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像風一樣自由 (2)

那個深夜,年輕人在紙上使勁兒刻畫着這樣的詞語:發狂、成瘋、相思……

本來“4·29”空戰那天,陳懷民並不在班上,只是因爲有個飛行員剛好要結婚,就向陳懷民提出能否頂一下班,雖然明知此次空戰很危險,陳懷民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就在空戰發生的前一天晚上,陳懷民似乎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在日記中提到了:

“死”——如果真的出現那種事情,你們不要悲傷,也不要難過,我爲國家而死,死得有價值。

4月29日,木更津航空隊因爲急於要去武漢進行轟炸,所以開始衝得很猛,戰況比後來遭遇蘇聯空軍伏擊時還要激烈和殘酷得多。

陳懷民的“燕子”很快就中彈起火了,他本來可以跳傘逃生,卻選擇了向對手直撞過去,兩機同歸於盡。

一部青春日記,纔剛開了個頭,就結束了。

我去南京,在一位朋友的陪同下專程踏訪了航空烈士陵園。

即使是南京本地人,知道那個地方的人也很少,所以它雖在紫金山風景區內,卻幾乎就是一個冷清所在。

陵園裡整整齊齊地排列着很多衣冠冢,看上去,這些逝去的飛行英雄們似乎仍然在準備整隊出發。

我們俯下身子,尋找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就像在探訪一個個師友故舊:高志航、劉粹剛……

終於看到了他,陳懷民,那個追風的陽光少年,那個勇敢的陽光少年,那個始終眷戀着青春和愛情的陽光少年。

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首憂傷而美麗的曲調——

我有兩次生命,一次是出生,一次是遇見你。

我愛這世界,因爲,我愛你。

這首曲調的名字,就叫:墓誌銘。

外籍軍團

兩次武漢大空戰,使中國空軍失去了最後一批優秀飛行員。

空軍不是陸軍,每個飛行員都需要窮數年之功才能培養出來,不是誰戴上一副頭盔就能坐進駕駛艙的。

宋美齡把陳納德喊過去,指着桌上一堆信件讓航空顧問看。

那都是一封封寄自國外的請戰書,寫信者來自五湖四海,各個國家的都有,而在信中他們也無一例外地表示,願意爲中國而戰。

陳納德馬上明白了宋美齡的意思,實際上就是希望他從中組織出一個外籍空軍兵團,以彌補國內飛行員之缺。

僱傭洋槍隊來幫我們打仗,這無疑是個好主意,可是陳納德卻對此大潑冷水。

美國人對這些主動推銷自己的冒險家的底細再清楚不過,他們都是看着錢的面子上來碰運氣的,要想從中挑選出真正優秀的飛行員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宋美齡那無奈的眼神也告訴陳納德,到了這一步,只能姑且一試。

陳納德決定親自把關。

來應聘的各國志願者果然是魚龍混雜,什麼鳥都有。最讓陳納德吃驚的是一個鬍子拉碴的小夥子,按照他提供的飛行日誌,此君已經飛了一萬二千小時。

陳納德本人有二十年高強度飛行的經歷,可他的飛行時間全部加起來,也不過才一萬小時。

這洋小夥不但履歷驚人,志向和抱負聽起來也十分遠大:我要去轟炸東京!

陳納德什麼也沒說,直接把他帶到了飛機旁邊。後者馬上慌了,吞吞吐吐地告訴陳納德,說他走的是野路子,屬於民間高手,在正式考覈上從沒有通過考覈。

陳納德笑了笑:“你錯了,我沒必要考覈你的飛行技術,你能一個人把飛機開上天就可以。”

年輕人臉色變得蒼白,只得老實承認自己從沒有開過任何飛機。

對於牛皮吹到豁邊的人,的確用不着什麼太複雜的檢驗手段,基本的ABC,就能讓他們原形畢露。

經過陳納德的逐一甄別,汰劣留良,終於將挑選出的相對優秀者組織起來,成立了“國際飛行中隊”。

能留在“國際飛行中隊”的成員個個經歷豐富,有人還曾經參加過西班牙內戰,同德國和意大利軍隊打過仗。在空中,他們確實要比殘餘的中國空軍飛行員強得多,部隊組建後,也圓滿完成了包括轟炸日軍鐵路樞紐和橋樑等任務。

宋美齡和陳納德似乎可以鬆口氣了,誰也不會想到還會再出問題,這個問題不是出在空中,而是來自地面。

陳納德擬訂了一項秘密作戰計劃,準備派“國際飛行中隊”第二天凌晨去轟炸駐濟南的日軍指揮部。

可是當天下午,日機突然來襲,幾秒鐘內,跑道上準備好的所有轟炸機全部被毀,留下的只有煙火、塵埃和殘骸。

執行轟炸任務的中國飛機

日機不會無緣無故發動偷襲,一定是有人走漏了風聲。陳納德立刻着手進行調查,調查的結果讓他大吃一驚。

“國際飛行中隊”的流浪漢們原先都是全世界跑江湖的,他們爲錢受僱,也就爲錢打仗,根本就不接受什麼紀律約束。沒有作戰任務時,這幫人就跑到武漢鬧市區去泡吧,泡着泡着便胡說八道,能說的說,不能說的也一個字不漏地說給人聽。

在那些地方,有的是日本間諜和漢奸,這使得中國空軍幾無秘密可言。

維持“國際飛行中隊”需要花很多錢,無意中卻成了軍事情報的泄露和擴散地,並且造成了如此慘重的損失,這是連宋美齡也無法接受的,但由於受到合約限制,起碼在合約期內,你是不能輕易辭退這些外籍飛行員的,否則光違約金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顯然,“國際飛行中隊”的存在,已經成了一塊雞肋。

神鷹部隊

早在制訂國防計劃時,中國統帥部就有空襲日本一項,但空襲日本不是隨口說說,特別是自退守武漢後,不僅中國的空軍基地離日本越來越遠,能承擔這種遠程作戰任務的優秀飛行員也早就犧牲得差不多了。

“國際飛行中隊”裡倒是有合適人選,但是對方獅子大開口,一出價就是十萬美元。

蔣介石得知後立刻予以拒絕,不是說湊不出這筆錢,而是事情太過窩囊:明明自己僱用的外籍員工,乾點活還得付天價薪酬,這算是哪一齣啊。

就在不知如何是好時,突然有人主動站出來,大聲說道:我去!

此人身份非常特殊,因爲他並不是現役空軍。

徐煥升,上海崇明縣人。他的早期經歷跟劉粹剛頗有類似之處,即先考入黃埔軍校,後在中央航校受訓,因此身上既有黃埔的那種鐵血精神,同時又具備飛行員特有的貴族氣質。

從中央航校畢業後,徐煥升奉派出國,分別在德國航空學校、意大利空軍專科學校深造達六年之久。這樣複雜的求學生涯,當然不是爲當普通飛行員而準備的。在此之前,徐煥升主要擔任蔣介石專機的駕駛員。

能給蔣介石開飛機,光憑這一點,飛行技術就差不了,但軍用畢竟不等於民用,能開專機也不等於就能開遠程轟炸機。

包括那些正規的中國空軍飛行員在內,一開始大多瞧不起徐煥升,甚至還有人暗中給徐煥升起了個綽號:運輸機駕駛員。

開“運輸機”的偏要開轟炸機,這不是一時衝動又是什麼。老兄,你這樣做是必然會失敗的,到最後不要連專機駕駛員這個飯碗也保不住哦。

徐煥升很快用自己的行動解答了人們的疑問。

要遠征日本本土,一般的轟炸機還不行,非得遠程轟炸機才能勝任。中國空軍裡符合這一要求的只有美製馬丁轟炸機,這種飛機原先共有九架,五架已經在空戰中毀損,還剩四架,但是如今都掌握在“國際飛行中隊”手裡。

同樣是受到合約限制,要想讓“國際飛行中隊”馬上把飛機交出來也頗有難度,而且徐煥升需要得到的,不僅是飛機,還有馬丁轟炸機的相關資料,因爲在中國空軍裡面,現在已沒有其他人熟悉這些了。

陳納德決定派徐煥升出馬,與這些老外飛行員進行接觸。對方只知道徐煥升是給蔣介石開飛機的,而這位“天子御駕”平時又是一襲長袍,酷似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怎麼着都不會讓人感到威脅,所以徐煥升很快就取得了他們的信任。

在拿到馬丁轟炸機的資料後,中國空軍拉響了一次空襲警報,並通知“國際飛行中隊”的飛行員們迅速離開飛機。等他們一走,徐煥升馬上讓基地後勤人員把飛機上的油料全部卸除。

第二天,等老外們返回機場時,驚訝地發現,自己已被禁止接近飛機。徐煥升當場宣佈,中國空軍已成立了由他任隊長的第十四隊,代號“神鷹部隊”,馬丁轟炸機即日起將全部由神鷹部隊接管。

直到此時,外籍飛行員才如夢初醒。氣惱不已的老外們狂呼小叫,甚至揎拳舞袖,意欲大鬧一番,徐煥升口頭再怎麼解釋都沒用,於是只好先行離開。

回去後,他便寫了一封致全體外籍飛行員的公開信——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奉命而行。作爲我本人,其實對你們相當敬佩,感謝你們曾幫助我國抗戰。關於今天的事,我希望你們不要輕易掏槍動粗,否則只會違揹你們善良的美意。你們必須心平氣和下來,因爲你們在這裡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一封信,情真意切,義正詞嚴,外籍飛行員見難以挽回,也只得作罷,一件本來最難搞定的事終於得以解決。

風行異域

神鷹部隊成立了,接下來就是要完備細節。

按照原來的行動方案,神鷹部隊將從武漢起飛,到寧波基地加油,然後轟炸日本八幡市——該市在日本中部,離東京也相對近一些,但是徐煥升親自試飛並測算後,卻認爲不現實。

中間穿飛行服的皆爲“神鷹部隊”成員(右三爲隊長徐煥升)

馬丁轟炸機的最大航程爲九百公里,但從寧波到八幡接近二千公里,就算是把最大航程擴展一倍,也超出了馬丁的能力範圍。

在徐煥升的建議下,目標改爲九州島的長崎、福岡和北九州,那裡離中國大陸最近,寧波到長崎的航程僅在一千多公里左右。

可是從一千公里到九百公里,這中間不還是存在差距嗎?而且徐煥升還考慮到,返航時極可能遭到日機追擊,到時不是在寧波沿海,而是得到南昌等機場去加油,這樣又得預估幾百公里航程進去。

如此一講,似乎空襲日本的計劃又成了不可能。

徐煥升告訴大家:我有一個辦法。

我們這幾架馬丁本來就帶不了幾顆炸彈,倒不如將原有炸彈倉改裝爲一個大型油箱,這樣航程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衆人都認爲這個辦法不錯。可是那樣的話,你飛到人家上空去幹什麼,難道就兜一圈再跑回來?

徐煥升說,我們去發傳單!

炸彈少起不到效果,傳單多,撒出去的話,作用更大,並且可以藉此告訴世界,我們是在從事“人道遠征”,目的不在轟炸日本領土,而是爲了告訴一般的日本人:“中國事變”遠沒有結束!

事實證明,徐煥升確實是空襲日本的最佳人選。

在此之前,誰也沒有越洋長途飛行的經驗,但徐煥升早在德國留學時便接受過嚴格的長途飛行訓練,他知道對於這種長途飛行而言,無線電通信是非常重要的,因此專門集中一批電訊技術人員,設計出一套地空連鎖電臺網,而正是這套電臺網,使神鷹部隊在執行任務時又多出了“神耳”和“神嘴”。

經過近兩個月的準備,神鷹部隊即將出發,但是他們仍然面臨着一個難以克服的困難:遠征日本,風輕月夜是最合適的,然而由於正值梅雨季節,這樣的好天氣一直都等不到。

徐煥升決定不再等待。

5月19日,他親率兩架馬丁轟炸機東征日本。其中有很長一段航程,由於不見月光,兩架飛機完全是在黑暗中摸索着飛行的。

由於神鷹部隊行動突然,日本人毫無戒備,當開始散發傳單時,長崎全城竟然燈火通明,正好給撒傳單照明。直到進入福岡以後,對方纔發現上空的異常情況,並實行了燈光管制。

徐煥升遇到的最大險情,不是日機和防空炮彈,而是一包傳單!

機組成員在搬運裝傳單的麻袋時,有一包滾到了徐煥升的駕駛艙裡,正好卡在操縱桿和地板之間,馬丁轟炸機由此一個勁兒往下俯衝,差點失去控制。千鈞一髮之際,徐煥升表現得十分鎮定,他一邊移開麻袋,一邊抓緊操縱桿,終於重新控制住了飛機。

在完成任務返航時,他又發現有日機試圖攔截,這讓他意識到,日本航空隊很可能會像自己原先推斷的那樣,對兩架馬丁轟炸機進行跟蹤,並轟炸寧波機場。

徐煥升勝利歸來

不能在寧波加油,徐煥升臨時決定直飛南昌,在南昌加油後再繼續西飛武漢。他的預測極其精準,當天寧波機場果然遭到轟炸,但日本人一無所獲。

在這次“人道遠征”的過程中,徐煥升率領的神鷹部隊在日本上空盤旋達半個多小時,共撒下二百萬份傳單。這是日本有史以來第一次被外國飛機空襲,在此以前,日本人從來沒有想到過他們這個四面臨海的島國也可能遭遇打擊。

徐煥升的卓越表現,不僅得到了中國空軍飛行員們的承認,他本人也因此備受陳納德的尊重和欣賞,後曾出任中美聯合航空隊,即飛虎隊的中方指揮官。

在二戰結束前,美國《生活》雜誌評選刊登了十二名二戰飛行員照片,其中就有徐煥升,照片下特地註明:徐煥升是轟炸日本本土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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