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門外有人敲門,屋內衆人一陣振奮。
宇文櫻抱着慕容靜,心中有些緊張,聲音也因此有些顫抖。
“進來!”
門外之人推門進來,衆人先是滿臉失望,又一陣驚呼,只因門外站着的正是阿迪娜。
阿迪娜進門,朝屋內看了幾眼,卻因沒見到慕容恪的身影而有些驚訝。她方纔在山下見到了將軍府的馬車和僕從,旁邊拴着的一匹馬像是將軍的坐騎。她當時並不曾見到將軍本人,還以爲將軍是在自己前面上山,上了山了才發現將軍還沒到,想必是走在自己後面了。
烏蘭直笑道:“不過一個多月不見,屋子裡都是你認識的,還需看半天?”
說話間,烏蘭悄悄向阿迪娜使了個眼色,嘴皮動了動,雖沒發出聲音,阿迪娜卻明白她說的正是“別提將軍”。
阿迪娜斂神,走上前朝宇文櫻行禮,“奴婢參見夫人!”
她那聲奴婢直讓宇文櫻笑出聲。“你如今是自由之身,不必如此多禮,還自稱什麼奴婢?李鑫呢?怎麼讓你一人上山,沒跟你一起來?”
阿迪娜忙起身,笑着答道:“李鑫他出門進絲綢去了!”
烏蘭撲哧一笑,“李鑫爲了養家也真是拼命,這纔剛成親一個半月就出遠門。從這兒去一趟吳郡來回幾個月。他也不怕等他從吳郡回來,你連他長什麼樣子都忘了?”
眼見阿迪娜紅着臉,託婭輕輕推了烏蘭一下,笑着嗔怪道:“烏蘭姐姐,你光欺負李夫人這個老實人!好端端地,取笑李夫人作甚?”
託婭那一聲李夫人直讓阿迪娜羞紅了臉,她只抓住機會立馬解釋道:“他沒去吳郡。就去東萊郡進絲綢。以往馬家都是將絲綢運到東萊郡,李鑫以後也只去那兒提貨。一來一回,時間也不久!”
害怕自己再被取笑,阿迪娜忙取下肩上揹着的包袱放到桌上,拿出裡面裝着的東西,笑着對宇文櫻說道:“小小姐百日,奴婢也不知道該送些什麼慶賀。就縫了兩個抱裙。如今天冷了,夫人若要抱小小姐出門,幫她系在腰上正好。”
宇文櫻笑着收下,“還是你手巧!她們縫出來的東西可比不上你的精緻!”
託婭又用手肘輕輕碰了烏蘭一下,笑着說道:“烏蘭姐姐,夫人嫌你手笨呢!”
烏蘭側身,對着託婭翻了一個白眼。“我看你縫出來的東西也強不了多少!”
託婭吐了吐舌頭,“不管強多少,反正強一些就是!”
眼見銀杏偷笑,託婭對她說道:“銀杏你別笑!我看你縫的東西也見不得人!”
銀杏一臉冤枉,“無端端扯上我作甚?我的針線雖比不上李夫人,比託婭姐姐你的可好多了!”
……
眼見幾個丫頭你一眼我一語,互相貶損,宇文櫻直哭笑不得,“行了,一個個的別耍寶了!我心裡又不覺得難受,你們也不必想着法逗我笑!”
宇文櫻這話一說完,幾個丫頭立馬噤聲,對視一眼之後,尷尬地笑了笑。
阿迪娜本就聰慧,見衆人這般反應便明白她們心中的想法。她想起自己在山腳下見的一幕,忙笑道:“依我看,夫人心中有數,你們也不必擔心!剛纔我在山下見到將軍府的馬車,還看到幾個眼熟的面孔,他們正在找腳伕上山,說是來接夫人回府!而且……奴婢在將軍府馬車旁見到了將軍的馬,想必一會兒就上來了。”
阿迪娜話音剛落,屋子裡氣氛頓時大爲不同。丫頭們一臉喜悅,宇文櫻雖努力斂容,不讓自己表現得太過欣喜,面上的喜色卻是遮不住。
“咚咚咚!”
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託婭聽了大喜,“說曹操。曹操到!”
託婭笑着去開門,卻見領頭的是將軍府前院一個喚作王榮的雜役。
門剛開,王榮忙衝着屋內行禮,“我等受將軍之命來接夫人回府!”
託婭朝他身後看了幾眼,不見慕容恪,忙問道:“聽說將軍和你們一道上山來的,怎麼不見將軍?”
想起剛纔在門口遇到慕容恪之時他囑咐自己轉達的那番話,王榮低頭解釋道:“將軍事務繁忙,無暇來此,這才命我等來接夫人!”
剛聽阿迪娜說過慕容恪要上來,再加上王榮言辭閃爍,託婭自知他有所隱瞞,忙低聲呵斥道:“你少胡說!方纔阿迪娜在山下分明見到了將軍的馬!”
王榮一時語塞,心中又有些慶幸。還好將軍特意交代過。他只想了想,裝作硬着頭皮說道:“許是阿迪娜看錯了!我臨出門套馬車之時還見到將軍的馬在馬廄,將軍也一直在府裡未曾出門,將軍的馬定不會出現在澤心山腳下。”
如今門開着,屋內的衆人將王榮的話都聽得清清楚楚,都看向阿迪娜,神色中有些不解。宇文櫻直皺眉,抱着慕容靜起身,走到門口,徑直問道:“我來這山上住了大半個月,將軍怎麼想到今日讓你來接我?”
王榮擡起頭,看着宇文櫻有些爲難,最後只得按照慕容恪的吩咐“實話實說”。
“句酈夫人……句酈夫人有了身孕,殷大娘要去西院伺候,將軍府後院沒人管,將軍這便命小的來接夫人回府!”
從聽王榮說起娜仁懷孕,宇文櫻便覺得腦子不受控制,那些話就像是一羣蜜蜂在自己腦中發出的嗡嗡聲,在她腦子裡不斷迴響。
宇文櫻好不容易纔回過神,將懷中的慕容靜抱得更穩一些。看着懷中的孩子,她猶豫半晌纔開口,“將軍可說了些什麼?”
王榮賠着笑臉,“沒了!將軍就讓小的務必將夫人接回府,其他的話不曾說!倒是句酈夫人有幾句話讓小的代爲轉達!”
宇文櫻有些不耐煩,“她說了什麼?”
王榮抹了抹額上的汗,低聲說道:“句酈夫人說,夫人一直住在山上,不止日子清苦,還惹人笑話,她這些日子一直在勸將軍,好歹將軍終於同意夫人回府了,還請夫人快些回去!”
縱使慕容恪對娜仁虛情假意,如今前院的下人都樂意替她轉達消息,由此可見,自己不在府裡的這些日子,明面上她已經受寵到了何種地步。
宇文櫻一時怒極,連帶對慕容恪也有些不滿。
女人百日,他不親自來便罷了,卻連遣僕從說一句好話都不肯麼?
宇文櫻憋住心裡的氣,“你回去告訴將軍,我在這山上住得很好,不想回去!”
眼見宇文櫻聽了那些話果真不想回去,王榮心中感嘆於慕容恪對她的瞭解,卻又按照他的吩咐,面上裝作一臉焦急,“夫人,將軍讓小的務必將夫人接回府,夫人若不回去,小的如何向將軍交代?如何向句酈夫人交代”
宇文櫻正想抱着慕容靜進門。聽了他最後一句話有些疑惑,“真是將軍派你來的?”
王榮忙點頭,“千真萬確!若沒有將軍下令,小的哪敢來打擾夫人?”
宇文櫻端詳了王榮幾眼,直說道:“那你還需要向句酈夫人交代什麼?聽你這口氣,竟像是她派你來的!”
王榮像是受了驚嚇,忙俯身行禮。直說道:“夫人可別冤枉小的!小的是前院的人,怎會聽命於句酈夫人?況且,句酈夫人只怕恨不得您這輩子都不回去,哪裡還會派小的過來?再說了,若句酈夫人真是故意在夫人面前耀武揚威,夫人便更不能在這澤心寺待着。與其在此過清苦的日子,還不如回府和句酈夫人爭一爭!”
眼見宇文櫻不爲所動。王榮有些着急,直說道:“夫人,其實阿迪娜沒看錯!方纔她在山腳下見到的確實是將軍的馬!將軍今日確實上山了,才下山不久!”
宇文櫻聽了這話,只覺得像是有一把刀子割着自己的心一般,說不出的難受。
王榮只苦口婆心勸道:“小的知道夫人先前受寵,也等着將軍來接您回府。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將軍既然已經派小的來了,也是給了夫人臺階,夫人就暫且就着臺階下了就是。委屈不委屈的,還得等贏回將軍的心再說啊。”
宇文櫻只悶聲問道:“將軍來澤心寺做什麼?”
王榮長嘆一口氣,“句酈夫人有了身孕,將軍特來澤心寺拜佛!”
她這一句話讓原本沮喪不已的宇文櫻又開始動搖,只冷冷說道:“你回去跟將軍說一聲。若非他親自來接我,我絕不回去!”
宇文櫻不再多說,只抱着慕容靜進屋,留下託婭去打發了他們。
這一番場景之下,屋內原先的快樂氣氛早就消失不見。
阿迪娜心中愧疚,忙安慰道:“夫人,王榮前言不搭後語,他的話信不得!想必他就是聽託婭說奴婢曾見過將軍的話,這才編出這些瞎話,沒準兒他就是句酈夫人派來的也說不定!”
眼見阿迪娜有些侷促不安,宇文櫻淡然一笑,“纔剛跟你說了,你以後在我面前不要再自稱奴婢!其實我也覺得他說話漏洞百出,奇怪得很!”
眼見屋子裡衆人又恢復到剛纔戰戰兢兢的樣子,宇文櫻只歡歡喜喜坐下,“午時都快過了,快些用飯吧!今日安安百日,大家一起慶祝一番!”
吃飯間,宇文櫻強撐着氣氛,招呼幾個丫頭與自己同桌吃飯。
衆人聽了宇文櫻的話,只都抱着一樣的希望。期待王榮的話確是胡說,更期盼慕容恪早些出現。
將軍府內,慕容恪獨自回了書房。
鸝見了他,詫異過後便笑着問道:“將軍不是去澤心寺接夫人去了?這麼快就將夫人送回主院了?”
慕容恪擡頭,反問道:“誰說我去澤心寺接夫人了?”
鸝見他面上有些寒意,完全不復出門時的歡樂樣子,頓時一頭霧水,低聲嘀咕道:“將軍明明說去澤心寺!”
慕容恪只不以爲然說道:“我去澤心寺不過是因爲句酈夫人有了身孕,我去替她還願!接夫人回來哪需要我親自出馬,這種差事只交給王榮便能辦好!”
慕容恪這話讓?鸝聽了只覺得像晴天霹靂一般。她美滋滋歡喜了大半天,到最後竟是這種結果?將軍竟說接夫人回府只是一件差事?而且句酈夫人竟還懷孕了?
不對!將軍什麼時候信佛了?
鸝心中有了懷疑,忙問道:“王榮只是前院雜役,將軍反正去了澤心寺,爲何不順便將夫人一起接回來?況且今日還是小小姐百日,將軍便沒想過去看看小小姐?”
慕容恪聽着?鸝的抱怨,卻只翻着手中的書冊,不經意答道:“他們還要收拾東西,想必得一陣好等,我便沒去找他們,只自己先回來了!”
鸝一臉難以置信,慕容恪只當沒看見,只接着吩咐道:“等夫人回來了,你調去主院,讓殷姑姑去西院交代句酈夫人一些孕婦的避忌之後便將後院諸事交給夫人處理。還有,記得跟夫人說一聲,不要讓人打擾句酈夫人,讓她好好安胎!”
鸝心裡鬱悶,立馬噘嘴。直抱怨道:“奴婢腦子笨,將軍交代的事情太多,奴婢記不住!將軍有話要跟夫人說,當面說就是!不過,照將軍今日的做法,夫人說不定還不跟着王榮他們一起回來!”
慕容恪扔下手中的書冊,只擡頭冷冷地說道:“既然你如此替夫人不平,她若不回來,你明日便搬去澤心寺!”
眼看慕容恪徑直往後院去了,?鸝氣得險些跺腳。
如今後院就句酈夫人一個,將軍定是又去西院了,真是氣死她了!
讓她整日看着府裡那些牆頭草春風得意,她倒寧願去澤心寺!
一個時辰後,王榮回府。將夫人不願回來之事稟告給殷氏知道。
殷氏一陣嘆氣,今日在澤心寺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將軍對夫人態度突變。自己問起他緣由,他竟完全不說,只讓自己遣了?鸝去澤心寺,吩咐她將夫人的動向隨時報告回來。
好端端的,這又是鬧什麼彆扭?
澤心寺內。宇文櫻將王榮的話想了半天,心中疑惑越來越甚,只隱隱覺得慕容恪今日一定會來。
山上本就清淨,等那些僧人晚課結束,四周更加寂靜無聲。
衆人原本與她一樣心懷期待,眼見天?透了也不見將軍的人影,早就不再期待。心裡宇文櫻只早早遣了她們回房睡下,執拗地等着慕容恪。
寒氣越來越重,夜已深了,她只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燈火,心漸漸下沉。
突然門外一陣敲門聲,宇文櫻一臉驚喜,忙站起身。
她開了門,望着門外站着的人,因爲來者是個女人,不是慕容恪,她心中失望。待看清那個女人的臉,宇文櫻一陣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