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哈哈,我的幸福就是你,就是復仇,就是奪得天下。現在你已經揹我而去,讓我遭受莫大恥辱和打擊,難道你覺得我還能幸福嗎?”嘶啞吼聲悶悶傳來,形容憔悴的龍沐庭再無之前的出塵脫俗,像一個被仇恨和欲/望矇蔽雙眼的暴躁者,眼底紅絲糾纏,殺意騰騰。
最親之人在面前展露出前所未有的狂躁低沉,善良的月落塵依舊心疼。她明白龍沐庭多年苦心只爲復國,她甚至也明白眼下自己離他而去對他的打擊,可一切已經不能回頭,不是嗎?本想反問他既然愛自己爲何會將自己送入襄國,可終究未能問出口。這樣的話,對正沉浸在巨大失落中的龍沐庭是另外一次打擊。
同時,他身上也暗暗散發出種孤寂頹敗之感,剔除他的怒氣,眼前的龍沐庭似乎像個被人拋棄的孩子,鎮定自若和無窮智慧消失,只剩下恐慌和可憐,正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回憶起從前那些靜美時光,昨日之美好和眼前的痛苦有天地之別,可造成這一切的究竟是誰,自己,表哥,還是宿命強加的所謂使命?歷來淡然堅強憧憬與世無爭的月落塵忽感覺到巨大的無奈和消沉,命運驅使,誰能扭轉?
移動玉足至頹然低頭呼吸急促的龍沐庭身邊坐下,月落塵素手輕輕撫上他關節明顯的手指。愛安陵泓宇是靈魂深處的吶喊,但不論什麼時候,她都不願看到龍沐庭黯然傷神。這兩個現在已然在不知不覺中成爲敵人的男子,都在她生命中留下過痕跡或正在留下痕跡:
“表哥,對不起。落塵不是故意要讓你傷心失望,情之所至無可奈何。正如我剛纔所說、、、”
柔情幾許的話讓龍沐庭擡起眼眸,他反握住細軟柔荑在掌心溫柔望着她精緻如玉的臉,滿含希冀輕喃:“落塵,如果連你都離開表哥,表哥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誰值得相信。你回表哥身邊好不好,只要你肯回來,所有之前發生的事我們當作全部都沒發生過,我馬上取消和雅寧的大婚,帶你離開好不好?”
淺笑搖頭,任由他握住右手的月落塵知道他現在所說的這些是自欺欺人。假如他真能放下,當初根本就不會遞過一杯毒酒。時至今日,誰也不可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龍沐庭不能,她不能,安陵泓宇更不能。更何況,此時她的腹中還有安陵泓宇的骨肉。
雖不知離國到底爲何會被滅國,月落塵卻猜測得出那段往事必定給曾經年幼的表哥留下過太重的傷害。正因爲如此,他永遠都難以釋懷,除非他實現夙願或者他兵敗如山。幽怨叢生,月落塵抽回自己的手輕聲回答:
“表哥,就像鮮花會掉落紅顏會衰老不可阻擋一樣,已經發生的我們不能改變更不能當作沒發生。落塵並沒有離開你,在我心中,你永永遠遠都是我唯一的表哥,是我的親人,懂嗎?”
柔若春風發自肺腑的言辭沒給正處在冰火兩重天的龍沐庭絲毫舒坦,反而像把尖刀狠狠剜進胸口,他依稀看到自己全身已被血色浸染,如同童年記憶中那可怕的一幕——惡狠狠的咒罵聲,低迴哀怨的哭泣聲,凌亂不堪的家,鮮紅的血液濺滿他新做的衣服,還有幾滴帶着溫熱落至他的臉頰和眼瞼、、、、、、
多年入睡後纔出現的噩夢首次在他清醒時掠過眼際,冷汗從挺直的背部和掌心冒出,他緊緊握拳起身。彷彿經過良久的掙扎後最後下了決心,他的嗓音不再溫軟更無狂躁,只有死水似的平靜:“最後問一次,你決定從此永遠都要跟着安陵泓宇不顧血海深仇,是嗎?你決定要誕下腹中孽子爲仇人延續香火,是嗎?”
從激動狂躁到默然生悲,再到現在的冷漠疏離,月落塵清清楚楚感覺到他的每個細小變化,心中有不好預感升起。無法判斷剛纔瞳孔悽迷時究竟想起什麼,她只知道現在的表哥非常不對勁。拉住他的手臂,她柔聲勸慰:“表哥,你聽我說、、、”
嫌惡的將手臂一揮,立即將月落塵揮至後面硬邦邦的牀上。映着燈火,龍沐庭的背影渲染上淺黃色的光暈,而他的聲音卻像從千年地窖中吹過的風:“你只需回答我是或不是!”
淚花涌動,月落塵慢慢從牀上爬起,心裡猶如吃下無數黃蓮那般苦澀。想起身帶三三魔蠱的安陵泓宇,想起伍太后的心狠手辣,想起眼下所有糾纏不休的事情,最後她誠實講出自己的心聲:
“能不能永遠跟着安陵泓宇我無法確定,可是我腹中的孩子我一定要。他是我的孩子啊,哪個母親會討厭會願意丟棄自己的骨血?不論表哥多麼唾棄我現在所說的話,也不論我以後下黃泉是不是要面對離國所有冤魂的指責,我都要自己的孩子!”
轉過身來,龍沐庭睜着泛着淺紅血色的眼睛凝望月落塵很久,不曾開口。兩人的呼吸聲在密室中清晰可聽,本來就沉悶壓抑的空氣更加凝滯,帶給兩人莫大的沉重。
燈火跳躍,也不知這樣彼此對望多久,龍沐庭脣邊綻開朵邪惡的笑容,好像剛纔的怒氣和傷心都不曾有過:“落塵,你是最善良的人,如何捨得傷表哥的心?造成今天這一切的都是安陵泓宇,所以,我會讓他付出代價!”
陌生到極點的陰笑讓月落塵忍不住顫抖,她搖搖頭急促追問:“表哥,你到底要對安陵泓宇怎麼樣?難道,你和雅寧公主大婚也只是你的一步棋而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