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哪一站 (2)

民國由於去清末不遠,所以古風猶存,很多人的國學功底很深,軍隊中能夠“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的儒將不在少數。比如黃紹竑就善於寫詞,而且據內行評判,已具有相當水準。老記者曹聚仁在採訪淞滬戰役時,曾碰到過一位參謀長,後者侃起宋明理學來竟然也頭頭是道,連一般讀書人都知之不詳的“鵝湖之會”也能講出個子醜寅卯來。

羅卓英從小喜讀古文,並專攻古詩。即使在征戰沙場,炮火連天的日子裡,他都手不釋卷,一邊聽着炮彈落地的聲音,一邊就能吟出“戰塵揚處馬蹄輕”之類的絕句。

羅卓英與陳誠既是保定同期同學,也是莫逆之交,更有趣的是,兩人性格還能形成互補。陳誠爲人嚴厲,主觀性強,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一手拍板,別人無從置喙,屬於善“斷”之人。羅卓英卻寬厚儒雅,最喜歡和部下攀談交心,同時也樂於聽取別人的意見,屬於善“謀”之人,因此他常能幫助陳誠起到一個上下溝通的橋樑作用,在“土木系”裡面,陳、羅二人的關係,幾乎就是“公不離婆、秤不離砣”。

然而有時候,人的優點也往往就是他的缺點。羅卓英多謀,卻有些偏於寡斷,聽聽這個意見對,聽聽那個建議亦有道理,往往就會動搖決心。他對薛嶽說準備不足,無法立即投入進攻,實際上也是聽取了下面各部隊的意見。

作爲基層部隊來講,你說準備兩天,他可能會認爲起碼需要兩週,你說準備兩週,他也許會要求兩個月,因爲責任不同,和決策層的想法就不可能完全一致,而戰場形勢又是瞬息萬變的,某種程度上,抓住戰機就等於抓住了勝利,這也是爲什麼有的將領看似苛刻,但往往能取得成功的道理所在。

羅卓英吃虧就吃虧在他太民主上,這個結論也許會令他自己都感到吃驚,卻又是個事實。

來不及攻,那就只有守。岡村以弱兵師團爲主力,但熊本第六師團、第一一六師團等部隊也不是坐着不動,它們同樣從兩側不斷進行策應和佯攻,所以羅卓英不可能把重兵全都彙集於修水南岸正面。

所謂強弱組合,是一左一右,左爲李覺第七十軍,右爲劉多荃第四十九軍。

但在安排好這一組合後,羅卓英又猶豫起來。

李覺的湘軍在金官橋經受過考驗,屬於挺得住的。最可能挺不住的,是劉多荃的東北軍,後者武器還行,但戰鬥意志一向薄弱,跟湘軍相比,恰恰是一個相反面,要是垮下來怎麼辦?

思前想後,羅卓英決定再把作爲後續機動兵團的夏楚中第七十九軍調上去。第七十九軍是一支參加過淞滬會戰的“土木系”勁旅,死守寶山的姚子青即出自其麾下。

夏楚中到修水後,被置於劉多荃右側,這樣“兩強”夾一“弱”,組成了一個防守三角,從而加固了修水防線。

重甲包裝

一方是“弱弱組合”,另一方卻至少是“強弱組合”,誰的贏面更大一些,一看便知。

岡村的決策,就連被擡舉的“弱弱”自己心裡也在打鼓。最弱的第一〇六師團一爛到底,不敢言語,第一〇一師團卻憋不住了,他們自恃參加過淞滬會戰,可以賣賣老資格,便一再向第十一軍司令部訴說困難。

一直到強渡開始的前兩三天,這個師團還在嚷嚷,說是按照“上海經驗”,南昌沒有一個月拿不下來,到時傷亡必然不小,得給我安排補充兵員啊。

對於這兩個未戰先怯的傢伙,岡村很不以爲然,他讓自己的參謀幕僚作出答覆:佔領南昌,晴天七天,雨天只需一到兩天。

他沒有說出的話是:你以爲我真要依靠你們啊,錯!

岡村不懼水,只懼山。

按照他的“三百米理論”,南昌一線沒有廬山、幕阜山那樣的高聳山地,原先沒充分發揮作用的特種武器這次都能派上用場了。

在武漢會戰時,特種部隊是被分配到各個師團的,結果沒起到多大效果。岡村這次作了調整,將特種部隊全部集中起來配給兩師團。

兩個弱兵師團名爲侵略南昌的主力,其實是被第十一軍的大轎擡着的,岡村對此直言不諱,此戰動用了第十一軍所有的戰鬥力量,軍直屬的特種部隊傾巢而出。

在發起南昌戰役之前,步兵師團已與特種部隊進行了長達數月的協同作戰訓練,本來早就可以發動進攻了,只是由於一直下雨,影響了部分特種裝備的推進,纔不得不一拖再拖。

直到3月20日下午,修水上空還飄着小雨,雨一下,飛機就沒法來幫忙了,但岡村認爲絕不能再拖下去了。

先上炮兵部隊。

日本侵略軍陣地百炮齊發,瘋狂轟擊達到三個小時。炮擊時,岡村帶着幕僚們坐鎮兩師團的後方,看着眼前這一情形,他自己也揚揚得意,認爲這種大規模的炮戰,縱非絕後也屬空前。

在中隊的陣地上,從防守前沿到縱深,一時間均爲日軍炮火所覆蓋。沿岸守軍十分吃驚,很多老兵參加過淞滬會戰,進攻上海的日軍火力算猛了,可修水炮戰的密度與之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日軍明顯動用了超出平常範圍的炮兵,有人估計是“六七十門以上”,誰也沒想到實際數字竟然是這一預計的很多倍。

第十一軍排列於對岸的主要是野戰重炮兵旅團,合計火炮共有一百七十門,其中有相當數量的榴彈炮和加農炮,兩個步兵師團本身也有炮兵,經過混搭,加起來的火炮超過二百門,炮兵與步兵達到了一比一的比例。

日本侵略軍百炮齊發,開始了瘋狂的炮戰

與之相比,第九戰區雖然有直轄的特種部隊,但因爲提前破壞了南昌周邊的道路,導致重野炮兵開不到一線。在岸邊可用於阻擊的,僅爲各部隊自帶的山炮之類,火力不論,光數量就不及人家一個零頭,炮戰中自然只能顯得軟弱無力了。

第一個回合,守軍已經非常吃力,到第二個回合,就開始暈頭轉向了。

岡村竟然用上了毒氣。兩萬個煙霧噴射器一起發射,煙幕彈和毒氣彈如雨點一樣飛了過來。

此時夜幕降臨,在猛烈炮火和重重煙霧籠罩下,各部隊的協同配合受到很大影響,“防守三角”變成了“防守三段”,大家都只能埋着頭各顧各。

在南岸守軍陷入一片混亂之際,第一〇六和第一〇一師團趁機發動強渡。

前面重炮轟擊時,岡村十分得意,但等真的強渡了,他也忐忑不安起來。

因爲一開始擠進去的不可能是大部隊,只能是小股先鋒,試想一下,這些人背後是水,前面如果遇到強力抵抗,處境絕不美妙。同時,在步兵實施登陸後,炮兵的發揮也受到限制,不可能再閉着眼睛亂轟一氣了。

這畢竟是岡村生平第一次用“重甲部隊”來包裝“弱兵師團”,其中冒險和賭一把的成分非常大,就怕一不小心給演砸了。

面對日本的“弱兵師團”,中國的“防守三段”本來還是可以支持一下的,那樣的話,羅卓英才有空隙和時間對部署作出調整。

可是最短的那塊板提前斷裂。

炮爲軍中之膽,岡村的連續炮擊,破壞工事還在其次,最主要還是心理戰,意在摧毀守軍的心理防線。

三個小時的天崩地裂,而修河之上又看不到一個日軍影子,東北軍的膽率先破掉了。

在日軍步兵發動強渡後,師長王鐵漢往前沿團指揮所打電話,但根本打不進去。再一查,部隊竟然以“瓦斯中毒”爲由無令自退了,陣地上空無一人,給對手撿了個現成便宜。

獲悉日軍已從東北軍防區登岸,羅卓英叫苦不迭,向軍長劉多荃下達命令,要求其馬上收復丟失陣地,否則唯軍長是問。

這是一份務期必成的死命令,劉多荃收到命令後手足無措,又嚴令王鐵漢。

王鐵漢也只能拿出打鐵的勁頭,給反攻部隊立下軍令狀:完不成任務,軍法從事。

雖然有“軍法從事”這口寶劍頂在脖子上,不敢上的還是不敢上。

三個團前去反攻,只有一個團以夜色爲掩護奉命衝了上去,可是等到天亮,對方一打,又退了下來。

這下什麼寶劍都不管用了,連劉多荃和王鐵漢自己也慌了神,無法控制住部隊,各個團全都逃得稀里嘩啦。

修水一戰,東北軍遭受重創。王鐵漢第一〇五師曾參加過淞滬會戰,但那時候的損失都沒現在這麼大,如今真稱得上是丟盔卸甲,能丟的武器一下全丟掉了,什麼捷克式步機槍、馬克沁重機槍扔得滿地都是。

由於武器損失實在太大,劉多荃和王鐵漢都不敢報請補充,怕蔣介石和何應欽受不了這種刺激,把他們的番號給取消掉。後來幸虧劉多荃還有從東北帶來的家底,在江上藏了幾十條大船的軍火,這才免了揭不開鍋的尷尬。

事後追究修水失守的責任,劉多荃被連降兩級,王鐵漢撤職留任,戴罪立功。

這一板子打得並不過分。正是由於東北軍退卻,日軍才得以從突破口不斷注入兵力,人越涌越多,並對李覺、夏楚中兩軍形成了抄襲包圍。

彼此一拖累,本來能打的都打不下去了,兩軍只好也向側面山地撤退。

3月21日上午,岡村接到前沿打來的電話,得知中國守軍的修水防線已然崩潰,心神纔算真正安定下來。

他的閃擊戰纔剛剛開始,厲害的還沒放出來,所以第一個照面絕不容許有任何閃失。

最新式戰術

第十一軍登陸,乃至於擊破第一線防禦,對羅卓英來說並不意味着致命。

從“一·二八”淞滬會戰開始,日軍的侵佔已基本形成一種教科書式的慣例,即偵察、開進、展開。按照這一程序,它每攻下一地,就要停一下,整頓後再攻。

從修水到南昌,中間有重重關隘,特別重要的是,由於沿途道路皆被破壞,在修水對岸曾威風八面的重炮兵旅團將無法配合步兵作戰。

就算兩個“弱兵師團”被打了雞血,一路順利,按照每地耗時一天計,起碼也得用去五到六天。

在這段時間裡,第九戰區起碼可以調集三個軍到預定戰場進行圍攻。“弱兵師團”前遭圍擊,後有修水,沒準就能重新複製一個“萬家嶺”出來。這也是在部署修水一線防禦時,羅卓英敢於把夏楚中第七十九軍提到岸邊加固防線的原因。

讓羅卓英乃至薛嶽都沒有料到的是,岡村恰恰沒有依照教科書走,他採用的是最新式戰術。

破壞了的道路,可以攔住炮兵,卻擋不住坦克,尤其是成羣結隊的坦克。

在軍事侵略戰術上,岡村確實很有一套,甚至超過了同時代的諸多日軍將領。他在南昌戰役中創造出了多個第一,除了第一次大規模集中使用炮兵外,還第一次使用了坦克集羣這一概念。

和炮兵一樣,在武漢會戰中坦克也是分散配給各個師團的,結果卻很不理想。分散出去的坦克,不僅沒對戰局起到明顯的推動作用,相反還受到不小損失,被炸壞亟待修理的坦克排成了隊,以至於臨時搭建的野戰兵工廠都沒有如此多配件,非得用飛機將零件從日本國內運來。

岡村經過總結,南昌會戰就把整個第十一軍的所有坦克都收羅到一起,組成了戰車集團。這個戰車集團,合計有坦克一百三十五輛,其中既有大塊頭的89式中戰車,又有跑得快的94式輕戰車。

以往坦克都是在前面爲步兵的戰鬥開路,此次岡村卻別出心裁,他要以坦克爲他的整個戰役開路。

坦克被稱爲“陸戰之王”,早在一戰時就出現了,但是在世界戰場上的大規模獨立運用,最早卻是起自1939年9月,德國裝甲軍團閃擊波蘭。

在東亞戰場上,岡村比德國人還早了半年!

戰車集團隨步兵師團登岸後,連停都沒停一下,就向南昌直衝而去。

從修水到南昌,直線距離一百里不到,但爲了從正面的守衛部隊旁邊繞行過去,就需要迂迴,那就不是簡簡單單的一百里了,而至少需五百里路。

對於岡村來說,這個問題非常棘手。因爲戰車集團孤軍深入,沿途將再無後方補給。

缺其他東西都好辦,缺了汽油,坦克無非是廢鐵一堆。

在蘭封會戰中,土肥原有一段時間也是這樣狂飆突進,當時的架勢,差點就要闖進開封府了,但在補給線被切斷的情況下,很快淪落成了一隻死螃蟹。

岡村可不願意跟在土肥原屁股後面走老路,更不想做死螃蟹。

經過一番“技術攻關”,終於由戰車集團自己想出辦法,那就是在坦克外面加綁小汽油桶,如此估算,可以前進近二百五十里,也就是全部迂迴路程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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