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你……”騙我!!

“噓……”

他用眼神無聲地往兩側瞟了幾下,大概是在提醒我,現在已經進入了被監視的範圍。

景盛抱着我,把我放到大牀上,替我蓋上被子。

“累了就好好休息,我怕我剋制不住,再待下去會更沒節制。”

他坐在牀沿,彎着腰,薄脣緊貼着我的脖子,說話的語氣十分曖昧。

雖然明知道他是故意,我卻還是很沒用地紅了臉。

說完這句話,他就毫不猶豫地起身,看樣子是要離開。

我根本就不敢挽留,用被子把自己捂得緊緊的,只露出一雙眼睛。

景盛隨手撿起之前被他丟在地上的衣褲,往前走了幾步,又忽的停住,側過身來對我說:“換衣服去浴室。”

說完,他就大步向外走去,門開了又合,這次,他是真的走了。

直到徹底看不見他的背影,我還是心如擂鼓,我在第一時間關掉了牀頭的夜燈,趁着夜色,在黑暗中偷偷發笑,像個傻子。

其實,不用他特意提醒,關於換衣服這件事,我本來就比他還慎重。

等景盛離開好一會兒,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又被他帶進了溝裡,完全忘了我之前明明是在問他關於儲謙的事。

不過,有他在,所有問題應該都會很完美地解決吧。

天氣漸漸轉冷,我和景盛的婚期也已臨近。

這場婚禮本來就不在計劃之內,而且很大程度上,可能還隱藏着什麼我不知道的大陰謀,所以我沒有打算讓外婆知道,也沒有知會其他任何人。

景盛總是說我變聰明瞭,其實我不是聰明瞭,而是學會了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景柏霖這個人而已。

少了景柏霖的日子,過得很平靜,雖然還是束手束腳的,可是已經比我想象中的好太多。

也許,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爲景盛對我在態度上的改變。

這一個多月來,除了晚上沒有同房睡以外,我們的相處模式就像已經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樣。

他對我,不再像以前一樣,若即若離,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感覺自己抓住了他,一個實實在在的景盛。

雖然他還是有很多事情瞞着我,可至少,他不再嘗試把我推離他身邊。

十二月初,一場冷空氣侵襲鹽城,城中氣溫驟降近十度。

景盛可能是怕我冷,從那一天開始就把逛花園的日常活動改爲了看電視。

通常,是他看財經新聞,而我,負責發呆,更多的時候,我會靠在他懷裡,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再醒來,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景柏霖一直沒有回來,直到我和景盛婚期的前一天晚上,他忽然打了個電話給我。

乍接到他的電話,說實話,我心裡是無比忐忑不安的。

可他卻並沒有說什麼旁的事,只是把第二天的行程安排給我大致說了一遍,並囑咐我不要出錯。

我嘴裡應着,心裡卻還想着那天景盛在浴室裡對我說的話。

他說,沈天一會來接我,讓我跟他走。

第二天,我按照景柏霖的吩咐,起了個大早。

景盛早已不在別墅,我也沒過問他的去向,心想他應該是提前一步先去了婚禮現場。

這場婚禮的一切,全部出於景柏霖的安排,我和景盛都只不過是必須上場的道具而已,我們都很清楚這一點。

按照景柏霖昨夜在電話裡對我說的話,六點,會有人來接我去化妝,穿婚紗。

六點,別墅的大門準時被人敲響,進來的,卻不是沈天一,而是那天我在景柏霖房間裡看到的,那個叫阿綽的男人。

我往他身後看了好幾眼,確定只有他一人後,心裡,莫名的感覺不安極了。

沈天一沒來,這是不是代表,景盛在和景柏霖的這場博弈中,又輸了先機?我是不是應該找機會打電話告訴他一聲?

可是爲了避免讓阿綽產生懷疑,我還是毫不猶豫地跟着他出了門。

外面,早已停了一輛黑色的奔馳,阿綽率先替我拉開後座的門,恭恭敬敬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看了他一眼,捏了捏藏在外套口袋裡的手機,上了車,阿綽隨後上了副駕駛座。

我這才發現,原來駕車的另有其人,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沈天一。

我發誓,我從來沒有這麼開心見到沈天一過!

他從觀後鏡看了我一眼,還微微對我笑了一下。

我提在嗓子眼的心,終於慢慢地放了下來。

隔着一個阿綽,我不好問沈天一什麼,只能安靜地坐着,反倒是沈天一率先開了口。

“手機,給我。”

我很奇怪,沈天一怎麼就這麼喜歡拿我的手機,這已經是第二回了吧?

雖然心裡很不甘願,我還是把手機拿出來遞給了他。

既然景盛放心把我交給他,那麼也就是說他是景盛信任的人。

景盛看人的眼光可比我準多了,我就算信不過自己,也總該信得過景盛。

然而,沈天一卻在我把手機交給他的那一瞬間,就動作利落地給我關了機,甚至還拔了電池,劃花了卡。

他的一系列動作如行雲流水,我還來不及阻止,就見他要開車窗,把我的手機帶卡一起丟到了外面。

“你幹什麼!”

沈天一沒有理會我,只是自顧自開着車,在經過一個街角的時候他卻忽的停下了車,然後把我從後座拽了下來。

下了車,我才發現不遠處早有另一輛黑色的車在等着,沈天一帶着我上了那輛車後,我看見阿綽自己駕着那輛黑色奔馳離開了。

而我們這輛車,開往的卻是截然相反的方向。

我轉頭看向沈天一,質問他:“你搞什麼?”

沈天一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少問。”

我一聽,簡直就是怒火中燒。

他這是什麼意思?就算景盛之前交代過讓我跟他走,可他現在的行爲無異於綁架了吧?

而且,我越看窗外的景色越不對,雖然我方向感不好,可是我確定,這絕對不是去往酒店的方向。

景柏霖定的是整個鹽城唯一一家濱海高層酒店,而眼下,別說是海了,我們都快到深山了!!

“沈天一,你到底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車子所經之處越來越偏僻,我都快懷疑他是不是故意把我怪到這種地方,企圖對我圖謀不軌了。

畢竟,現在我連唯一的通訊工具都已經被他丟棄,而唯一的知情人阿綽,估計也不會管我的死活,情況對我很不利。

沈天一瞥了我一眼,略帶譏誚地笑:“到了你就知道了。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先好好睡一會兒,養精蓄銳。”

這麼說來,接下來的事,很耗神?

我抿了抿脣,最後問他:“景盛知道的吧?”

萬一他不知道,我就這樣失蹤,他豈不是要瘋了。

“知道。”

這一回,沈天一的回答,總算是讓我安心了不少。

我也就不再多嘴,只是聽他的話,閉目養神。

可是,正常人都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真的睡過去的,大概十分鐘後,我不耐煩地睜開眼,車子還在繼續往裡開,遠離城區,草木越來越茂盛,怎麼看都是個拋屍匿跡的好地方。

“沈天一……”

“夏小滿,你還有完沒完?別以爲每個人都跟景盛似的,把你當個寶!”

我又沒說什麼,他這是在發什麼脾氣!!

我頓時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反脣相譏:“當然,在你心裡,也只有沈曼纔是個寶。”

一聽到沈曼的名字,沈天一就像只炸了毛的獅子,眼睛都變紅了:“夏小滿,我警告你別再用這種語氣叫她的名字!她沒有什麼地方可讓你輕賤的!”

我毫不懷疑,如果不是他現在還開着車,他恐怕已經過來掐我的脖子。

我也承認,自己剛纔說那話的時候,語氣聽起來也着實酸了一點。

在知道,沈天一的真正身世之後,我很能理解他心裡的苦悶,剛纔,也不過是一時衝動。

我向來知錯就改,立刻低下頭去道歉:“對不起……”

沈天一的情緒終於平靜了一點,他沒有再同我說話,只是繼續專心地往前開車。

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終於在一處看起來像是早已荒廢已久的老教堂前停下。

教堂外的貼門上,早已爬滿了藤蔓植物,而偌大的院子裡也都是瘋長的雜草。

沈天一催着我下車後,不知從哪裡拿來一大塊仿真的植草,嚴嚴實實地把車身覆蓋起來,遠遠看去,那車子上的植物和周圍的融爲一體,竟也看不出什麼不妥當之處。

看來,他確實是有備而來。

我跟在他身後慢慢走進了那座教堂,從外觀上看,這座教堂已經年久失修,就連大門的鐵釦都已經鏽跡斑斑。

然而,我們剛剛在門口停住而已,那門就像是自有意識似的,自動打開了。

走進去之後,我才發現裡面並沒有我想象中的老舊和荒涼,相反,教堂大廳已經被改造成了一個個隔間,最中央甚至還放了一個巨大的液晶屏幕,很多人都在,像是在工作。

我還來不及驚詫,就被沈天一帶到了裡面的一個小房間裡,四四方方,只有一張牀和一方四角的小窗,看樣子是禁閉室。

而早在我們進去之前,裡面就已經有人了,那人被五花大綁在牀上,嘴裡還被塞了布條。

感覺到有人進來,他轉頭怒瞪了我們一眼,在看清他長相的時候,我驚訝的完全說不出話來。

那男人不是阿綽是誰!!

可是,早上阿綽不是開着車和我們分道揚鑣了麼?就算他車速再快,也不可能趕在我們前面抵達這裡呀!!

“他是……”

這一回,沈天一終於沒有再無視我:“他叫阿綽,早上和我一起去接你的那個,是他的雙胞胎哥哥。”

雙胞胎哥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到沈天一,阿綽像是發了狂一樣,嘴裡不斷髮出如野獸般的嘶吼聲。

沈天一淡淡掃了他一眼:“認賊作父也就罷了,你確定到這時候還要繼續助紂爲虐?”

阿綽惡狠狠地看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沈天一恐怕已經在他的眼神中被撕成了碎片。

沈天一漫不經心地走了過去,然後伸手拿掉了堵着他嘴的布條。

“沈天一,你這條吃裡扒外的狗!!”

“吃裡扒外?”沈天一勾起脣角,笑容冰冷,“你以爲這些年來,景柏霖給你吃的是什麼?是你父母的骨血!他逼得你父母自殺,又從小混混手裡救下奄奄一息的你,你就不計前因,只問後果了?”

阿綽冷冷地啐了一口在沈天一臉上:“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先生絕不會就這樣被你們玩弄於股掌之間的!”

“我們……拭目以待。”

兩個男人,一個站着,一個躺着,但是在氣勢上似乎是勢均力敵的。

聽沈天一剛纔的話,看來這個阿綽也是景柏霖狠辣手段下的又一個犧牲者。

而聽阿綽剛纔的回答,他到現在還對景柏霖忠心耿耿,這麼看來,景柏霖在籠絡人心上面確實很有手段。

這不禁讓我想起了景盛,好像直到昨天爲止,他還在尊稱景柏霖爲“父親”,所以我猜想,就算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景柏霖在他心裡的地位,也是很不一般的。

沈天一又把阿綽的嘴堵了起來,然後帶着我走進裡面一扇隱秘的小門。

在進去之前,我不由自主地看了阿綽一眼,沒想到他也正在看我,我以爲他會像對沈天一一樣,對我怒目而視,沒想到,他卻只是看了一眼,然後就像是完全不認識我似的,轉過了頭去。

我恍然明白,那天我在景柏霖房間裡看到的,恐怕也不是這個真正的阿綽。

“沈天一,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景盛安排沈天一把我帶到這裡來,而他自己又不知道去了哪裡,我忽然有一種預感,他是故意讓沈天一把我支開,然後好放心大膽地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

沈天一沒有回答我,只是繼續往裡走,經過長長的走廊,他終於又在另一扇門前停下。

走近了,我才聽見裡面似乎正在傳來一陣一陣的撞擊聲,還有淒厲的女人低叫聲,聽起來甚是恐怖。

沈天一就那樣站在那扇門前,透過門上方的那個小窗往裡頭看了一眼,神色痛苦。

半晌,他忽的轉過頭來:“夏小滿,你是不是很奇怪,一直以來都以景柏霖走狗身份出現的我,爲什麼會忽然就和景盛走到一塊去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爲什麼會突然對我說起這件事來。

確實,我是對這件事有過疑問,可是,景盛身上讓我產生疑問的事太多了,沈天一這一件不過是其中很小的一件,所以我並沒有糾結太久。

現在沈天一忽然這麼直截了當地問我,我倒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沈天一似乎也沒想着要等我的回答,他又把目光落向那間小房內,嘴角的笑意悲涼至極。

“曼曼帶你去看景盛那天,我在地下車庫裡對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記得,他就是在那一天,對我說了什麼軟肋之類的奇怪的話。

“我那時候對你說,一個有軟肋的人,註定只能是失敗者。現在,我終於知道,這句話是我說錯了。愛一個人,也許對我來說,是軟肋,可是對景盛而言,卻是盔甲。是我自己不夠強大,不足以保護她不受傷害,我比不上景盛。”

話說到這裡,沈天一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哽咽。

裡面,女人的哭喊聲似乎變得更重了,沈天一忽然一拳打在牆上,水泥上頓時留下了血印子。

我忽然覺得好奇極了,我不知道這間房裡面到底關了什麼人,居然能讓沈天一變成眼前這個樣子。

但是,我的直覺隱隱地告訴我,能讓沈天一變成這個樣子的,從來只有一個人——沈曼。

思及此,我猛地想起那天在韓敘病房門外遇見他,他說的那句“這世界上能讓我感覺到害怕的事情,已經沒有了”。

“沈天一,”我帶着不確定,聲音聽起來都有些顫抖了,“裡面……是沈曼嗎?”

我不比沈天一的大高個,就算我踮起腳尖,都夠不到那個窗,更何況是看到裡面的情形了。

沈天一看了我一眼,我甚至看到他的眼裡還含着淚水,可是他終究還是沒有回答我。

房間裡面的女人,似乎是累了,哭喊聲不在,只剩下低低的悲鳴聲,就像是什麼受了傷的小動物一樣。

沈天一最後往那個房間裡看了一眼,伸手抹了一把臉,又變成了原來那個沈天一,彷彿剛纔那一瞬間的鐵漢柔情只是我的錯覺而已。

隨即,沈天一不帶一絲猶豫地繼續往前走,我也在那間房門前猶疑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跟上了他的步伐。

我以爲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沈天一肯定是不會再對我說些什麼的。

沒想到,只不過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沈天一忽然出聲:“她染上了毒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