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寒是屬於乾冷的那種，就像個標點符，在每個段落留下痕跡卻不帶一絲情感。只能讓自己去適應它，更不能祈求讓它回報你些什麼。
臨近跨年的鐘聲，除了意識到時間又無聲的劃過了365天，再就是離那個岔路口愈來愈近。
看着黑板上逐天減少的倒計時，老師神情日漸緊繃和嚴肅，同學們放棄的一個個課間，每天的內容基本就變成練習題、練習卷、重點題講解的無限循環，空氣的氧氣也被壓榨着。
小哈從來就不是學霸行列，但也算優等，他成績的起伏大多跟臨場狀態和考前睡眠有關。在他看來刷題的時候最好少帶點個人情感，如果太投入的話容易忽視生活中原有的樂趣。
記得當時教室還沒有裝空調，據說艱苦的條件下會人才輩出。所以天冷了也只能依靠僅有的暖氣，縱使經常沒什麼溫度，但似乎還是能給人一些心理慰藉。
女生大多體質偏寒，再加上每月的特殊時期，會怕冷更需要保暖。偶爾看到小禾穿着很厚的衣服仍不時哈氣搓手，十分心疼，會給她的保溫杯接上熱水。（現在想想有個卵用呢，不如送暖手寶）
下午上課前，大赤說要換座位，習以爲常的小哈利索地開始收拾準備搬家。
“你幹啥啊，別激動，這次我跟小禾換，她說要坐過來。”大赤一把按住要起身的小哈。
“啊？哦，行，那好吧。”小哈又驚又喜，持續懵圈中。
“你坐暖氣旁邊吧，暖和點，可以隨時把手放上去烤。”小哈熟練地介紹熟悉的地理位置。
“嗯，好。”小禾輕聲應了一下。
這節是歷史課，小哈應該是完全沒心思聽了，兩個人一本書，45分鐘...
“中午看到你了，就在拍照時候，跟你打招呼，你好像沒看到我。”小禾說。
“啊！不會吧，你也去拍了？”
“是啊，去拍個考證的照片。”
“我可能太着急了，真沒看到你，唉我...”小哈有些沮喪。
“沒事啊，中午時間那麼緊張，都想着拍完就走嘛。”
假裝聽課，眼神飄忽，一手拿筆一手放在書上隨時準備翻頁，不得不吃驚，本以爲是自己上課走神聊天的獨家秘笈，誰料到竟被旁人學的一般無二。還挺好奇小禾什麼時候掌握的這般本領。
“月考考得怎麼樣？”小禾問。
“我？還行吧，每次倒是都挺穩定，你呢？”
“我有點沒考好...”說完小禾眼神變得無採。
“沒關係的，你那麼優秀，別放在心上，看你這些天挺疲倦的，複習完還是多休息纔好。”小哈說。
“有點難受，感覺和成績出來真的是兩碼事...”小禾情緒有點低落。
“成績只是衆多標準中的一個，我一直覺得你很棒，你沒問題的，信我。”
“唉...”小禾開始沉默不語。
“...”小哈也語塞了，不知道這時該怎麼安慰才最合適。
下午三節課的時間一晃而過。放學後小哈看到小禾在走廊沒回家，不知道她有什麼事，或者在等誰。
“禾？咋沒回家？老師留你？”小哈問。
“沒，在等你。”
“我？”小哈先是一臉遲疑，又立馬恢復往常。一直在想今天是什麼日子，給了兩重驚喜。
“嗯，一起回吧。”
“嗯，可我今天做值日，怕會晚點才結束，而且今天有點事，打掃完可能得直接回家，不然你先回吧，天黑了女生走夜路不安全，我不放心你。”小哈抱歉口吻說道。
“嗯。”小禾只是輕應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週五的教室格外的多垃圾，桌椅擺好，黑板擦完，地板掃一遍再拖一遍，四十多分鐘過去，好在終於幹完了。
離開教室時瞥到還站在樓梯口的小禾，小哈鎖上門後二話沒說一個箭步迎了上去。
“還沒回家？一直在等我麼？快走吧，天快黑了。”小哈邊走邊說。
“嗯。”
“內個，我可...”小哈真不知道這話怎麼說出口。
“嗯，我知道，我送你吧，陪我說會話就行。”小禾看出了小哈的難言之隱。
“這，沒事麼？我怕天一會黑了你不安全。”小哈說。
“沒事的，我家很近的，就在這個院子對面。”小禾說。
就這樣，小哈還是頭一回被人送回家，還是被女生送，還是自己傾慕的女生。
這種感覺很奇妙，像做了場夢，不想醒的夢...
一路上，小禾說了很多，聽得出她是個要強的女生，會給自己壓力，有較強的勝負心。而小哈則是在旁邊安慰開導，儘量分散小禾的不快。
分別的時候是在岔路口，兩個不同的方向，走出一段路後小哈不放心的回頭望向小禾，巧的是她也看向自己。
...
日曆提醒着，今天是特別的一天，12月31日。
新年的前一天，不管其他人怎麼過，小哈總是很看重這些很有意味的日子。據可靠小道消息傳，在這天做什麼決定，做什麼舉動，成功率都會超級高。
不知爲何，感覺這天過得很快，轉眼間就快結束。
‘禾，放學等下我行麼？’小哈發了一條短信。
下課，四處看不見小禾的影子，盯着手機也沒有顯示有任何一條未讀信息。
這似乎和小哈預想的有點出入，千計劃萬計劃，想象着如何實現腦海中的場景，如何當面向她表達。直到最後激動變成喪氣，現實就這樣丟給他的一個陌生的命題。
值完日，小哈發了一會兒愣，然後像個沒骨架的人偶一樣，挪動着雙腿往回家的方向走着，雙目無神，這個跨年夜或許不會再有什麼事能讓他開心了。
兩旁琳琅的路燈模糊的照着，腦子在飛速地轉着，卻又像個失寵的小丑被陷在深井裡任憑使出多大力氣也無法出逃。
‘嗡嗡...’手機突然震動，小哈將手慢慢伸進口袋，緩緩拿出...
‘哈，你在哪？抱歉啊，今天着急回家，手機也沒電了，沒看到你發的信息，有什麼事麼？’是小禾發來的。
快要澆滅的火苗被一條及時的信息重新點燃，化成了足以讓一個善良單純的男孩重新振作的力量。
‘在家是麼？等我，我過來找你。’沒經過思考，手指就快速敲擊了幾個字，乾脆利落地發了過去。
‘嗯。’
好幾斤的書包，厚重的衣服，下着瀝瀝小雨，而他，來不及猶豫，就那麼不管不顧地衝了出去，不知是什麼作用驅使，肢體就下意識做出了奔跑的反應。
‘禾，出來吧，我到了。’小哈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自己很拽很酷。
‘好，稍等下，我穿個外套。’
停下來後，才感受到自己心跳早已不受控制，緊張激動期待一股腦衝了上來，以至於身體都在打顫。
沒等多久，就能看到不遠處小禾慢慢在向自己走過來，這是確實出現在此時此刻眼前的，他趕緊掐了自己一下，緊閉上眼再用力睜開，她越來越近，一幀一幀都是真實的。
“放學一晃神，就沒看到你了。”小哈說。
“嗯，看手機沒電了，今天回的有點着急，不好意思啊沒看到你信息。”小禾邊說邊低下頭
“沒關係的，內個...”小哈有點支吾。
“嗯？”
“其實，我...”小哈稍稍地下了頭。“我，我帶給你個東西，一定要收下哈。”
“什麼東西？”
“先伸出手。”小哈從口袋裡拿出一塊包裝精緻的，被體溫捂的微熱的巧克力。“要等到晚上零點再吃哦。”
“嗯，好，謝謝你。”小禾露出笑容，很暖。
“嗯，那說定了，晚上才能吃啊。快回去吧，彆着涼了。”小哈說。
“嗯，你也是，那我先回了。”
果然又一次，什麼計劃都被情緒打亂了，也罷，見到她比什麼都好。
回家路上，他扣上衛衣的帽子，儘量遮住眼睛，呼吸間鼻頭髮酸，眼角溼潤。
零點。
窗外是花炮轟響聲，屋內是清晰的走鐘聲。
‘禾，巧克力吃了麼？’小哈發了一條信息。
‘嗯嗯。’小禾秒回。
‘什麼味道啊，嚐出來了麼？’小哈試探性地問。
‘嗯嗯，幸福的味道。’小禾秒回。
零點五分。
窗外依舊花炮轟響聲，屋內多了一個內心歡喜的男孩。
現在看來，一件簡單到有些幼稚的舉動，都可以讓當時的小哈十分安心和知足。或許是對方出於再自然不過的回覆，或許是想隱喻什麼，或許只是無心無意。
不過，那個年紀，在顏小哈眼裡，可能就是最單純的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