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
傭兵們居住的帳篷很簡陋,鋪在地上的獸皮也僅僅只有隔離骯髒地面的作用,然而,足夠大。二三十個傭兵擠在裡面,他們的臉上有着急切與焦慮,但也有相當的堅忍……就圍在被加厚了墊了好幾層的獸皮旁邊。
而那些獸皮上,正躺着四個臉色慘白的傷患。
謝爾掀開帳篷皮走進來,後面跟着流牙,還有被半攬在流牙懷裡的阿洛。
“隊長!”有眼尖一些的留意到他們的頭領來了,急忙起身叫道。
“他們幾個怎麼樣了?”謝爾用手按了按,讓那人直接彙報受傷人們的情況。
回答的是一個長了一把鬍子、資歷較老的中年傭兵,他穿着用火鼠皮製成的皮甲,但是已經被蜘蛛爪子抓得破破爛爛,已經沒有原本的防禦功能了。
“情況不好。”他說道,帶着沉痛的語氣,“蜘蛛的毒侵蝕了他們的身體,已經……快要不行了。”
謝爾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然後睜開,“你們先讓讓,魔法師先生願意幫我們看一看他們的傷勢。”
“是!隊長!”傭兵們急忙讓出一條路,阿洛快走幾步,半蹲在幾個傷患的前方,小心地觀察。
就像大鬍子傭兵所說,這幾個人的情況看起來非常嚴重。
他們的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嘴脣變成深紫的顏色,皮膚上也籠罩了一層淡淡的青灰,非常憔悴,似乎生機已然斷絕。
腰間的手臂箍得很緊,阿洛拍一拍流牙的手:“流牙,先放開,我要去給他們治療。”
流牙好像明白現在的狀況,他聽了阿洛的話,就很乾脆地放開,只不過大概還是擔心阿洛會支持不住,就用一隻手搭在他的腰畔,隨時準備支撐。
阿洛這回沒多說什麼,他走到其中一個傷患側面,雙手攤開,放在那人腹部明顯的傷口上。
下一刻,瑩藍色的光暈在他掌心迸發,漸漸地散開,變成一層薄薄的光幕,一點點滲透到傷口裡面。
然後,那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癒合。
這是水系魔法中最常見的治癒術,學名“水愈術”,是由擅長控制魔力的水系魔法師精細地操縱身體裡的魔法力,將它們變化成溫潤的能量,送入患者體內進行治癒的魔法,雖然很平常,但是並不簡單,除了天生親和力和淨化力強悍的光系魔法力以外,也只有相對而言溫順的水系魔法力才能擁有治癒的能力。至於其他的幾系魔法力,即便是用同樣的手法操控,也無法產生治療的效果。
很快地,傷口完全消失了,阿洛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但他彷彿並沒有太在意的樣子,而是把手伸進左袖裡掏摸一陣,拿出一塊有半個拳頭大的藍色的晶石。
跟着,他一隻手握住晶石,另一隻手保持原來的姿態,將掌心的藍光源源不斷地送進傷患的身體。
一直認真觀看阿洛行動的謝爾吃了一驚。他認出來,這塊藍色的晶石是屬於魔獸的魔核……雖然從大小和澄淨程度來看,大概只是個四級或者五級魔獸的核,可他也知道,那對於魔法師而言是能夠快速補充魔力的東西,而且,一旦裡面的魔力被抽空,那個魔核就沒有半點用處了。
這位新認識的朋友的好心一而再地打破了他的認知,讓他在觸動之餘,心情也變得十分複雜。
那邊的阿洛全神貫注地使用“水愈術”,然而,他僅僅只是運用剛剛在之前與胖商人的談話中恢復的一點點魔力做出掩飾,實際上則是將體內的木行靈力化作細小的青色能量,在藍光的遮蔽下,進入傷患的身體。
斑目母蛛的毒是非常厲害的,阿洛纔剛剛把靈力透入,就發現那人的經脈幾乎全部萎縮……處處都是阻礙,許多雜質,或者說毒素凝固在經脈之間,把生氣都掐斷了,只留下死氣,以及在凝固體中強行掙扎四處作亂的不安分的鬥氣。
虛弱的經脈是受不住暴躁鬥氣的反噬的,阿洛甚至可以想象這具身體的主人此時遭受了多麼劇烈的痛楚。
在心中無聲地嘆氣,阿洛開始將生機注入這具身體。
木行靈力擁有最爲澎湃的生氣,它們能夠自行修補經脈,並且進行滋養,讓經脈以最快的速度恢復活力。而木行靈力同時也是能夠驅逐雜質的能量,如果說水行靈力和水系魔法力的功能是吸收和流動的話,那麼木行靈力的功能就是過濾與排除……水生木,這是自然的規律,而如果能夠做到水木相生,那無疑是窺見了天地之間的另一種法則,是獨特的道,同時又被天道相容。
阿洛是罕見的天生水靈體,他也修煉木行靈力,他擁有很大的潛力。
在剛纔與斑目蜘蛛族羣的戰鬥中,阿洛消耗完了身體裡目前能夠調動的水系魔法力,而才恢復了一點,卻都拿來作了掩護,因此,他現在是利用木行靈力爲傷患治療,也正因爲如此,他那魔法力已然乾涸的丹田外圍,居然在金丹的刺激下,出現了一些隱隱的,屬於魔力的波動。
居然是木生水!
在這一剎那,阿洛欣喜若狂。他哪裡會不知道這代表着什麼?!不過他馬上就收斂了情緒,以免因爲此事而導致心境不穩,那樣就會得不償失了……他加快了靈力的輸送,果然,金丹在如此的調動下,運轉得更加迅速,而在那細微的魔力波動中,竟是出現了一絲湛藍色的魔力!
不斷地運轉金丹,不斷地壯大水系魔法力,阿洛眼觀鼻鼻觀心,他能夠清晰地感應到,自己手掌間有兩股不同體系、但又相應相合的力量,他開始嘗試着驅動它們,用藍色的水系魔法力溶解凝固的毒素,然後在經脈中緩緩地流動和疏通,而青色的木行靈力不斷撫慰乾枯的經脈,刺激它們、滋養它們,再把溶解了毒素的藍色力量包裹着,從那張開的毛孔中驅趕出去……
阿洛在盡力施展自己所學,而旁觀的謝爾和傭兵們則爲傷患的情況而無比詫異。
謝爾親眼看到有黑色的汗液一滴滴從那個正在接受治療的傭兵皮膚裡流出來,而隨之而來的,是那傭兵漸漸轉好、不再青灰一片的膚色。謝爾知道,這是情況在好轉的標誌,他因爲這個場景驚訝,可他也明白,這大概是這位新交的魔法師朋友特有的魔法或者技巧,他不會去詢問,他不能讓對方因此而產生自己在刺探對方秘密的不悅感。
因爲是剛剛纔踏入另一種法則的門檻,阿洛對兩股力量的交錯使用不太熟練,過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爲第一個人除盡了毒素,但是在大道上更進一步的欣喜讓他毫無疲憊之感,他沒有進行任何一點休息,就開始了第二個、第三個、乃至第四個的治療。
待到四個傷患全部祛毒完畢,已經過了兩個歐亞時了。
阿洛的額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他終於收手,長吁一口氣:“好了。”他剛說完這句話,腦子裡就是一片眩暈,身體幾乎是在瞬間脫力。他向後栽倒,然後正好掉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是早就等待在那裡的流牙。
輕輕地喘了幾口氣,阿洛虛弱地說道:“謝爾,他們需要洗個澡……那些黑色的東西就是斑目母蛛的毒素了,要趕快洗乾淨……”
“還不快去?!”謝爾回頭衝沒中毒的傭兵們喝斥一句,跟着望向阿洛,誠心誠意地感謝着,“埃羅爾,謝謝你,是你救了他們的性命。”
“這個沒什麼。”阿洛微微一笑,“上天有好生之德。”
“……什麼好生之德?”謝爾沒聽太懂,出言問道。
阿洛輕笑,剛要爲他解答,可今晚一直不聲不響的流牙卻一把摟住阿洛的腰,再一個用力——阿洛兩腳懸空,才發現自己居然被橫抱了起來。
“……流牙?”阿洛愣了一下,臉色有點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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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這麼久,還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待遇……兩輩子加起來,怎麼算自己也是接近兩百歲的人了,居然被自己養大的孩子這樣對待……
“放我下來。”阿洛輕咳一聲說道。
流牙板着一張臉——事實上,他常年都是這樣的表情:“洛,很累了。”他沒有理會阿洛的要求,而是看向剛纔還在跟阿洛說話的謝爾,金色的眼睛裡透露出某種不祥的情緒。
謝爾看得明明白白,再看一眼在流牙懷裡儘管窘迫但好像沒力氣掙扎的魔法師,不禁笑了起來:“是的埃羅爾,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我太疏忽了,流牙說得對,你應該趕快去休息纔是。”
很好。流牙點點頭,再沒有施捨給謝爾一個目光,徑自抱着阿洛往門外走去,阿洛感覺到流牙的決心,他非常明白流牙在某些時候的固執,只好妥協,不再嘗試讓流牙放下自己。
“……好吧,流牙,我們回去。”阿洛衝謝爾揮揮手,“謝爾,晚安。”
“埃羅爾晚安。”謝爾也揮手,“我替我的傭兵們感謝你的幫助。”
“不必客氣……”
在阿洛微弱的告別聲中,流牙大步邁開,迅速地把阿洛帶離了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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