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度遼將軍府最近哪兒最熱鬧,毫無疑問是主院!自將軍和夫人那晚上和好之後,連着五日,將軍都歇在夫人的院子裡。
原先崔夫人診出了喜脈,府裡一堆人想調去伺候崔夫人。哪知道即使崔夫人有了身孕,將軍這五日也就去看了她兩次,還都只坐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出來了。聽主院傳開的消息說,就那兩次都是夫人求了將軍去的!
只是讓衆人想不通的是,崔夫人性子一向張揚,如今懷了將軍的孩子,不得將軍重視,整日裡卻只是安安靜靜在自己院子裡待着,也不出門。
衆人正納悶之際,府裡不知從哪裡傳出來的流言,說是將軍本不想讓崔夫人懷上孩子,也不知道她使了些什麼手段偷偷懷上了,將軍心裡不喜。而崔夫人自知理虧,所以自然老實了下來。
就說呢。按照崔夫人的性子,有了身孕,怎麼能忍到肚中胎兒都三個月大了才往外說?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一衆人等想通了之後,只恨不得削尖了腦袋往主院去。
如今天氣漸漸熱了,將軍和夫人都睡得早,主院幾個丫頭卻不想早睡,都在院子裡坐着聊天,一副愜意!
屋子裡躺着的兩個人卻是十分難受!
兩人自那天回來之後,在人前還是一副恩愛的樣子,進了這個屋子,卻再也沒說過話。
慕容恪知道了宇文櫻對自己的心意,卻不知如何面對她。而宇文櫻知道了慕容恪明白自己的心意,卻間接用他的態度拒絕了自己,更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聽着院子裡的笑聲,宇文櫻躺在榻上輾轉反側,開口問道:“你那邊有什麼動靜?有沒有誰悄悄往外面遞消息?”
慕容恪聽她說話心裡莫名有些歡喜,只是想了想如今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只淡淡說了一句。“還沒有!”
這話宇文櫻聽了有些煩躁,大大嘆了一口氣。
慕容恪一直等着她再說話,可她嘆氣之後就再也沒出聲,直到黑夜中傳來她均勻的呼吸聲,知道她睡着了,他才閉上眼睛睡去。
第二日,依舊是將軍起來開門讓主院的丫頭們進屋伺候夫人梳洗,夫人只滿臉疲倦躺在牀上。將軍溫柔地把夫人從牀上抱起來,夫人卻還是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看得那幫姑娘們面紅耳赤。
賽琦雅一邊給夫人綰髮髻,一邊嘆道:“如今將軍對夫人可真好!”
其木格在一旁附和道:“可不是!現如今將軍最看重就是夫人!”
如今院子裡的丫頭們都稱呼自己爲夫人,宇文櫻也習慣了!聽了兩個丫頭的對話,她笑得明媚,對着託婭說道:“爾朱大娘做來做去就只會那幾樣點心,你今日讓廚房做些山楂糕送過來,我最近老是覺得嘴裡沒什麼味道。”
託婭聽了心裡一喜,忙問道:“夫人莫非是有了身孕?聽說崔夫人剛懷孕的時候也是老覺得嘴裡沒味道,還特別喜歡吃酸酸的東西。要不要奴婢去找個大夫給夫人把把脈?”
宇文櫻聽了這話,撫了撫肚子,心裡隱隱有了些期待。
烏蘭在一旁低聲呵斥託婭說道:“就你胡說!夫人嫁過來不到一個月,若真有了身孕,月份還小,大夫哪裡診得出來。”
眼看自家公主臉上有些失望,烏蘭忙安慰道:“如今將軍天天來咱們院子,夫人自不必擔心,只怕很快就該有好消息了。”
宇文櫻聽了這話,笑得開心,點了點,有些害羞地說道:“那倒是!”
如今夫人是將軍心尖上寵着的人,夫人說要吃山楂糕。府裡廚娘自然麻利地做了。
聽說那糕點夫人嚐了之後,直說好吃,一盤子糕點,夫人一人吃了一大半,剩下的給她那些陪嫁丫頭們一人都分了一塊。衆人都覺得不錯,夫人還賞了那做糕點的廚娘李氏一兩銀子。李氏心裡美滋滋的,正琢磨着明日給夫人做些什麼點心,卻被人架到了主院。
一問緣由,說是夫人吃了那盤子山楂糕之後一直覺得肚子有些疼,近身伺候她的丫頭們也都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府裡急忙請了大夫過來。大夫診斷出來,夫人和那些丫頭們乃是中毒了,而帶毒的正是李氏做的山楂糕。
李氏到了主院,看着將軍一副恨不得將自己生吞活剝的樣子,心裡不由得戰戰兢兢,忙跪下喊冤:“將軍,奴婢真的不知那山楂糕裡爲何有毒,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下毒害夫人,還請將軍明鑑!”
慕容恪一臉憤怒,“你還喊冤!那點心是你做的,託婭去廚房拿過來直接就給了夫人。這點心只經了你們二人之手。託婭自然沒有嫌棄!她自己都吃了,大夫也診斷出她中了毒。若是她下毒害夫人,她自然不會害了自己。如今看來,有嫌疑的就只有你一個。”
李氏聽了那話,嚇得臉都白了,忙跪地求饒。
慕容恪看着她求饒,卻無動於衷,只說道:“這糕點你做好了,就沒有經過他人之手,除了你自然沒有別人有機會害夫人。你若抵死不認,那我只能送官查辦了。”
他說完這話剛要吩咐人將那李氏拖下去,李氏求生心切,終於神智清明瞭些,忙辯道:“將軍,奴婢真是冤枉的!那糕點奴婢做好之後,沒有人碰過,可是那做糕點的山楂卻有人碰過。是崔夫人院子裡的香兒姑娘!她當時進廚房問奴婢要山楂,奴婢不知道她要來做什麼,就給了她一籃子。後來她臨走的時候跟奴婢說是崔夫人要吃山楂羹,奴婢忙攔下了她。奴婢知道孕婦吃多了山楂容易流產,哪裡敢讓她拿去給崔夫人吃。後來託婭姑娘去了廚房,說夫人今日想吃山楂糕。奴婢就從那籃子裡挑了一些做的。”
李氏說完那話,看將軍一臉不相信的表情,大喊道:“將軍,奴婢真是冤枉的!夫人對下人都和善,和奴婢也無怨無仇,奴婢也沒有收了什麼人的好處。哪有什麼理由害夫人?將軍一向仁義,還請將軍查明真相,還奴婢一個清白!若將軍不信,讓人去奴婢住的屋子裡搜就是,奴婢真要下藥害夫人,屋子裡該還有毒藥藏着纔是!”
慕容恪猶豫一下,命兩個侍婢去李氏住的屋子裡去搜,片刻後,那兩個侍婢回來了,確實沒找到。
李氏忙跪下磕頭,痛哭流涕,“將軍。奴婢真是清清白白的,還請將軍還奴婢一個公道!”
慕容恪命人將李氏帶下去,關押起來,特意交代了,好好審,一定要讓她說實話。不得有所隱瞞。但有一點,不能用刑逼供,更不能屈打成招。
只是那些人無論怎麼審問,李氏還是那套說辭:她是清白的,是崔夫人院子裡的香兒姑娘動了那籃子裡的山楂。
原先衆人還覺得,這事情只怕沒那麼簡單!
如今夫人雖是將軍心尖上的人,可崔夫人肚子裡還有將軍的孩子呢。弄不好夫人就沒中毒,只是和院子裡丫頭一起假裝中毒,借這招來打壓崔夫人也不是不可能。
可那些人經人一點撥,再仔細想想,崔夫人前些天剛查出有孕的時候,殷大娘專程去她院子裡將孕婦該避忌的一些東西都說得清清楚楚。這香兒姑娘怎麼還跑去廚房要山楂?要了山楂也就算了,臨了要拿走的時候,還專門跟李氏說,是要給崔夫人做山楂羹,這意圖就有些耐人尋味了。莫非是故意提醒李氏攔下自己,然後將那山楂拿去給夫人做糕點?
內宅之中水可深着呢!
究竟真相如何、孰是孰非。他們這些下人哪裡知道,也只能自己心裡猜一猜,再私下議論一番而已。
衆人心裡沒疑惑多久,真相就大白了。
夫人中午中毒,晚上將軍就去了崔夫人的院子,依舊只坐了半個時辰就出來了。
不一會兒。大家不僅聽到那院子裡傳來崔夫人撕心裂肺的哭聲,還聽到了將軍下的命令:崔夫人生產前一律不許出了自己的院子,往後崔夫人的院子,也一律不讓人進去。
院子裡所有伺候的人全都給遣散了,只剩下香兒姑娘,將軍還派了兩個人在門口守着。看這樣子,竟是生生將崔夫人給軟禁了起來。
看將軍這舉動,大家心裡哪還有不明白的。
就說呢,按崔夫人的性子,如今將軍這麼寵愛夫人,她怎麼會甘心一個人在院子裡待着養胎!
大家都在心裡感慨。果真最毒婦人心!
主屋內,慕容恪看着牀上躺着的神色有些痛苦的宇文櫻,生氣地問道:“那毒究竟是怎麼回事?”
宇文櫻回答道:“不是我下的……”
聽了她這話,慕容恪不禁鬆了一口氣。
昨日她才問了自己進度,這麼巧今日就中毒了,他心裡自然會產生一些不好的聯想。
只是他剛放鬆一些,宇文櫻又接着說道:“是我讓人在崔氏耳邊吹了吹風,引誘她吩咐香兒下的毒。”
慕容恪聽了這話,握緊了拳頭,咬牙問道:“你爲什麼要這樣?”
宇文櫻擡頭看了他一眼,慢慢說道:“若你是質問我爲什麼要挑唆她下毒,我只想說。若她心裡真是善良,也不會這麼容易被人挑唆了害人。她一直安安靜靜在院子裡待着,而我若是主動上門挑釁又顯得太過突兀,這也不失爲一個辦法!原本就一絲進展都沒有,我們還要時時擔心崔氏和她肚子裡孩子的安全。如今少了這些顧慮,咱們纔好放開手腳幹正事了。”
宇文櫻話說得多了些。加上一時激動語速快了些,胃有些抽得疼,不由得皺眉。
慕容恪看着她有些心疼!
他想解釋,自己生氣不是因爲覺得她是個狠毒的女人,而是氣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想了想,他沒開口,這個時候自己對她的任何關心都可能讓她誤會。如今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沒做好準備給她一個承諾,他不願意給她希望之後再讓她失望。更何況,他答應過伊娜姑姑,事成之後放她離開,給她自由。
慕容恪不再說話。自去榻上躺着,宇文櫻躺在牀上,淚水順着從眼角滑下。
哪怕提前吃了解藥,那藥進了肚子裡還是讓她覺得疼,只是她如今才知道,毒藥進腹的那種疼。哪裡比得上他的冷漠帶來的心裡的疼。
92章 段錦漓的風格
第二天一早賀蘭氏去了主院,徹底被牀上躺着的宇文櫻驚嚇到,忙問道:“你竟然真的中毒了?”
宇文櫻臉色還有些蒼白,只無力笑道:“你看我的樣子,難道還有假?”
賀蘭氏心裡着急,直說道:“好端端的怎麼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了?原先咱們不是說好了,若她下次再擺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在咱們面前顯擺,到時候咱倆假裝氣急敗壞害得她流產。你怎麼臨時變了計劃?”
宇文櫻嘆了口氣才說道:“崔氏性格張揚,我原先以爲,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哪怕將軍心裡不喜歡,她也會憑藉肚子裡的孩子拼命踩咱們一腳。到時候咱們順勢裝作害她一回也在情理之中。哪知道這些天她一點動靜都沒有,我要真上門找茬,也容易讓人懷疑。我心裡一時着急,也就只想到逼她給我下毒這個辦法了!”
賀蘭氏看她難受的樣子,也有些心疼,“你也是笨,明知道那糕點有毒還吃,串通你院子裡的丫頭假裝肚子疼不就行了,再串通大夫說些假話也就好了。”
聽她說起這個,宇文櫻心裡更是鬱悶,“不瞞你說,我這院子裡也乾淨不到哪裡去。真要不吃,只假裝中毒,說不定還出什麼幺蛾子。況且那大夫能被我收買,自然也能被別人收買,真要讓他們查出來了,告訴了崔氏,再利用崔氏來對付我,也是麻煩!”
賀蘭氏嘆道:“你心裡也太急躁!如今將軍裝作寵你寵得厲害,崔氏怎麼都是安全的。她害玉兒姐姐還等了七個月,你倒好,什麼都想着幾天就解決。事情本就複雜,慢慢謀劃就是,偏偏你這麼着急,還不惜傷害自己的身子。”
宇文櫻如此着急,不過是想盡快將事情解決,不用再整日和慕容恪共處一室,免得兩人尷尬。只是這些話,她也不能真說給賀蘭氏聽。比起慕容恪昨晚的冷漠,如今聽她抱怨,知道她是擔心自己。心裡自然有些感動。
“我也就是想盡快解決此事,心裡才着急了些。你放心!吃那糕點之前,我已經吃了解毒的藥,身子並無大礙!若非有把握,我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險。人死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我心裡比誰都惜命。”
宇文櫻說完這話,衝着賀蘭氏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賀蘭氏知道她做事心中有數,也就不再擔心。
宇文櫻想了想往後的事,有些惆悵,對着賀蘭氏大嘆了一口氣,“馨兒,如今崔氏是安全了,我卻迷茫了!我也不知道後面該做些什麼,才能引得他們早些露出馬腳。你說他們若真要採取行動,是會直接像對錶姐那樣傷及我的性命,還是想盡辦法挑撥我和將軍的關係,讓他疏遠我?若你是段錦漓,你會怎麼做?”
賀蘭氏想了想,答道:“我覺得她害了表姐未必就認定將軍一定不會懷疑自己,不過是仗着將軍愛她卻不愛表姐,即使知道這些都是她一人所爲,將軍也會原諒她、包容她。相反,如果她認定了將軍現在心裡有你,真要害了你,將軍只怕不會再像上次一般。所以,她應該會先想辦法破壞你們的關係,讓將軍疏遠你。甚至完全厭棄你。”
宇文櫻聽了她的分析,忙點了點頭,“我心裡也是這麼想!卻想不出她會用什麼辦法讓將軍厭棄我?”
賀蘭氏想了想自己的經歷,忙提道:“會不會像是對付我那樣?當年她引我帶玉兒姐姐去書房。將軍大怒!這次她也讓你做些害人的事,讓將軍覺得你是個蛇蠍婦人,因此疏遠你?”
宇文櫻聽了這話,直搖頭,“你溫柔善良,若真要因爲對錶姐有隔閡而害死了她,不明真相的人知道了,自然會覺得難以接受!我不一樣。我可從來都談不上善良,真要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大家只怕也會覺得在意料之中。”
賀蘭氏聽她這麼貶損自己,噗哧一笑。“我倒只見過人人都說自己善良,卻還是第一次見到直接承認自己不是好人的。”
宇文櫻跟着笑了,心裡卻有些苦澀地說道:“本來就是!在將軍心裡,我本就不是良善之輩。就像昨日,他第一反應也以爲我是自己下毒,陷害崔氏。段錦漓更覺得我不是什麼好人,她自然不會用這招對付我!除此之外,可有其他辦法?”
賀蘭氏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提議道道:“那咱們只能看看將軍最討厭什麼樣的女人了。只是將軍這個人性格內斂,很少見他特別高興,也很少見他發脾氣。是以我也不知他有什麼喜惡。既然將軍喜歡的是她那樣的,那大概討厭的就是不像她那樣的吧。”
她這話讓宇文櫻心裡更加難受,怎麼看自己都正好是段錦漓的反面,慕容恪要討厭也討厭自己這樣的。哪裡還需要段錦漓做些什麼,現在他就很不喜歡自己。
賀蘭氏想了想說道:“咱們且想想將軍喜歡她什麼,再看看她會怎麼害你就是!”
宇文櫻有氣無力地列舉道:“漂亮、溫柔、才情橫溢、還是他的救命恩人。”
她最後這話一說出口,賀蘭氏靈機一動。確認地問道:“她救過將軍的命?”
宇文櫻忙點了點頭。
賀蘭氏立馬笑了,“我倒不知道她和將軍還有這段過去!如此,我倒是想到了她能怎麼對付你!你若是害了這院子裡的女人,將軍本就不喜歡我們。可能不會真正厭棄了你。可若是你害了她的救命恩人,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下一步,只怕她要引你害她!”
宇文櫻忙搖了搖頭,說道:“不管她怎麼做,我也不會害她!我可不是崔氏,只被人挑撥了幾句,真就動了歪心思!”
賀蘭氏有些着急地解釋道:“你怎麼不明白呢?她若真要用這個辦法,也不一定非要你害了她。只要將軍相信你害了她就行。你設想一下,假如她明明是自己摔了一跤,偏偏誣陷你,說你絆了她一腳。將軍若一心只相信她,自然會覺得是你將她絆倒了。”
宇文櫻不得不承認,這話雖然聽着讓她傷心,卻是有些道理!她好好想了想,好像還真挑不出錯來。
二人正猶豫不決,烏蘭拿了張帖子進來,說是小段夫人派人送過來的,還等着回覆。
宇文櫻拆開來看才知道。段錦漓知道她身體有些不適,心裡有些擔心,想過府探望。
她段錦漓會擔心自己的身體?
宇文櫻嗤笑一聲,“她消息倒是靈通!發這麼一張帖子過來。相當於直接告訴咱們這府裡有她的內線了。”
賀蘭氏想了想,再次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不過是仗着自己是將軍心裡的人就明目張膽、爲非作歹!她裝作一副溫柔的樣子要過來探望你,若真在府裡出了什麼意外,到時候全推到你頭上。將軍信任她,自然全聽她的,只怕還會覺得你不知好歹,面上肯定得冷落你。你到時候若想再和他裝恩愛把府裡的內線引出來,也不可能了。這麼看來,像是她的風格,應該錯不了。”
宇文櫻想了想,也點了點頭,對烏蘭說道:“跟遞帖子的人說,我身體不適,不宜見客,多謝小段夫人關心!改日身體好了,我自會登門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