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餓了嗎？”蘭奇看向自己的兩個孩子。
“沒，剛吃過東西。是麥粥。”
“他們發的？”
“嗯，還說會保證每天有三次量的供應。”愛麗絲拉着他的手坐下，“這裡雖然窄了點，但可以到處走動，比被關起來時要好多了。”
蘭奇打量了下四周，此處其實並不能算一個真正的房間，它原本是一個單人用的禱告室，進身不過三米，寬一米六左右，那一頭甚至連門也沒有，只有一道布簾將內外隔開。樂園教顯然是會挑地方的，像這樣的禱告室，阿卡蓮聖堂裡足足有上百個。拆掉祈禱用的木雕像後，每個小房間能勉強塞進六人，當然……洗澡和上廁所什麼的就別想了。
“我們不能留在這裡。”他喃喃道，“邊境駐軍已經逃走了，這裡會變成黑幫和土匪的廝殺之地……若是能回到城堡密室的話，說不定會安全許多……”
說着說着，蘭奇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比起一開始“絕不能留”的想法，他現在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推斷了。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出，樂園教的組織力完全超過了一般的幫派團體。他本能的不相信這些人甚至有餘力去鎮壓城內暴動的黑幫，可現在天色已晚，暴動卻遲遲未見到來。
“城堡不是被毀了嗎？裡面到處都是死人，我不想待在那裡。密室也一樣……說不定早就被艾爾科的人發現並洗劫一空了。”愛麗絲不同意道，“沒有侍從和親衛，空蕩蕩的領主府邸裡反而更危險。”
“我們可以招募點傭兵……”
“去哪裡找？酒館？我覺得這種時候，信譽好的傭兵早就被其他貴族、商人用高價招走了。剩下的人你確定能在危難時刻保護我們一家性命嗎？”
蘭奇接不上話來。
因爲妻子說的是事實——有錢人各個都耳目靈通，誰都擔心接下來千林堡可能會大亂，可靠的傭兵如今絕對是搶手貨。他雖然貴爲布林頓伯爵，但損失卻是軍隊叛亂裡最大的。此刻他除了頭銜外，能拿得出來的東西並不多。
梆梆梆梆——！
聖堂裡突然響起了敲鐘聲。
“各位晚上好，我是樂園教的修女長珍妮。”一個清脆的女聲隨即響起，“我知道大家最關心什麼問題，比如什麼時候動亂能結束，什麼時候可以回家，現在我就告訴大家！”
說到這裡，嘈雜的吵鬧聲消失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豎起耳朵，傾聽這名修女長的發言。
“現在樂園教正在對外城區的黑幫、地痞流氓進行清理，內城區則在打掃戰場，確保沒有躲藏起來的邊境駐軍。這個過程無法一蹴而就，所以會分段完成。如果有人是因爲此前的亂戰而逃離住所的，明天就能陸續返回！”
“如果有人是因爲逃避黑幫洗劫而來此地避難的，則需要一週左右。在此期間，樂園教會將清理進程每日公佈一次，各位隨時都能關注得到。另外，在此期間產生的伙食費用，也會一併由樂園承擔。”
大家頓時響起了叫好聲！
蘭奇揭開布簾，探出頭去，發現宣講者僅僅是一名年輕的姑娘，舉手投足間卻有種見過大世面的風範。
“那個……您能爲我們講講樂園教的來歷嗎？”有人插話道。
“對啊，我從沒聽過這個教派。”
“你們信仰的神明是哪位，它會迴應我們的祈求麼？”
見有人開了頭，大家七嘴八舌的問道。
“樂園之主是真的！他們絕不是什麼假教派！”忽然，一名男子站了出來，他滿臉激動，似乎已經憋了很久，“我被邊軍士兵無故關押，妻女遭到侮辱，都快絕望的時候，只有樂園之主迴應了我的祈禱！”
“你是……”珍妮看向他。
“我叫莫格，莫格.維勒，一個木材商人！”男子大聲說，“我禱告了兩天兩夜，直到樂園之主降下啓示，然後你們就出現了！”接着他將自己的遭遇控訴了一遍，最後直接雙膝跪地道，“感謝吾主，我這一輩子都會銘記您的救贖！請讓我也加入樂園教，讚頌您的光輝吧！”
莫格的話引起了不少共鳴。
大夥雖然不清楚樂園教的底細，但對邊境駐軍幹了啥還是一清二楚的。先不論那些直接被艾爾科營囚禁、殺害的商人，城內的經濟也遭遇了嚴重打擊，搞得整座千林堡內外隔絕，跟一個巨大的軍營一樣。
更惹人憤恨的是，軍隊控制着內城，卻對外城區的黑幫不聞不問，甚至有縱容的意思。結果不到半個月時間，街區治安水平急速下降，大量外城居民被迫遷往內城，這中途還得給駐軍上繳一筆不菲的入城稅。
“領主也是混賬東西，居然從不過問軍隊的事情！”
“沒錯！虧我們還向他交稅！領主跟艾爾科營完全是一丘之貉！”
一時間羣情激憤，大有推翻布林頓家統治的意味。
這羣刁民！
蘭奇氣得牙癢癢，他哪裡跟艾爾科聯手了？他自己都是叛亂受害者好不好！但不爽歸不爽，這種時候他也不敢站出去反駁一羣激動的避難者。
“請起。”珍妮將莫格拉起，“樂園歡迎任何嚮往公正自由的信徒，你自然也不例外。對了……不知各位想不想賺錢？”
啊？蘭奇一愣。剛纔還在談崇高的神明信仰，怎麼突然轉口就聊起錢來了？
其他人也沒反應過來，聖堂裡一時間有些安靜。
“哈哈哈……我不是什麼騙子，大家也不用對錢那麼敏感。”珍妮笑道，“其實是樂園教打算在此開設公司，屆時會有大量工作崗位，報酬也會是同行中偏上的水平。庇護所只提供最基本的食物，並不會對你們的生活有本質改善，而正式工作就不一樣了。反正與其閒着，不如找點事來做更好，不是嗎？”
“請問……是什麼樣的工作呢？”有人小心翼翼問道，“需要入教嗎？”
“不需要，只要你幹了活，就一定能拿到報酬。至於什麼樣的工作，那類型可多了！”修女長掰着手指道，“比如被火炮摧毀的房屋需要修葺、得病的人需要治療、城市的水井需要疏通……總之，到時候有什麼工作，都會公佈在聖堂大廳中。哪怕看不懂字，也有人會提供諮詢！”
“這些人……是真的想取代領主的位置了。”愛麗絲在身後親身喃喃道。
蘭奇默然。修整城市設施、改善居民生活……這些原本都是市政廳承擔的職責。也不知道他的商務官和建設官是跟着軍隊跑了，還是早就死在了謀反中。
“親愛的，你說……我該怎麼辦？”
他的最大後臺，國王陛下如今正在和龍久公爵作戰，而且似乎還落在了下風。他又偏偏在這個時候遭遇艾爾科背叛，失去了千林堡的控制權。落到這個地步並不全是樂園教的錯，至少人家還把他從軟禁中解救出來。
“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回北方吧。去高塔城。”
“伱的老家？”
“是啊，我的家族總不會因爲你不是伯爵了，就把我倆掃地出門吧？”愛麗絲笑了笑，“以你的能力，和我一起養兩個孩子應該不會太難。”
“我……”蘭奇不由得動容，就在他猶豫之際，有人掀開布簾，走進了他們的庇護間。
“蘭奇.布林頓先生？”那人問道。
“呃……是我。”
“初次見面，我叫薛泉。”對方伸手和他握了握，“麻煩你跟我來一趟，朝先生有事情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