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之前泓宇的問題讓精明深沉的伍太后有所動容而陷入憂傷追憶中的話,那此時他的這句“都沒死”則讓她徹底感覺到五臟都在震動。泰宇,麗妃和秦妃投來的幾束疑惑目光全部忽略,瞳孔漸漸放大,她聽到自己腦子裡有一把嘲笑的聲音:枉你自詡不讓鬚眉,可到頭來呢,一切不過落花流水。
“都沒死?怎麼可能都沒死?不,泓宇,你無須用這種謊言來打擊我,離國皇族悉數盡滅,月碧玉的孽種怎麼可能沒死?”似是低喃似是質問的話從紅脣邊溢出,伍太后的眼神已渙散無光。
多年相處,安陵泓宇不得不承認在他記憶裡伍太后是他所見過的所有女人裡面最強勢最精明的一個,不論何時她都能保持着優雅恬淡的微笑,儘管那微笑下面也許是一顆蘸滿毒液的心。
現在,她的蒼老悲涼和頹喪不堪讓他不禁感覺從來都高高在上難以接近的太后已經從雲端走下來,變成了一個爲愛瘋狂的純粹女人,只不過當所有繁華落盡時,她的瘋狂的結果除開無數他人的鮮血之外就只有說不盡的枯萎敗落。
也許,她本來就只是簡簡單單心陷情/愛的女子,只不過卻陰錯陽差的愛上了一個對她不能付出真心的男人。她所做的一切,與其說是在爭權奪勢,不如說是在爲那份讓她寒徹骨髓的愛情做着最恐怖的憑弔。
對於帝王而言,究竟是多情好還是專情好?父皇對相隔千萬裡的凌波公主數年不忘,不可不謂是專情。而身爲一代君王,後宮妃嬪三千,他無法將所有的愛平均,在那些度日如年的妃嬪眼裡,他恐怕是多情的吧。想必,當年的德妃就這麼想。所以,她的滿腔深情最終化爲憤怒咆哮的洪水,接着權勢的東風將她所痛恨的人全部淹沒。
輕輕搖頭,想到這些的安陵泓宇感覺到心頭所累積沉澱的痛苦和怨氣不禁淡了幾分:
“母后,兒臣無須騙你。你不是已經在朝堂上公開皇后的身份了麼?對,她的確是離國的傾城公主月落塵,也就是月匡義最小的女兒。落塵進宮之前的確是想爲離國復仇,但她之所以會來到襄國不是自願,而是受一個人所迫,這個人就是現在的晏國駙馬龍沐庭!龍沐庭這個名字,母后想必記得?”
當年在先皇寢宮所看到的那張信箋歷歷在目,猶如一道刺眼的閃電讓陷入無邊黑暗的伍太后驚嚇。鳳眼裡涌上惶恐,她想起日前周得全悄悄來見提議自己和龍沐庭聯手先除掉安陵泓宇。如此說來,周得全是一顆埋藏很久的棋子麼?龍沐庭他既然皇上血脈,爲何還要手足相殘甚至意圖顛覆襄國?
顫抖的紅脣張了張,她低沉道:“這麼說來,你去參加雅寧公主大婚已見過龍沐庭,兩人也相認了麼?”
“知道龍沐庭就是父皇的骨血那是雅寧大婚之後的事,我們並沒相認。只不過、、、只不過兒臣覺得龍沐庭其實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世,他痛恨我們所有的人,您,我們三兄弟,包括仙逝的父皇。”
聽得雲裡霧裡的其它幾人此時才聽出些端倪來,麗妃兩人俱柳眉緊皺時,唯有泰宇面色如常,他端然靠在椅子上似乎像入定的老僧,細長的眼睛裡繚繞着無盡漠然,彷彿所有的事都與他無關。
一句“痛恨”讓伍太后莫名笑出聲來,悲涼如水的笑容像朵枯敗的花在臉頰上停留,龍沐庭沒死的這個事實讓她最後一絲驕傲都瀕臨崩潰——
這事實不僅僅是打擊,更是莫大的諷刺,不是麼?我煞費苦心捏造聖旨爲的就是徹底讓和月碧玉有關的人事都在世上消失,可不僅讓皇上永遠的離開了我,多年之後竟然知道月碧玉和皇上的骨肉居然也還活着,哈哈,多麼可笑!
泓宇和龍沐庭在我眼中都是不應該存在的孽種,因爲除開我其他人沒有資格能爲皇上綿延香火,可現在呢,他們兩個都活得好好的。皇上永遠的離開我,所以我用如日中天的權勢來填補內心的空虛;而現在呢,我還能用什麼來粉飾自己的可悲和可笑?
激昂和膨脹的心慢慢乾癟下來,腦海裡盤旋着無數嘲諷聲音的伍太后猝然神傷。無數鮮血計謀和多年寂寞的雄心終成空,那麼所有的一切就成了笑話,天大的笑話。
對步步爲營算計深深的她來說,最大的打擊和失敗不是這場戰事的勝負,而是她到頭來發現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然,如此結局對於心高氣傲的她來說就像一把尖銳的矛準確無誤的戳入她全身最脆弱的地方,致命於無形。
“痛恨?泓宇,想來你也痛恨我吧?因爲我,你幼年喪失父皇母后,還活不過明年中秋;因爲我,你登基之後不能掌握大權;也因爲我,你不得不宣戰,讓百姓遭殃。本以爲身帶三三魔蠱的你根本活不過幾載,呵,想不到你卻一直支撐到現在。”
纖細的娥眉高挑,伍太后沒了之前的桀驁霸氣,唯剩淒涼。輕輕呵笑一聲,停頓片刻的伍太后繼續道:
“知道麼,你外表很像先皇,性子卻有些像你的生母。看着你長大,所以我知道你在知道一切後會有很多掙扎和猶豫,呵。想起來也是我對不住你,好吧,現在是一切該結束的時候了,你殺了我吧。”
跪立的安陵泓宇星眸間籠滿薄霧,他依稀能看出伍太后此刻心如死灰。恭恭敬敬磕完三個頭,他沉聲道:“多年養育之恩不能不報,兒臣今日用血償還。自此,你我再無關係,你也該爲所做的一切接受懲罰。”言罷,他從懷內抽出把匕首毫不猶豫刺向胸膛之上,頓時鮮血如注。閱讀精彩小說,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