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尊師重道
臨月想,這真是一件燒腦的事情,如果這件事擱在她身上,她是絕對不可能接受這個男人的。
男人和牙刷不能共用。
當然,這只是她這個現代人的想法。
鳳梧愛的是一個古代女子,打小在男尊女卑的教條下長大,對於王侯將相可娶妻妾無數的事實早已根深蒂固,她可以完全無條件地接受與衆多女子共侍一個丈夫。
所以,感情付出得越多的人,最後所受的傷害往往越大。
當然,臨月是完全不會同情那個女人的,因爲不管結局如何,都只能說是她的命。
她更不會同情這個男人,因爲就算有什麼傷痛懊悔,曾經也都是他自己做下的孽。
每個人都應該爲自己的行爲負責,世上的人大多愚昧,只有真正刻骨銘心地痛過了,纔會一夜之間長大成熟。
而長大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卻往往讓人無力承受。
鳳梧此時並不知道臨月心裡在想什麼,緩緩擱下茶杯,“我們之間那些曾經的故事,我就不浪費時間敘述了。”
臨月點頭,淡淡道:“我對別人的風花雪月,也完全不感興趣。”
鳳梧又是一默,再度深深感嘆,這個姑娘,真是一個冷酷無情沒肝沒肺的人。
轉頭看了她一眼,鳳梧接着道:“你應該知道,宮廷裡歷來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之間的爭鬥。”
臨月皺眉,神情已有些不耐煩,“你一個大男人,說話能不能別像擠牙膏一樣?這樣聽着真累,一次性把話說完不可以嗎?”
“……”鳳梧額上青筋一跳,也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正在醞釀情緒,你能不能對我心裡的悲傷感同身受一下?”
“不能。”臨月毫不留情地拒絕,“我從來就無法感知到別人心裡的痛苦。”
“你——”
“我怎麼了?”臨月黛眉蹙緊,嚴重懷疑這個男人的腦子是不是進水了,“你到底還要不要說了?不說我就回去睡覺,你沒看外面已經是黑幕沉沉了?”
“那你到底還要不要我幫助你修習內功心法了?”鳳梧怒瞪着她,“不管是作爲弟子,還是一個名義上的女兒,甚至是未來的兒媳婦,你這樣的態度都是不對的,沒人教過你尊師重道嗎?”
“的確是沒人教過。”臨月面無表情地道,“我父母死得早,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
話音落下,鳳梧被狠狠噎了一下,瞬間沉默。
好吧,他不得不承認,每個人心裡都有着不爲人知的悲傷,他似乎有點無理取鬧了。
無理取鬧?
脣畔泛起自嘲的弧度,他才驀然驚覺,自己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出現過這般生動的情緒了?
從她走了之後嗎?
某部分記憶已經有些支離破碎,或許也因爲無關緊要,所以記得就不是那麼清楚,反而有些記憶,就像是一刀一刀刻上了心版,哪怕痛到無法呼吸,也始終忘不掉分毫。
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心情,沉靜了聲音,他緩緩道:“二十二年前,鳳棲的母親在生下鳳棲之後,難產而死,彼時纔剛剛雙十年華。那時天下幾乎無人不知,鳳蒼的皇帝獨寵一個女人,幾乎把她愛進了骨子裡,朝上朝下流言很多,但是我都選擇不管不顧,只專心一意地享受着自己心中所愛。”
“然而,誰也想不到,這樣的厄運會降臨到我的頭上。”
“作爲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我可以一言決人生死,一言予人榮華,到頭來,卻護不住自己心愛女子的性命。”
“摯愛一朝離世,我眼前一片發黑,感覺天地驟然在我面前崩塌了一樣,絕望幾乎剎那間將我吞噬,再也無法見得絲毫光明。”
一句句語調不高,卻流露出深沉傷痛的話語,聽在臨月的耳朵裡,也終於激起了她心底些微幾不可察地波瀾。
鳳梧背靠着寬大的椅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鳳棲沒有享受過一天母愛,在兩個奶孃的照料長到了兩歲。那時我沉浸在傷痛中,久久無法走出來,對於這個兒子也一度忽視了個徹底。宮裡的人都以爲我遷怒於這個孩子,所以纔不願意見他——事實上,在那兩年的時間裡,我也的確總是在潛意識中避及這個孩子。只是外人永遠也不會明白,鳳棲是她所生的孩子,是她生命的延續,哪怕害怕見他,我也絕不可能真正漠視厭惡這個兒子。”
“沉痛了兩年,我才從痛苦中慢慢恢復些許理智,開始重新着手處理朝政。後來,一次偶然的巧合裡,我夜裡漫步的時候,看到鳳棲被奶孃護在懷裡,小臉上有一點淤青,正在面對着他刻意找茬的皇兄。”
說到這裡,鳳梧偏首,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古怪,“臨月,你能想象嗎?一個兩歲的孩子,眼神和表情都是那麼冷,像雪色琉璃一樣的眸色,沒有一點溫度,面對着比他大了好幾歲的兄長,黝黑的眼底始終是一片漠然,當時我心裡浮現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個孩子是不是太缺愛了,因爲我的漠視,才導致了他那般異常的性格?”
太缺愛?
臨月直覺地搖頭。
正常情況下,一個兩歲的孩子其實已經到了敏感期,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愛恨的情緒,性格或多或少也會受此影響。
但是,一個人身上若真正散發出冷的氣息,那應該是來自骨子裡的淡漠,是天生的,而不大可能是因爲缺愛。
“後來我發現,情況似乎並不是我判斷的那樣。”鳳梧嘴角若有似無地上揚了一點,想到當時見到那個明明很冷漠,但總是讓人覺得是在刻意裝深沉的小孩,他心情似乎不由自主地就輕鬆了一點點,“我那大兒子系皇后所生,是正兒八經的嫡長子。我當時心裡明白,他欺負鳳棲應該是間接地得了皇后的授意,但是我什麼也沒說,只是命他回去休息,然後帶走了鳳棲。”
帶走了鳳棲?
臨月蹙眉,是怎樣的一個帶走方式?
以一種維護的姿態,還是以厭惡的態度?
或者,只是一種是事不關己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