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曄纔剛回世子府,可足渾氏就命人將他召回主院,見他滿臉洋溢着喜色,可足渾氏直板着一張臉。
“你又忘了母親跟你說過什麼?要記得收斂自己的性情,喜怒不形於色!”
慕容曄聽了這話頓時斂容,恭敬地向可足渾氏行了一禮。
可足渾氏臉色這纔好看了些,忙問道:“將軍府可有人欺負了你?”
慕容曄立馬搖了搖頭。
可足渾氏聽了這話才鬆了一口氣,轉瞬間又滿臉得意,“也是母親多慮了,你是世孫,他們也不會讓你受了委屈。”
可足渾氏想起上次之事,忙又問道:“母親昨晚才叮囑你切忌玩心太重讓人看笑話,你今日在將軍府可有注意?”
眼見慕容曄抿脣不說話,可足渾氏便知他今日光顧着玩了,臉不由得垮了下來。直訓斥道:“母親一直教你一言一行自當注重禮儀修養,你怎能如此不成器?”
“楷兒今日一天也都在玩,四嬸嬸也沒說他,還說只要他高興就好!”
慕容曄低頭小聲反駁了一句,聽得可足渾氏大爲光火。厲聲說道:“去了將軍府一趟你倒是知道和母親頂嘴了!你四嬸說的話你也信?她只是後孃,又不是楷兒的親孃,楷兒以後成了什麼樣子,她當然不操心。再說了,你和楷兒能一樣嗎?你怎麼能拿自己和他比?他只是將軍府的嫡子。以後充其量也就是個將軍。你呢?你是世孫!等你父親繼承了燕王之位,你就是世子,將來你就是……”
“你在說什麼混帳話?”
慕容儁推門直入,怒瞪着正教訓孩子的可足渾氏,直讓她將沒說完的那些話都憋了回去。他拼命壓制胸中怒火。咬牙斥責道:“父王還好生生活着你就說這種話,讓他知道了,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可足渾氏嚇得直哆嗦,只顫抖地解釋道:“我……我就是一時嘴快……況且,屋裡就我和曄兒。我才……”
慕容曄立馬衝慕容儁跪下,小聲哭道:“父親不要怪母親!”
慕容儁走過去扶他起身,怒視可足渾氏一眼,“你該慶幸你生了個好兒子!”
他說完這話替慕容曄擦了臉上的淚,轉頭看着可足渾氏,氣得直喘氣。
“我讓你不要插手曄兒教養之事,你又忘了?”
可足渾氏低頭,用力攥緊雙手,猶豫一陣才說道:“曄兒他還小,根本就不知人心險惡。上次我和曄兒去將軍府,楷兒行禮問安有禮有節,可見四弟妹私下沒少花功夫教他那些。今日她偏偏又在曄兒面前說楷兒還小、不需要注重禮儀修養,只管高興就是,曄兒信了她的話,也只顧着玩。她這分明就是欺負孩子不懂事,只想帶壞了他,回頭再等着看他的笑話……”
“記住我說的話,曄兒輪不到你來教,只管好他的衣食就好!他若讓你教壞了,你沒了這麼個好兒子。還怎麼立足!”
慕容儁只說了這話便牽着慕容曄走了,留下可足渾氏又氣又惱。
慕容儁帶着兒子來到書房,忍不住又一陣嘆氣,見他滿臉沮喪,忙安慰道:“曄兒你放心,父親答應你的事就一定做到。她是你母親,父親定會善待她。只有一點你要注意,往後除了每日問安,儘量少往主院去。”
眼見慕容曄一直猶豫着不說話,慕容儁只輕聲問道:“可還記得父親跟你說過的一句話。‘近朱者赤,近墨者?’?”
慕容曄點頭過後又搖頭,直說道:“父親,母親不是墨!”
慕容儁輕笑出聲,“她若真是墨便好了,直接扔在一邊不管就是,偏偏她又不算墨。你母親這人心不壞,卻一直因爲自己的出身而彆扭。她教你那些本也是爲你好,卻沒想過教會你那些會讓你失去什麼。待你胸中少了氣度,你就會變得像女人一樣斤斤計較、疑心四起,偏偏你以後還改不掉。”
慕容儁撫着兒子的小腦袋,不禁又長嘆一口氣,“這世上最可敬的是母親,有時最可怕的也是母親。她們打着爲你好的旗號,做了好些傷天害理的事,到最後這些罪責都在你心裡揹着。偏偏經年累月下來,你慢慢變成了她期待的樣子,斂住所有的情緒,再也不相信別人,只覺得握在手裡的權勢才最重要,爲了得到它,可以犧牲一切。”
說到最後連慕容儁自己也分不清到底他是在教兒子,還是在教他自己。
慕容曄聽了這些話只皺着眉,小聲嘟囔道:“父親,孩兒有些不明!”
慕容儁勾脣淺笑,直說道:“你現在不明,等你大了就懂了!”
他說了這話,只話鋒一轉,輕聲問道:“曄兒今日去四叔府上玩得很開心?楷兒沒有生你的氣?”
一直繃着臉的慕容曄拼命點頭,又拼命搖頭,笑得一臉燦爛,“楷兒原先還噘着嘴,等四嬸嬸問我給他帶了什麼生辰禮,我只說是好玩的玩意兒,他聽說有好玩的東西立馬就不生氣了。我今日過得最開心。四叔家有楷兒陪我玩兒,還有安安妹妹,安安妹妹真小,我可喜歡她了。還有舅舅,他還教我和楷兒拉弓耍劍來着。”
他從筆筒裡抽出一支毛筆。當作是劍,將自己今日學的一兩招耍給父親看。
慕容儁看得直笑,只問道:“這是哪個舅舅教的?”
慕容曄笑着點頭,“他是楷兒的舅舅,四嬸嬸讓我跟着楷兒一起叫舅舅。”
聽了這話慕容儁這才明白他說的是宇文陵。卻見慕容曄提起宇文櫻雙眼發亮,滿臉敬佩和崇拜。
“四嬸嬸可厲害了,她還會射箭。她從楷兒手裡拿過弓,從我手上拿了一支箭,嗖的一下射出來好遠……”
慕容曄越說越興奮,直接雙手比劃着宇文櫻彎弓射箭的動作。
慕容儁看兒子這麼開心,也跟着笑了。
“你若是玩得開心,往後多去四叔府上就是!”
慕容曄聽了這話更加欣喜,卻又突然斂住了笑,只抿脣不說話。
慕容儁自然瞭解他心裡的顧慮。直說道:“此事父親做主,不必顧忌你母親。只有一點,不能耽誤了課業!”
慕容曄聽了這話眉開眼笑,直說道:“楷兒每日上午也有夫子授課,我以後也上午上課,等下午得空了就去找他。”
慕容儁想起可足渾氏的話又補充道:“該注意的禮儀也不能忘!”
慕容曄笑着點頭,“父親放心,四嬸嬸也這麼教楷兒。四嬸嬸說,若是沒有外人在,他只管開心就好,若是在外人面前,一定要守着規矩。母親一直說楷兒上次行禮問安做得好,今日他還直接舔嘴邊的糕餅屑呢,我還跟着試了一下……”
他說了這話立刻停住,小心翼翼地說道:“父親。楷兒只在沒有外人的時候才這樣,他平常絕不這樣,我跟他一起玩定不會被帶壞了!”
慕容儁看他謹小慎微的樣子心裡一陣感慨,確定地說道:“父親既然答應了讓你去就一定讓你去,你不必擔心!你自己也說了沒有外人在,無妨!”
慕容曄這纔開懷,直說道:“楷兒說不能浪費糧食,我覺得他說的有理!”
慕容儁聽了這話抑制不住撲哧一笑,看兒子說起今日在將軍府過的一天滿臉一直洋溢着笑,直感慨道:“你母親一直對你太苛責了些,倒是該學學你四嬸嬸!”
慕容曄笑道:“四嬸嬸還說,等五叔叔家的令兒弟弟長大了,讓我帶着弟弟們一起玩兒呢!她說我們都是慕容家的孩子,應該相親相愛!”
突然聽到這句話慕容儁立刻收住臉上的笑,直問道:“你四嬸嬸怎麼突然提起了五叔叔家的令兒?她還說了些什麼?”
慕容曄正說得開心,也沒發現父親斂住了笑,只笑着答道:“今日五叔叔給楷兒送了一副弓箭,我和楷兒一起玩得很開心。四嬸嬸就說,等以後令兒長大了,也要將我送給楷兒的孔明鎖和華容道給令兒玩兒。她說慕容家的孩子應該相親相愛。還說她以後對我和令兒一樣好,大家都一樣!”
他說了這話最後再補充道:“我還答應四嬸嬸,以後對楷兒和令兒都好!”
慕容儁回想起自己和宇文櫻爲數不多的幾次見面,第一次正是去年她和四弟成親第二日,她跟着四弟一起去給父王母后奉茶,她當着母后的面直說自己手裡那杯茶太燙。當時自己在旁邊瞧着她落了母后的臉面,還只覺得這是一個沒腦子的直腸子。第二次再見面卻是端午宴的時候,汝陽候破格爲她算命,錦漓當着衆人的面說了此事,本是想讓她成衆矢之的。她起身直接反擊暗諷錦漓不知妻妾尊卑,當時自己還只覺得她當衆說這些話上不得檯面。現在想來,那兩次自己的判斷竟都錯了。不管別人怎麼出陰招,她倒也不在暗處躲閃,直接光明正大戳穿了。絲毫不讓自己吃暗虧。
如今她對曄兒說這番話,一來是教小輩,若曄兒回來學給自己聽,也是間接表明將軍府置身事外、兩不相幫的立場。
她也算是一個不受束縛的聰明人!
思及此,慕容儁不禁嘴角上揚,笑着對慕容曄說道:“你若想去將軍府找楷兒玩,明日父親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