再厲害,對我們並沒有什麼妨礙……”
“怎麼沒有妨礙?難道你看不出她已經開始懷疑你了?”男子打斷他,目光已經變得銳利,“我們的大業都寄託在你身上,我決不允許你出現任何意外!爲了保護你,世人皆可殺!”
夜蘭陵沉默下去,男子目光一閃,突然冷笑:“我懂了,包括公主在內的那麼多女人癡纏於你,你都無動於衷,原來是看中沐雲蘇了?你眼光倒好……”
“大哥!”夜蘭陵迅速打斷了他,“我沒有!”
“你否認的太快了。”男子淡淡地看着他,“聰明如你,應該知道這種反應叫心虛。”
夜蘭陵垂下了眼瞼:“大哥,我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很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男子點頭,笑容已變得尖銳,“不過冒險不是我的作風,我們的大業也不容許我冒險!所以,沐雲蘇必須死!”
夜蘭陵長久地沉默下去,然後才慢慢吐出了一個字:“好。”
男子滿意地微笑:“等你的好消息。”
既然已經決定爲風凌絕治臉,今日的鑑賞大會結束之後沐雲蘇便將他帶到了自己的住處,先仔細研究一下患處,做到心中有數。
雖然她並非第一次看到自己毀掉的半邊臉,可是當沐雲蘇的手碰到面具,風凌絕還是本能地一把握住了她:“蘇蘇!”
“嗯。”沐雲蘇笑笑,“我就知道你一定是這樣的反應。”
“我又緊張又害怕,你還笑我?”某王爺委屈的不行,只差眼淚汪汪,“再說我不是怕嚇到你嗎?你那麼美,我自慚形穢……”
“你打住。”沐雲蘇嘆口氣,“三句話四個理由,怎麼那麼多事兒?我要是害怕,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昏了,還在你面前瞎蹦躂啥?”
風凌絕失笑,但不可否認,緊張的心情因此舒緩不少:“蘇蘇,我就知道你是特別的,否則我不會對你格外不同。”
“是哦,太不同了,差點勒死我。”沐雲蘇翻個白眼給他,“鬆手行不行?你這樣抓着我,還治個毛線?”
風凌絕深吸一口氣,果然慢慢鬆開了手,順便好奇地反問:“什麼叫治個毛線?”
沐雲蘇強忍住笑:“沒事。撐住,我要動手了!”
面具慢慢離開了風凌絕的臉,他雖然緊張得雙拳緊握,沐雲蘇卻面不改色,拿起早已準備好的器具在他臉上點點戳戳,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嘆氣一會兒微笑,那神情,簡直就是在研究一隻小白鼠。
風凌絕不想打斷她,可是忍了許久,他實在受不了,終於咬了咬牙:“蘇蘇,我想跑。”
“跑不了。”沐雲蘇“獰笑”,“狐王,現在你是我的小白兔,任我宰割。”
風凌絕瞅着她,突然溫柔地笑笑:“等我好了,你是我的小白兔,任我宰割。”
沐雲蘇瞬間渾身寒毛直豎:“我抗議!”
“駁回,無效。”風凌絕哼了一聲,繼而神情凝重,“蘇蘇,到底行不行?”
“行,沒問題!”沐雲蘇信心十足,“狐王,我會讓你看到你從前的樣子!”
風凌絕沉默片刻,微笑點頭:“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希望是你第一個看到。”
沐雲蘇笑笑:“一人一次?”
“嗯。”風凌絕答應,“你的容顏是我第一個看到,我不佔你的便宜。”
“要不要這麼君子?”旁邊的落羽突然皺眉開口,“她是你的王妃,你不佔她的便宜,小心便宜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