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仁宣舉杯道:“今日略備薄酒。爲大姐接風洗塵,這第一杯接風酒,咱們幹了!”席上衆人全都一飲而盡,葉夫人臉色立時浮起一層淡淡的血色,用手帕捂着嘴輕輕咳嗽了幾聲。
柳夫人急忙夾了一口菜喂入葉夫人嘴裡,調笑道:“還真喝了一盅,嘖嘖,從我進家你這纔算是有個弟妹樣。”葉夫人笑着白了她一眼,輕輕咀嚼着嘴裡的菜。
柳夫人笑道:“嘚,這一眼又連本帶利權收回去了。”柳蘭兒咯咯笑道:“孃親你就認輸吧,女兒從小到大就沒見你拈酸吃醋贏過。”
柳夫人笑罵道:“小白眼狼,竟敢說你的娘是在拈酸吃醋,我吃的哪門子醋,你這丫頭難道沒聽說過進門的媳婦都怕婆家的小姑子,你母親我不是小姑子,我是大姐,那就更要敬着我,可你看看,她什麼時候尊重過我?!”
柳蘭兒咯咯笑道:“還說沒拈酸吃醋,這話怎麼聽着都帶着酸味,我怎麼沒覺着舅媽不尊重你。倒是孃親每回回孃家都是故意和舅媽拌嘴,舅媽你知道嗎,其實在分水這幾年,孃親每天都念叨你,孃親心裡可想舅媽了。”
葉夫人笑道:“舅媽知道,你母親這個人是一個見面就讓人煩,不見面就想的難受的磨人精。”
噗!連葉仁宣都失聲笑了起來,柳蘭兒和香巧更是咯咯笑個不停。
柳夫人瞪眼正想回嘴,眼神瞟到低頭吃菜的陳燁嘴角也掛着笑意,不由得冷笑道:“還真瞧着新鮮,給我這接風的葉家大姑奶奶還沒動筷子,他卻悶頭吃起來,真不知道弟弟請回的是郎中還是頭豬?”
陳永年原本已夾起一筷子醋溜裡脊,驚得手一顫,裡脊又掉了,趕緊收回筷子,一臉的尷尬。
柳蘭兒和一旁端着酒壺隨時添酒的香巧臉色都是微微一變,美眸都望向陳燁。
柳夫人瞪着陳永年道:“又沒說你你心驚什麼?”
陳燁仿若沒聞,拿起酒盅輕抿了一口,又伸筷子夾起一口拌三樣,細細品了起來,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柳夫人又瞧到陳燁那張掛着淡淡笑容的玩世不恭的臉,氣瞬間不打一處來:“我只不過說了你一句,你就擺着個臭臉,你這是做給誰看呢?”
葉仁宣臉色陰沉了下來,將筷子重重的放在桌上,正要張嘴。葉夫人已微笑道:“大姑奶奶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雖然說話不受待見,但是心眼絕對不壞,請陳燁先生不要介意。”
陳燁放下筷子,微笑道:“夫人言重了。陳燁雖與大姑奶奶今日是初次見面,但今日大姑奶奶的言行陳燁對大姑奶奶的性格也算有所瞭解,大姑奶奶是一個爲人豪爽,善惡分明,眼裡不容沙子的巾幗豪傑。”
切!劉夫人不屑的撇了一下嘴,冷笑道:“你也不用曲意巴結,我是什麼人我心裡清楚,話說回來,你倒有些自知自明,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好東西!”
葉仁宣臉色越發陰沉了,猛地扭頭瞪向自己的姐姐,柳夫人不甘示弱瞪着弟弟:“你要是爲他衝我發火,我現在就走!”
陳燁突然拿起桌上的酒盅衝驚呆了的香巧示意,香巧膽怯的瞧了一眼仿若鬥雞一般的柳夫人,端着酒壺走了過來,顫抖着爲陳燁斟滿了酒,陳燁含笑點點頭。望着酒盅內清亮的酒水,悠然道:“我陳燁從來就沒認爲自己是個好人,也從不屑於做個好人。”
陳燁的話讓酒桌上的人全都一愣,都吃驚的瞧着陳燁。
陳燁淡淡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望向目光中露出笑意的葉夫人,微笑道:“我這個人做事不論對錯,只求良心得安。”
葉夫人微笑道:“就如你今天不救石崇?”
葉夫人的話更是語驚四座,所有的目光都震驚的瞧着陳燁。
“什麼?夫人你的意思是說賢侄能治石崇的病?”葉仁宣吃驚的問道。葉夫人笑着點點頭。
陳永年瞧着陳燁,苦笑道:“這麼說我今天的疑惑是真的,你果然是成心不治石崇。”
柳夫人、柳蘭兒、香巧更是震驚的瞧着陳燁,眼中也都充滿了疑惑不解。
陳燁冷笑道:“像石崇這種枉披人皮的混蛋雜碎,我若是救了他,廣濟寺山門前屈死的冤魂和那片松林內被他糟蹋無臉見人上吊服毒投河的女人們會答應嗎?!讓這種該下十八層地獄的雜碎活着,讓他繼續禍害無辜之人,那纔是老天無眼呢!”
柳蘭兒美目眨也不眨的瞧着陳燁,若深潭一般清澈的眼眸內溢動着讚賞和敬佩還有一絲若隱若現的仰慕。
在她身後的香巧也微張着小嘴,癡癡地瞧着陳燁,心裡那本已脆弱的由哀怨築起的防線已是千瘡百孔。
葉仁宣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賢侄魯莽了,石崇雖然該死,可是他爹石廣元更是心黑手毒睚眥必報的小人,你這次得罪了他,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怕什麼?他主子的手還伸不到這麼遠,更何況他不過是在外圍搖尾乞憐的狗,要不然能將他打發到這麼遠,哼!有你姐夫在,他不敢怎麼樣。”柳夫人潑辣的說道。瞧着陳燁的眼神第一次露出讚賞之色。
葉仁宣皺着眉,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陳燁站起身來,躬身道:“今日之事都是陳燁自作主張,大掌櫃若是覺得爲難,陳燁這就請辭。”
葉夫人微笑道:“陳燁先生,在你心中大掌櫃就是這麼沒擔當的人嗎?”
葉仁宣望向自己的夫人,臉上露出相知的笑容:“我葉仁宣不願惹事,但也絕不怕事,事到臨頭,還是有幾分膽量的。”
柳夫人撲哧笑道:“那是,要不然弟弟你怎麼會將昔日永寧才貌雙全的美人討回家做媳婦。”葉仁宣放聲大笑起來,葉夫人羞紅着臉,白了劉夫人一眼。
葉仁宣收住笑聲,沉聲道:“對石廣元不能掉以輕心,他在鹿野二十年都沒有被替換,豈是善與之輩,永年明日交代夥計們謹言慎行,還有要時刻留神石記藥行的動靜,對了,今後賢侄出診決不能出了鎮,能推則推,實在推不了。一定要多派夥計保護。”
陳永年點頭道:“東家放心。”
陳燁躬身道:“陳燁失言,請大掌櫃見諒。”
葉仁宣笑道:“賢侄快請坐,老夫說過,咱們是一家人,不必這麼見外。”
葉夫人笑道:“今日是大姑奶奶回門,說些有趣的事吧,大姑奶奶走了七八年了,給我們說說外省的新鮮事。”
柳夫人氣悶的說道:“我是在分水呆了七八年,可是說實話,除了頭頂那片天外,我連分水是什麼樣子都不知曉。平日裡就是在縣衙後宅內。實在悶得無聊了,就和洗衣做飯的老媽子聊聊天,一幫老媽子能說出什麼來。這不有一回我實在憋悶壞了,就帶着丫頭想偷偷從後門溜出去到街上散散心,可你說怎麼就那麼巧,你姐夫偏就從後門進來正堵了個正着,這下了不得了,天塌了,把我那通數落,活活打翻了兩大壇山西老陳醋!你說我真是冤死了!”
葉夫人微微一笑,瞧向葉仁宣,葉仁宣臉色微紅,沉聲道:“姐夫也是爲你好,你說你不在家安守本分,往外跑什麼,若是走丟了,怎麼辦?難道還要打發全縣衙的衙役在整個分水縣找你不成?真要是那樣,姐夫的顏面喪盡,官也不要做了。”
柳夫人氣樂了:“你瞧瞧,和你姐夫說的如出一轍,我就納悶了,你們男人在外面勾三搭四,吃花酒納小妾怎麼都成,我出去逛逛就犯了天大的罪過,這真是沒理可講。”
葉仁宣一愣,脫口問道:“難道說姐夫在外面納妾了?”
“他敢!他要是敢轉這花花腸子,我就死給他看!”柳夫人瞪眼嚷道。
葉夫人微笑道:“你們姐弟能不能不要這樣口無遮攔,就是不在意兩位客人,也要顧忌一下蘭兒。”
柳蘭兒和香巧早已臊的小臉如同要滴出血一般,兩人的眼神都不自然的瞟向陳燁。
陳燁和陳永年就當沒聽到,兩人吃着菜喝着酒,真是不亦樂乎。
陳燁仰頭喝酒之際,眼神的餘光恰好瞟到柳蘭兒望向自己的眼神,微微一愣,柳蘭兒驚羞得急忙低垂下頭。
陳燁一口酒險些噴出來,苦着臉使了半天勁硬是將嘴裡的酒嚥了進去,胸腔就跟炸了一般疼痛。忍不住低頭咳嗽起來。後脊樑骨不住的冒冷風,心裡發虛的自問道,眼神這麼曖昧,不會是看上我了吧?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
陳永年嘿嘿笑道:“這才幾杯酒你就醉了,這麼說今晚我能連本帶利報仇了,香巧,快,給陳燁先生倒酒。”
香巧醒過神來,慌忙端着酒壺走了過來。越到陳燁身旁香巧的心慌的越厲害,眼前竟然有些發暈的感覺,兩隻柔荑滑膩的玉手握着酒壺顫抖着往桌上的酒盅內倒酒,心裡越是告訴自己不要慌,要穩,可是一雙手卻抖得越厲害,酒水撒了桌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