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君心難測1
這一次,鳳梧彷彿是猜到了她心裡的想法,淡淡道:“我以不尊兄長爲由,罰鳳棲在我的寢宮裡站了一宿。”
“你說什麼?”臨月一愣,隨即緩緩眯起,眸心冷沉的銳色一閃而逝,“以這樣的方式來保護他?”
鳳梧眉梢輕挑,眼底浮現一絲意外與佩服的神色。
他以爲臨月會指責他,畢竟如此苛責一個兩歲並且無辜的孩子,在任何人看來,都絕對不該是一個正常的父親所該爲之事。
至少,在這件事情於第二天一早傳遍這個大內皇宮時,所有人的反應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沒有一個生出臨月這般更深一層的猜測。
所有人都以爲,他這是要捨棄鳳棲了。
因爲摯愛妃子的難產而死,他把毀天滅地的怒火與傷痛,全部變本加厲地撒在了這個無辜的孩子身上——這是當時很多人的想法。
而他身爲一國之君,身爲一個父親,也樂於讓所有人的想法隨着時間的流逝而變得篤定,變得深信不疑。
但是臨月,只聽他說了那一句話,就明白他是在通過這樣的方式保護鳳棲,顯然,她不僅僅是腦子反應快,或許她自己本身,也曾有過相同的經歷。
短暫的沉默之後,鳳梧點頭,“不只是保護,還有嚴苛的教導與磨練——當然,在外人眼裡,我對鳳棲的所有態度卻只有兩個詞可以形容,折磨與虐待。”
折磨,虐待……
臨月眉眼微凝,卻沒有說話。
失去了母親,被漠視了兩年,天生性子清冷的小皇子從被他的父親帶到身邊開始,幾乎就陷入了噩夢般的地獄。
宮裡所有人都看到了,這個孩子會因爲一點小小的錯誤,而被他的父親毫不留情地在大庭廣衆之下責打,絲毫沒有顧及他身爲皇子的尊嚴。
會因爲一點禮數不周,而讓他捧着滾熱的茶杯,直到一雙嬌嫩的小手被燙出晶瑩的水泡。
會罰他扎馬步扎到脫力昏厥。
會故意讓他回答艱難深奧的問題,不管他能不能答得出來,都是一頓毫不留情的怒罵呵斥。
甚至於,爲了半夜三更隨時起來虐打一頓出氣,在政務上英明果決的皇帝陛下,竟然直接命人在自己的龍宮裡放置了一張小牀,讓鳳棲直接住進了皇帝的寢宮。
總之,在所有人眼裡,包括掌管後宮精於算計的皇后歐陽氏,以及後宮其他嬪妃在內,都一度以爲,鳳梧因爲驟失摯愛而遷怒於他自己才兩歲的兒子,爲此時常毫不手軟地打罵折磨,從來不曾表現出絲毫屬於父親的憐惜與重視。
“這樣的保護方式,的確是比較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臨月端着茶盞,若有所思,“但是,一個兩歲的孩子成長的過程很漫長,長達十幾年的時間裡,那些人就一直沒有懷疑過?”
後宮中的女子大多精於算計,而鳳梧身爲一國之君,卻需要用這樣的方式來保護自己的兒子,足以證明,皇后或者其他嬪妃絕非單純良善之輩。
深陷在權利的泥潭中,女子之間的勾心鬥角與陰謀算計,往往比男人的狠毒更防不勝防。
鳳梧的母妃既然是鳳梧最愛,那麼他最後把皇位傳給鳳棲的可能性很大,即便他失去了母親,只要皇帝足夠重視他,對於很多人來說,他也依然是個障礙。
爲了得到至尊之位,鳳棲非除不可。
十幾年的時間,皇后只要生出一絲懷疑,都一定會想方設法除掉鳳棲吧。
“懷疑肯定是有過,但是,一方面我能讓任何人找不出破綻,另一方面,鳳棲護在我的身邊,飲食就寢皆與我在一起,誰也不可能找得到下手的機會。”鳳梧說着,脣角慢慢一出苦笑,“當然,這也因此苦了鳳棲,直接導致他恨了我十多年。”
因爲演戲演得太過逼真,瞞過了所有人,而那時候還小的鳳棲,任他如何聰明,也不可能想得到父親是在以這種方式保護他,漫長的苛待與嚴苛的虐打,讓孩子心理充滿了恨意。
一直長到十二歲,鳳棲每次出現在外人面前的時候,幾乎都掩飾不住臉上和手上的傷痕,他的性子也愈發沉默,眸心總是掩不住蝕骨的冰冷。
而與此同時,皇帝對皇后親生的嫡長子鳳青舒,則百般器重,學業上嚴格要求,空閒時會經常過問學習與武功進度,朝堂上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則從不吝於誇讚,目的不言而喻。
他就是要告訴朝臣,他對皇長子的期待很高,以後的江山大權有皇長子鳳青舒足以。
因爲對鳳棲太過苛待,而與之相比之下,他對皇后的嫡長子厚愛,無形中讓所有人都產生了一個篤定的錯覺——
等到皇上百年之後,鳳氏江山的主人,顯然就是鳳青舒無疑了。
當然,關於江山大統的話題實在太過敏感,除了皇帝之外,任何人都是不敢輕易說出口的,即便心裡已經有數。
“你突然間對皇后的兒子如此器重,不會有人懷疑?”
“臨月,你知道什麼叫真假參半嗎?”鳳梧嘴角微微彎起,笑容帶着老狐狸一樣的狡詐,以及彼時因爲應付各方魑魅魍魎而感到心力交瘁的喟嘆,“我沉寂了兩年,突然間像是走出了陰霾,但是因爲失去摯愛而遷怒於鳳棲,同時開始重視自己的皇長子,這在所有人看來,並不會覺得不可理解。”
因爲雖然重視皇長子,但是他對皇后的態度依舊是不冷不熱,甚至對後宮的每一個嬪妃,都是一種疏離的態度。
這對於一個癡情的皇帝來說,纔是正常該有的反應。
重視皇長子,因爲不管立嫡立長,他都是最適合繼承江山的人,但是對於儲君的母親,母儀天下的皇后,他依舊是如往常一般,不過分親暱,也並不冷眼相待。
而這樣的皇帝,不管是在羣臣眼中,還是在皇后看來,都是一個冷酷無情的,眼裡只有江山社稷的君王所應該有的最正常的表現。
所以,他們的懷疑無形中就會消散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