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何妨,至少我們已經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已經足夠了。]
或許是因爲事情有了解決的辦法,孤星整個人都顯得很放鬆。後開他乾脆閉上眼睛,枕着雙手半帶着頹廢地道:[哪有什麼容易的事啊,再難也依然要去做不是嗎,又何必管它是否真的行得通,反正我們也沒有其他選擇。]
只是這次小月沒有再答話,而是捏着下巴看着歪在一旁閉目養神的孤星,若有所思。
[有時候我真的很懷疑自己不是再跟一個孩子對話,自始至終你給我的表現都像是一個活了幾千年的老怪物,實在是你的外表太具有欺騙性。]
小月重重地一聲嘆息,似乎是接受不了眼前這個孩子比自己還要成熟不少,讓從一開始就自詡是姐姐的小月很是受傷。
[讓人成熟的永遠不是時間,而是經歷,不是嗎?如果有得選擇,我寧可不要這份成熟。]
孤星依然沒有睜開眼睛,彷彿睡着了一般,喃喃地說了一句。
之後,二人都沒了其他言語,洞內一時間陷入了平靜,彷彿一切都靜止了,聽不到一絲喧囂。
孤星很享受這份靜謐,有一種說不出的充實感,似乎閉上眼,就能觸摸一切。
[呵呵……呵呵……]打破沉默的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卻是小月毫無緣由的笑了,絲毫都不含蓄,連眼淚飈出來了也渾然不知。
[多笑幾次,以後怕是都不會再笑了。]自她甦醒就一直在她心裡迴旋的這段聲音,此刻又浮現了出來,讓她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這聲音來自於她的內心深處,她這才明白,原來笑意,如此珍貴。
而被她的笑聲從寧靜裡驚醒的孤星,此刻正一臉無趣地上下打量着:[爺爺說的沒錯,女人果然是最不可理喻的,誠不欺我。]
少女似乎特別愛笑,笑起來給人一種空靈的感覺,彷彿不屬於這個塵世,不知怎麼地,孤星突然想起了一句小時候才聽過的話:[每一個愛笑的人都有一段淒涼的前世,極盡痛楚,所以纔會在今生髮狠的笑,看似快樂,實則脆弱不堪。]
他以前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突然之間好像懂了,心裡頓時有種說不出的酸楚,悵然若失。
他看着眼前掛着嫣然笑意的少女,只覺眼皮愈來愈沉重,最後竟不堪睏意,沉沉地睡了過去。
[別睡了,快跟我來。]
[去哪?]孤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解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秘密!]少女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奸詐地就像一隻小狐狸。
孤星無奈起身,一路上他隨着少女走了很遠,周圍淨是些沒有見過的景物,讓他不由有些走神,待他回過神來,卻突然發現眼前的少女已不知在何時停了下來。
一陣輕風襲來,少女迎着風張開了雙臂,頓時,纖細的髮絲被微風輕輕吹起,雪色的衣帶隨之悠然而慟,美得如詩如畫。
孤星順着她的方向擡頭望去,只見湛藍的天空下飄滿了許多不知名的白色小花,紛紛揚揚的,任風一吹,頓時如傘般輕盈飛舞,渾渾噩噩間,將那自由渲染的淋漓盡致。
整個天地間都充斥着一層飄雪般的美感,那畫面太美,孤星一時竟失了神。
[這便是蒲公英,又名無憂花,是我最喜歡的花。]
小月半眯着雙眼輕笑着說道,嘴角在陽光下勾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無憂嗎?好美的名字。]孤星以前從未見過這種花,如今聽到花的名字,頓時由衷地讚了一句。
小月轉過身來,對着孤星咯咯一笑道:[無憂就是沒有憂愁,沒有煩惱,無憂無慮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我叫她無憂花。]
話音未落,天空中突然飄起了一陣輕風,那遊絲般的蒲公英,頓時在二人的眼前徐徐飄過。
小月閉上眼睛,伸出手輕輕一抓,卻抓了空,旋即有些失望地睜開了眼睛。
孤星看着有些不忍,卻見小月又一次伸出手來,與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的少女手心裡附滿了那些雪白的絨花。只見她把手放在脣邊輕輕一吹,那些白色的花兒頓時乘着風飛向遠方。
[你怎麼知道這裡,以前來過?]孤星見小月一副熟悉的樣子,頓時有些好奇。
小月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些遠去的絨花上,聽到這話,只是微微地搖了搖頭:[不用來,我也知道。]
說完她輕輕地向前走了兩步,彎下腰重新從地上拾起了一朵蒲公英,回首間笑靨如花:[有風的地方就會有她,有她的地方就一定有我。]
孤星不明白她的話是什麼意思,帶着不解地問道:[爲什麼?]
[因爲我把她刻在了這裡,錯不了的。]小月拿手指着心的方向說了一句,眼神迷離的
好像蒙上了一層水汽。
[刻在了心裡嗎?]孤星看着小月的動作呢喃不清地說了一句。
[白白的,輕輕的,隨風而飄,隨風而止,一生都在圍着風打轉,看着它飛舞,跳躍,迴旋,落地,便是一場輪迴,夢幻般的寂滅。]
小月彎着她那雙月牙般的大眼輕輕地說着,給整片天空都帶上了一絲笑意。
[不名貴,不妖豔,有的只是一身的純樸,但是,再沒有哪一種花,可以超過我對它的喜歡。]
[喜歡又如何,終究還是要逝去的。]孤星不忍打斷他,但還是言不由衷地說了一句。
小月並未生氣,依舊閃着那雙彷彿會說話的大眼睛,巧笑倩兮:[的確,它似乎脆弱不堪,風輕輕一吹,它就會飄走,但是想要抓住它,卻是難之又難,它有它的倔強,哪怕最後只剩下花蕊孤單地靠在一旁,隨風而逝,遠遠地望着的,只有那翩躚的背影。但你永遠也剝奪不了它那顆自由的心,那便是它重生的希望。]
聞言,孤星登時顫了一下,旋即對這些不起眼的小花肅然起敬。
[原來越是不起眼的東西,越能給人最震撼的一面。]
孤星學着小月的樣子,輕輕拾起一朵,有些不可置信地道:[花且如此,人何以堪?]
[花也好,人也罷,都是這世間最爲平凡的所在,爲了生存卑躬屈膝,其中,人有着各式各樣的慾望,生命就變的斑駁不純,而花卻不同,窮盡一生,也只爲活着而活着。]
小月望着天空,頗有些傷感的說道:[這是人的悲哀,也是花的不幸。]
[沒有慾望,就沒有煩惱,無憂無慮的,或許只有在我們看來它們是不幸的,你又如何知道這不是它們自己心甘情願地選擇的路,相比人的世界來說,這裡純淨的像天堂一樣。]孤星撇了撇嘴,反駁道。
小月聽到孤星的話頓時醒過神來:[得到的越多,失去的越多,不過若是自己選擇的路,那就沒什麼後悔可言了。]
[小孤星,多謝你幫結了我一個心結。]
說到這,她似乎徹底地卸下了心頭的包袱,一臉的輕鬆愉快。
[我雖然叫它無憂花,卻比任何人都覺得它可憐,看似自由,又何嘗不是身不由己。]
小月捋了捋耳邊的髮絲,溫婉地笑道:[是你點醒了我,不幸只是我強加上去的,花本身沒有任何快樂可言。]
孤星看到這笑了笑,沒有再說話,聰明的他知道,少女此時只需要一個聽衆,一個願意傾聽的對象。
[我已什麼都想不起來,可唯獨沒有把她忘了。]
小月閉上眼睛,露出一個讓孤星都覺得意味深長的笑容:[它的一生都在圍着風打轉,身爲劍靈的我又何嘗不是一樣,對我而言,劍就是我的一切,而輔佐劍主便是我生生世世不可逃避的使命,它沒有意識,所以也就無所謂快樂與憂傷,雖然不自由,卻不自知,可我卻不同,我不自由卻自己知道,因爲我有着自己的意識,和你們一樣,我高興的時候會笑,難過的時候也會哭,我知道我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或許是因爲我們有着相同的宿命,我才能把它記的這麼深,隔了那麼久都不曾忘記,看着它,我似乎能感受到來自於它們的靈魂波動,或許我前世就是它們之中的一員也說不定呢。]
孤星靜靜地看着那個從一開始就帶着明媚笑容的少女,總覺得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涌上來讓人不自覺的想去同情,原來世上真的有這麼一種人,悽美到讓人連發絲都感覺很傷。
自始至終,少女的臉上都掛着淡淡的笑容,彷彿只是在敘說着別人的故事,與孤星相比,她更像是一個傾聽者。
孤星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小月,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做些什麼。只好保持着本質的沉默,一如既往的靜在一旁。
這種狀態一直維持到日央時分。
突然間,小月氣質猛地一變,再無一絲落寞之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颯爽氣勢,清冷襲人,周身衣袂無風自動,縱連發絲也變的凌厲起來,接着就聽她一聲輕喝,頓時如雷音般震散清明。
[劍來!]
遠遠地就聽到了一陣破空聲傳來,片刻間,一把泛着寒光的青鋒就已到了二人跟前。
孤星暗道了一聲[好快!]
卻見小月已經接過劍,渾身散發出一種不容直視的凜冽氣質,再見她右手持劍,左手並屈成劍指,正立在風中喃喃地說着什麼。
[自由生長在世間的絨靈花,是無法停留的愛,聆聽你的花語,願你在飛逝中無憂無慮。]
話音剛落,孤星看到一朵本來正飄在空中的蒲公英突然化作了一團白光飛了過來,然後附到了劍身上消失不見。隱約間,劍身上的一個篆文莫名地
閃了一下。
孤星一陣愕然:[這難道……]
[沒錯,這便是解開第一層封印所需要的花。]
[可是……]
[別問我,我也沒想到會那麼容易,想必是當年佈下封印的那人故意爲之。]小月打斷了孤星的話,
[何以見得?]孤星說着從邊上拾起一根草杆叼在嘴裡,看上去很是悠閒地道:[許是我們運氣好也說不定呢。]
小月聞言搖了搖頭:[不會。]
[嗯?]
[因爲解開第一層封印所需的第二株靈物-忘憂草,就在那兒。]說着小月轉過身去,用手指着一個方向,喃喃道:[好像真的有些簡單過頭了。]
孤星順着小月指的方向走遠了幾步,果然發現了一株散發着淡淡異香的蔥鬱植物。這株植物大約有巴掌大小,晶瑩的彷彿是用翡翠雕刻而成,看上去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不要摘!]
孤星作勢欲拔,卻聽小月一聲驚呼,又只好訕訕地把手收了回去。
[好端端的,幹甚誤了人家的性命。]小月走到近前斥了一句,又蹲下身子,一臉回味地道:[還是那麼好聞,彷彿真的能讓人在一瞬間忘記憂傷。]
孤星撇了撇嘴,不以爲意。
[呶,拿着劍。]小月說着就把劍丟給了孤星,肅然道:[跟着我念。]
[聆聽汝之輕語,忘卻一世憂傷,願用一生去等候,那消逝於輪迴的光。]
孤星接過劍,不敢怠慢,當即照着小月的樣子重複了一遍,突然間白光一閃,那株異草便如先前那般化作了一個篆文,隱沒於劍身之中。
[剛纔唸的那是什麼?]孤星好奇地問了一句:[彷彿真的是花說的一樣。]
小月聞言笑了笑:[花語,也就是解開封印的口訣。]
[花語?難怪聽起來都那麼美,竟是花的輕語。]孤星似乎受此時的氣氛所染,難得的露出了一次小孩心性:[小月姐,下面要找什麼?]
聽到這話,小月頓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呆子當真傻了不成,真以爲找找東西就能解開封印了?]
[莫非還有其他條件?]孤星愣了一下,不確定地問道。
[那是自然,解開封印還有最後一個條件。]小月搖着手指,故作神秘地道:[或許說是最難的一個也說不定哦。]
[行了,別賣關子了,快說。]孤星催促道。
小月狠狠地翻了他一眼,頗有些幸災樂禍的笑道:[嘿嘿,這最後一個條件便是境界。]
[境界?那是什麼?]孤星頓時懵了,如果是花花草草的話還說的通,畢竟是看得見摸得着的,可這境界……
[境界就是武者們所說的修爲,分別是引靈,鍛體,化氣,涅凡,潛躍,血衝,靈冶,止伐,先天,練虛,神藏,真武十二個境界,其中除卻引靈入體外,每個境界又劃分爲前期,中期,後期三個小境界。]小月看着孤星,耐心地說道:[也就是說,要想解除封印,就必須踏上修行之路,江湖險惡,打打殺殺也在所難免,一旦踏上,從此註定腥風血雨,你可要想好了,莫要等到枉送了性命以後,再後悔也遲了。]
聽聞如此,孤星只是報以一笑:[行走的江湖是人,與其說成江湖險惡倒不如說是人心難測,而打打殺殺若是問心無愧,又何懼之有,至於腥風血雨,若是爲大義所趨,屠戮百萬,又有何妨?]
[倒是好大的氣魄。]小月不知是褒還是貶的讚了一句:[這麼說,你願意修行?]
孤星道:[自然願意。]
[就不怕丟了小命?]小月磨着晶瑩的小虎牙,俏皮地問道。
[生死皆有定數,怕有又有什麼用嗎?]孤星淡淡道。
[沒勁兒!]小月抱怨了一聲:[小小年紀,整天苦着一張臉,一天到晚就知道裝深沉,無聊!]
孤星翻了翻眼皮,未曾加以理會。
小月頓時沉不住氣了:[喂,我說真的,到時候死了可別怨我。]
[生死各安天命!]孤星縱情一笑,眉宇中盡是滄桑:[我本就是已經死了數次的人,再死一次又有什麼關係。]
小月這才微微一嘆:[你這呆子,其實人生也並非盡是不如人意,只是你還不知道罷了。不說這個了,既然你想好了,我便告訴你如何做,你且跟我來。]
[小月姐!]
就在這時,孤星突然叫了一聲:[如果剛纔我說不願意,你怎麼辦?]
小月頓時愣住了,良久,才轉過身看似漫不經心地道:[能怎麼辦,大不了守到你死,反正我也不差這點時間。]
少女貌似只是隨口說着,孤星的心裡卻泛起了絲絲感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