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07年5月21日,星期一,A市。

幾年來,楊宇清在IT界的名氣越來越大。當然,這不僅因爲他有着高超的程序製作和設計水平,還因爲他這幾年協助警方屢破奇案,有了“平民神探”的稱號。但這也給他帶來了不少麻煩,找他做程序的人越來越多,他有點忙不過來了。楊宇清是個喜歡清靜的人,以前他都是在自己家裡做程序的,但現在找他的人越來越多,實在沒有辦法,他只好在外面租了間寫字樓,成立了一個工作室,還招聘了兩名計算機專業的優秀大學生做他的幫手。楊宇清的另一個麻煩是有些人找他並不是爲了做程序,而是找他幫忙解釋一些靈異事件。對此,楊宇清只能委婉地拒絕,雖然自己對這類事情比較感興趣,但實在沒有時間和精力每件事情都去尋找答案。後來楊宇清乾脆把手機號都換了,每天都像白領一族一樣去工作室上班,下班後去學校接妹妹楊姍回家。

今天,楊宇清像往常一樣開車來到工作室的樓下。剛下車,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迎了上來,沒有說話,伸手遞過來一個鏽跡斑斑的大鐵碗,蓬頭垢面的腦袋不住地向他點着頭,示意他施捨點錢。楊宇清對他笑了笑,一邊拿錢包,一邊打量着這個乞丐。乞丐大概五十來歲,體型有點胖,揹着一個又髒又爛極不相稱的大書包,零亂的頭髮下一雙深沉的眼睛也在注視着楊宇清。當楊宇清看到老乞丐拿着大鐵碗的手時,楊宇清把錢包又放回了衣袋裡。笑着對老乞丐擺擺手,轉身走向辦公樓。

中午的時候,楊宇清下來吃午飯,剛走出辦公樓,那老乞丐又迎了上來。這次楊宇清沒有理他,徑直走了。沒想到的是,當楊宇清吃完飯提着兩份盒飯回辦公樓時,老乞丐不知道又從哪裡竄出來出現在楊宇清面前。楊宇清無奈地笑了笑,從上衣袋裡掏出一張對摺好的十元紙幣,輕輕放在了老乞丐遞來的大鐵碗裡。誰知老乞丐不僅沒有因此興奮,反而失望地口裡吐出幾個字:“這就是神探......”語氣中帶着輕蔑和沮喪。

老乞丐的聲音雖然很小,但是楊宇清聽得很清楚。他倒沒有在意,依舊笑了笑,對老乞丐說:“老伯,好好收好我給您的錢。”說完,往辦公樓去了。

到了辦公樓門口,楊宇清對看門的保安小聲說了幾句,就坐電梯上了樓。

老乞丐不大明白楊宇清的意思,看着楊宇清走入電梯的背影,疑惑地打開了那對摺好的十塊錢,只見裡面夾着一張小紙條。打開小紙條,上面有一行俊秀的字跡,寫着:有事請上七樓701室細談。

老乞丐眼裡放出一絲亮光,趕緊向辦公樓門口走去。保安沒有攔住他,反而微笑着給他指引電梯門的方向。老乞丐坐電梯來到七樓,701室的門開着,兩個小夥子正在辦公桌前吃盒飯。一見老乞丐,一個小夥子趕緊放下盒飯,跑過來說:“大伯,裡面請!”說着指向楊宇清的辦公室。

老乞丐向他點點頭,徑直走入楊宇清的辦公室。楊宇清微笑着起身,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面前的辦公桌上有一杯沏好的茶。

“不知道老先生找我,有何賜教?”楊宇清笑着問。

老乞丐倒不急,把大鐵碗放在地板上,又脫下書包放下,這才坐了下來,喝了一口茶,說:“鐵觀音,不過品質一般。”

“老先生是行家啊。我對茶沒什麼研究,也沒太高要求,能解渴就行。”楊宇清笑了笑說。

老乞丐讚許地點點頭,說:“楊先生的謙虛和細心我已經領教過了,我不明白的是,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真的乞丐,而是有事相求?”

“求字不敢當,以老先生的身價,如果不是棘手的事,也不會大費周章地來找我,試探我。”楊宇清說,“沒有一個乞丐一整天盯着一個人要錢的,看來您找我找得急,沒有時間和精力進行更周密的試探計劃;而且在我給你錢的時候,你的目光根本沒有放在錢上,連我給的錢折得那麼工整都沒注意到,這說明你的目的根本不是錢,而是試探我會不會給錢。”

“沒錯。如果你連一個真假乞丐都分不清楚,那‘神探’的稱號豈不是浪得虛名?那你就幫不了我。”老乞丐說,“我還是不明白,我盯着你一整天引起你的懷疑可以理解,但是早上第一次見到我時,你爲什麼不給錢?難道你第一眼就看出我不是乞丐了?”

“是的,很多方面可以看出來。您的年齡和體型,以及眼神,--還有,您雖然把戒指取掉了,但是戒指紋還在。而且左右兩隻手都有戒指紋,有的戒指紋很深,有的戒指紋很寬大,這說明您身價不一般。”楊宇清說。

老乞丐心悅誠服地點點頭:“果然是神探,觀察入微!看來我沒找錯人。”

楊宇清笑了笑說:“這些平常人都能看出來。您還是說說我能幫您什麼忙吧?”

老乞丐想了想,說:“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余文天,是問天集團總裁。我來找你,是有事相求,如果你能幫我查明一件事的真相,作爲回報,我給你問天集團百分之十的股權。”

楊宇清心裡一驚,這問天集團早有耳聞,是本省一個著名的大集團公司,業務涵蓋房地產,連鎖超市等多個領域,百分之十的股權,那也價值數千萬了。不過,楊宇清一向對於錢財方面沒多大興趣,倒是對這個真相更感興趣一些。到底是什麼樣的真相,值問天集團百分之十的股權?”

“問天集團百分之十的股份?聽起來很有誘惑力。”楊宇清喝了口茶說,“什麼事情的真相這麼值錢?餘總不妨說說看。”

“這不是我慷慨,不把錢當一回事;也不是我強勢,拿錢壓你。”余文天嘆了口氣說,語氣緩和了許多,臉上有些哀傷,“只不過,這些身外之物對我確實沒有太大意義了。因爲,我要求您查的真相,是我兒子餘濤的死因。”

“您兒子的死因?”楊宇清驚訝地反問到。雖然他猜想余文天要他查的事情一定很重要,但他沒想到會是命案,更沒想到命案的受害者會是余文天的兒子。

“沒錯,我就一個獨子,本來指望着他能繼承我的事業。他很聽話,大學畢業後就在公司上班,從基層做起,每天都加班到晚上十點,最後一個離開公司。我本以爲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沒想到......”余文天說着有點哽咽,眼睛中閃爍着淚花。

“對不起,餘總。”楊宇清不知道如何安慰,頓了頓,說:“如果是命案,應該報警請警方調查纔對,您找我,這有點不合規矩。”

“楊先生,如果警方願意調查的話,我就不會麻煩你了。”余文天邊說邊從旁邊的破書包裡拿出一個藍色的文件夾,打開來裡面有厚厚一疊文件。

“你先看看這個。”余文天把文件夾遞給楊宇清說。

楊宇清接過文件夾,一頁一頁翻看起來。這是一場事故調查報告的複印件,附有一些事故現場的照片。事故調查報告的大意是說:2007年5月14日晚,一輛高速行駛的泥頭車與一輛黑色皇冠轎車在十字路口相撞後逃逸,造成皇冠轎車油箱破裂,當場起火。轎車司機被嚴重燒傷,送往醫院後不治身亡。皇冠轎車的車主就是餘濤,而事發時泥頭車超速且撞擊前沒有剎車行爲。目前肇事的泥頭車司機已經被控制,承認了當晚的肇事行爲,這個案件被定性爲交通事故。

楊宇清明白了警方不願意調查的原因,因爲這是一起交通事故,肇事司機也已經抓到了,還查什麼?是的,那麼,余文天還想查什麼?

“餘總覺得調查結果有問題?”楊宇清合上文件夾,問余文天。

“調查結果我看不出什麼問題。”余文天搖了搖頭說,又從書包裡面拿出另外一個綠色的文件夾遞給楊宇清,“你再看看這個。”

楊宇清疑惑地接過文件夾,打開來。文件夾裡是一些打印出來的網頁,看上去應該是QQ空間裡面的日誌。

余文天解釋說:“餘濤跟我們有代溝,平時跟我和他媽媽的交流不多,不過出事前的幾天感覺他情緒有點不對,問他吧又不說,被問急了就說就算他跟我們說了我們也不懂,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會解決。他比較喜歡玩QQ空間,發生的一些事情喜歡記錄在裡面。所以,他出事之後,我找人破解了他的QQ密碼,把最近的日誌打印出來了。”

楊宇清點點頭,開始查看日誌。

打印出來最早的日誌是2007年5月1日:今天本想和幾個高中同學趁着五一長假一起外出郊遊的,我還特意把公司的七座商務車開出來了,沒想到會發生泥石流,幸好王浩打電話及時,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雖然無功而返,但是有驚無險,也是一種幸運。李斌這個死神迷,竟然把我們今天的事情跟死神裡面的情節扯上關係,真是夠異想天開的。兄弟,不用杞人憂天,只是電影而已,這個世界上沒有死神。我更相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看得出來,餘濤是個樂觀的積極向上的年輕人。

楊宇清打開了第二頁的日誌,這是2007年5月3日記錄的:打電話給李斌才知道他出事了,接電話的是他媽媽,她哭着跟我們說的。竟然死無全屍,這怎麼可能!我們前天還在一起玩,難道真的有死神?不會,只是巧合而已!這只是李斌誤操作引起的事故,兄弟,你走好!

楊宇清繼續往下看,2007年5月4日的記錄:他們都得知了李斌的死訊,問我該怎麼辦?真是幼稚,怎麼能相信電影裡面的東西,那東西僅供娛樂而已。張銘真夠孬的,還警察呢,也信這個?希望我的開導能驅除他們心中的陰影。

看來餘濤在同學們的心裡是個大哥級的人物,從日誌中也可以看出他堅強的性格。

楊宇清繼續打開下一頁,2007年5月6日的記錄:昨天參加了李斌的葬禮,晚上竟然夢見自己發生了車禍,難道這是預兆?別自己嚇自己了,只是聽那幾個傢伙說多了,自己的潛意識被左右了而已,難道我要一輩子步行?太可笑的事情了。兄弟,你在天堂還好嗎?

2007年5月8日的日誌:長假後第一天上班,竟然看到的是張銘的死訊。秦哲打電話過來問王浩的電話,說要找他要什麼死亡順序,看來他已經徹底相信了死神真的存在。我說服不了他,我覺得自己都有點相信了,難道這還是巧合嗎?不會,沒什麼死神,這是謀殺,一定是他們知道張銘會過去,故意放的煤氣,這羣敗類!一定有你們償還的時候!

2007年5月11日的日誌:王浩的電話打不通了,躲起來了嗎?膽小鬼!之前總讓我幫他找工作,沒能幫上他,現在總算有點眉目了,卻聯繫不上他了。秦哲這兩天總是在我下班時打電話過來安慰,真不愧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遇到這樣的事情就是比我冷靜。前兩天我還以爲他也相信死神了,誤會他了。其實我不用安慰啦,我很堅強的。不過,兄弟,還是謝謝你!

2007年5月13日的日誌:這兩天精神不太好,總是做噩夢,感覺心裡總是過不了一道坎,我在害怕什麼嗎?難道我的堅強是裝給自己看的?快一個星期過去了,沒有什麼事發生,別杞人憂天了。

這是餘濤最後的日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