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行清淚滑落下來。葉夫人臉上的笑容已變得淒涼:“我和靜仁夫妻恩愛數十年,一直相敬如賓,我不能爲他生下一兒半女,心裡愧對他,愧對爹,愧對葉家的列祖列宗,可是我不能容忍他移情別戀,負了我們這數十年的情,哪怕是爲了葉家的香火,我也無法容忍。”柳夫人和柳蘭兒都震驚的瞧着葉夫人。
葉夫人擡手擦去臉頰上的淚水,站起身來,微笑道:“在我活着時,我絕不能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將香巧送與陳燁先生,一半是妒心,一半也是爲了靜仁。”
“爲了弟弟?”劉夫人疑惑不解地問道。
葉夫人淡淡道:“香巧這丫頭和我一樣,也是一個不算女人的女人。”
柳夫人吃驚道:“你是說香巧那丫頭也不能生孩子?”葉夫人輕輕點點頭。
柳蘭兒震驚的瞧着舅媽,香巧不能生育?!
“靜仁若是真的討她做妾,要不了多久就會知道香巧不能生育,以他的性格是絕不會再娶一房回來的,那葉家就真的絕後了。因此就算他要找。也要找個健康的女人回來。”
柳夫人一臉的苦笑,心裡暗道,就你這吃醋的性子,弟弟就算喜歡的不是香巧,也同樣不能討回做妾,葉家一樣是絕後了。
柳蘭兒則心理劇震,一陣強烈的恐怖感從心底涌出,舅媽的這番話怎麼想是在安排身後事,難道、難道舅媽?柳蘭兒下意識的搖搖頭,不會的,是我在瞎想,一定不會的,可是望向葉夫人的美眸依舊流露着恐懼。
葉夫人嘆了口氣:“香巧服侍我多年,她從生下就落下這一生只能做妾的命,因此我想給找個好人家,陳燁是最合適的人選。”
柳夫人道:“剛纔那小子拒絕的那麼堅決,你又何必再自討沒趣,不過說心裡話,這小子人品還算湊合,剛纔我的心裡對他都生出那麼一絲半點的佩服,香巧可是個美人,到嘴的豔福,這小子也真能抵禦得住。”
葉夫人微笑道:“出現這種局面也許是我逼得緊,他畢竟是個男人,心裡有些抵制,剛纔我想明白了,潤物無聲。香巧那丫頭的心裡不是也有了陳燁的影子。”
柳夫人吃驚道:“你是說香巧也看上那小子了?!”葉夫人笑而不言。
柳蘭兒低垂着頭,心裡掀起了漣漪,怨不得剛纔在酒席上香巧會那麼奇怪,原來真的動了春心,勾三搭四,吃着碗裡瞧着鍋裡,哼!俏臉瞬間一陣發燒,羞死人了,我瞎想什麼呢。可是一雙美眸深處依舊閃過一絲妒意。
陳燁一臉苦笑躺在牀上,腦子裡閃過從內宅出來時香巧望着自己那哀怨的眼神,喃喃道:“這事越來越頭疼了,怎麼連香巧瞧我的眼神也有些變了,不會是她?!”
陳燁心裡一陣心驚,急忙翻了個身,嘴裡嘟囔道:“睡覺,睡覺,什麼都不想,趕緊睡覺!”將被子蒙在頭上。
清晨,老劉頭拎着水壺滿面笑容地進屋,瞧見陳葉的臉色,愣了一下:“先生昨晚沒睡好。怎麼面色有些憔悴?”
陳燁尷尬的一笑:“昨晚可能是有些喝多了,口渴得緊,起了幾次夜。”
老劉頭笑道:“昨天大姑奶奶回門,連老僕我高興的也多喝了幾杯,現在天色還早,要不先生再睡個回籠覺,一個時辰後,老僕再來叫您?”
陳燁笑道:“不必了,我這人天亮就睡不着覺,躺在牀上光剩烙餅了,反而弄得全身不舒服。”陳燁匆匆洗漱完畢,和老劉頭打了個招呼,就奔藥行去了。
老劉頭拎着水壺來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細瓷茶壺,一愣,奇怪的喃喃道:“怎麼這壺裡是滿的?”
接下來十幾日,日子過得平靜,每日坐堂瞧病,中午閒暇時和葉仁宣、陳永年以及一干夥計聊天說笑,晚上將葉夫人的藥煎好就回來睡覺。
葉夫人也不再糾纏香巧和自己的事,就連柳夫人也能有時和自己說兩句不鹹不淡的話。
八成是看自己態度堅決,葉夫人的心冷了下來,陳燁覷着葉夫人臉上平淡的笑容,心裡暗自揣測,暗暗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着提防的心慢慢鬆懈下來。
可是這顆心驚膽戰的心還沒等完全鬆懈之際,又差點直接從嗓子眼蹦出來。不僅香巧偷瞧自己的眼神越來越哀怨,那位柳知府的千金大小姐柳蘭兒瞧向自己的眼神也隱隱露出愛慕之情。
驚得陳燁每次聽到柳夫人和自己說話,就一陣心驚肉跳毛骨悚然。生怕柳夫人在柳蘭兒的神情中看出點什麼端倪,轉而遷怒自己,自己可是承受不住獅吼神功。
因此每次煎藥,葉夫人問起白日瞧病,那兩雙溫度不斷升高讓他坐立不安轉頭想逃的眼神籠罩在自己身上,陳燁的聲音就不斷髮顫發飄,好端端的醫案被他說得好似恐怖懸疑故事,嚇得柳夫人一驚一乍的,連呼過癮。
清晨,懶懶洋洋的紅日在東方掀開被子的一角,露出一隻睡眼矇矓的紅眼眯瞧着大地上的芸芸衆生。整條藥行街第一個落板開門營業的依舊是葉家老藥行。
夥計們剛打開門,陳燁精神萎靡的從藥行內走出,剛想伸懶腰打個哈欠,瞧着藥行門口已聚集着百十位扛着行李,滿臉風塵,由家裡人攙扶着來瞧病的各色病患,就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沉聲道:“小四、王三,馬上按序發診病牌,開診瞧病。”
王三心疼的瞧着陳燁:“先生藥行營業還有大半個時辰呢,伙房剛做好早飯,您吃了飯再瞧病也不遲。”
“早飯不吃了,先瞧病吧。不然今天恐怕是瞧不完了。”陳燁沉聲道,轉身走回藥行內。
“多謝神醫,菩薩心腸啊!”病患中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呼呼啦啦,百十人全都感動得跪倒叩頭。
陳永年和葉仁宣也急忙快步出了藥行,陳永年慌忙拱手:“快快請起,大夥兒都趕緊按序領牌瞧病吧。”百十人急忙站起自動排好了隊,小四和王三開始分發診病牌。
陳永年對一名拉家帶口妻子兒女一大幫,年約四旬開外,腳蹬露了腳趾頭的黑布鞋,身穿打着補丁的粗布麻衫。髮髻散亂,滿臉憔悴病容的中年漢子,抱拳拱手,問道:“請問這位兄弟,剛纔聽口音你好像是從官洲來的吧?”
那名中年漢子慌忙又要跪下,陳永年急忙一把扶住,中年漢子憔悴的臉上露出敬畏之色,有氣無力道:“回老爺的話,小人姓張,大號張鎖,俺不是官洲人,俺是正定曲陽韓家峪人氏,俺在曲陽縣城瞧病,聽聞到了永寧鹿野出了一位神醫,俺是慕名來瞧病的。”
陳永年回頭驚喜的說道:“東家你聽到了嗎,陳燁先生的大名連曲陽都知道了。”
葉仁宣並沒如陳永年一般驚喜,輕捻着鬍鬚,微笑道:“意料中事,陳燁賢侄通玄的醫術要不了多久,不僅整個北直隸,就是京城天子腳下也會如雷貫耳的。”陳永年興奮地連連點頭。
遠處傳來一陣嘈雜喧鬧之聲,“閃開,閃開!”葉仁宣和陳永年全都望去,方勇帶着十幾個差役扛着兩個門板走了過來,在他們身後圍聚跟隨着數百鎮上的男女老少。
方勇離着老遠就抱拳笑道:“葉大掌櫃,方勇有禮了。”
葉仁宣笑着還了一禮:“方捕頭大早上的你這是?”
方勇來到面前,笑道:“葉大掌櫃,方勇帶着兄弟們前來,是來相求葉掌櫃。”
“求我?”葉仁宣一愣:“不知方捕頭所爲何事?”
方勇嘿嘿一笑,回身嚷道:“麻利點,快擡過來!”四名差役擡着蒙着白布的門板快步走了過來,喘着粗氣將門板放下。跟在後面的鎮上老少也圍聚了過來。
葉仁宣瞧着白布遮蓋有物的門板,疑惑地問道:“方捕頭,你手下的兄弟擡得這是什麼?”
方勇嘿嘿笑道:“不瞞葉大掌櫃,是死人。”
葉仁宣身子一震,勃然變色:“方捕頭你這是何意?爲何將死人擡到鄙行門前?”
方勇慌忙笑着拱手道:“葉掌櫃息怒,兄弟也是迫不得已。只能來求葉掌櫃幫忙。”
葉仁宣冷笑道:“我開的是藥行,是給活人治病賣藥,方捕頭走錯地方了吧。”
方勇低聲道:“實不相瞞,死的是薛家醫館的門房吳老六夫婦。”
葉仁宣臉色又是一變,已陰沉似水,冷冷道:“薛家醫館的門房死了,與我葉仁宣有何相干,難不成你方捕頭認爲是我害死的他們?”
方勇苦笑道:“葉大掌櫃,我方勇沒燒糊塗,怎麼敢懷疑葉掌櫃,方勇此舉也是迫於無奈,吳老六夫婦死的蹊蹺,我若是沒個交代,恐怕這小小的鎮捕頭就別打算幹了。我是真心相求於您,求您讓您的坐堂陳燁先生幫方某瞧瞧,吳老六夫婦的死因到底爲何。”
葉仁宣冷笑道:“真是豈有此理,驗屍你不找仵作,卻找到我這,方勇你是成心要與老夫過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