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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夏秘書,其實早上慕總讓我給你送早餐去,發現你不在,他可着急了,讓我掘地三尺找你。”

我沉默地看着姚特助,沒有說一句話。

說到後面,姚特助的聲音越來越輕:“可能是昨晚七小姐吹了冷風,燒得厲害,慕總一時走不開,不得已才讓我去找你的……夏秘書,其實慕總真的很關心你的。”

我力不從心地扯了扯嘴角:“姚特助,我也許是不夠聰明,可是我不傻。”

歸根結底,還是因爲我在慕九言心目中的地位,比不上慕七夕。

其實這也很容易理解,沒什麼好覺得意外的,可是,也許是這些天以來,慕九言對我的好,讓我產生了某種錯覺,或者是開始對他抱有了不該有的期待,所以,我還是覺得心裡莫名難受。

韓敘離開後再沒有回來,我也沒有嘗試聯繫他。

而慕九言,在那之後可能一直都陪着慕七夕,也沒有再來看我,倒是姚特助時不時地來我病房裡轉悠。

到了下午,我打完點滴,執意要出院。

姚特助很爲難,但是由於我態度堅決,他後來說了句“我去向慕總彙報一聲之後”就離開了。

我沒有在意,在辦了出院手續之後就獨自離開。

我住院的預付款應該是韓敘替我墊付的,因爲我只住了一天,所以算下來還有結餘。

打車回家以後,我終於給手機衝上了電,開機以後,來電助手提醒有四十幾通未接來電,其中有幾通是慕九言的,大多數卻是姚特助的。

我徑自撥了韓敘的號碼,可是他一直沒接,我也沒有再繼續撥打,通過微信給韓敘把他給我預付的住院費給轉過去以後,就又像挺屍一般地躺在了牀上。

腦子裡空空一片,什麼也沒有。

沒過多久,姚特助的電話撥了過來,我想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夏秘書,你怎麼自己就走了?現在在家裡嗎?我給你送些東西過去,還有……”

不等姚特助把話說完,我打斷了他:“姚特助,我很好,就不勞你和慕總費心了。”

頓了頓,我又對他說:“麻煩轉告慕總,就說我後悔了,煩請他讓律師起草離婚協議吧。”

話落,我也不等姚特助回答,徑自掛了電話。

之後,我給依依打了個電話,確定她目前狀況穩定,也被照顧得很好之後,我打包了簡單的行李,去車站買了去善緣鎮的車票。

善緣鎮就是之前景柏霖那場“地下交易”的舉辦地點,是去外婆所在的裡村的必經之處。

路途遙遠,我在車站草草給自己買了一些乾糧就上路了,手機還是處於沒電狀態,我雖然帶了充電器,卻並沒有充電的地方。

事實上,我現在在鹽城牽掛的唯一一個人就是依依,而剛纔在電話裡,我該和依依交代的已經都交代清楚了,我也對她說了我手機沒電的情況,讓她不用擔心。

至於慕九言或者姚特助,還是韓敘,他們現在都是我不想見到的人,聯繫不上,對我來說纔是最好的。

鹽城往返善緣鎮的車,一天只有一班,一趟差不多就要十五個小時。

我在車上一路睡睡醒醒,可能是身體還沒有好透的緣故,途中似乎又開始發起了低燒,不過也並不嚴重,在車上沒事可做,也就是睡覺。

再有兩個多月就要年關了,整個z省在經歷過幾波冷空氣的洗禮之後,急速降溫。

在鹽城,我就已經感覺到了冷,而越靠近山區,這股冷意更甚了,即便車裡開了暖氣,還是感覺有點抵擋不住。

一路顛簸,我到善緣鎮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下車時,才發現車裡已經算是溫暖,外面,儼然已經天寒地凍。

好在我早有準備,拿出羽絨服把自己從頭到腳包裹了起來。

下車之後,我就開始找牛車,就跟我之前說的一樣,通往外婆所在的裡村,在這裡只有牛車一途。

但是幾經打聽之後,鎮子裡的人告訴我,大概從一年半以前開始,山裡就開始修路了,這條路一直通到裡村,前陣子剛剛通車,現在,去裡村可比以前方便多了,一般的小車都能進出,來回可方便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心裡自然是無比高興的,因爲這代表着我很快就能見到外婆了。

不過,我還是忍不住八卦了一下,到底是哪個善心人士居然會到這座鳥不拉屎的地方來投資修路,沒想到,他們卻告訴我,修路的人不是別人,居然是宋一弦!

說是宋一弦遇到了貴人,不止自己擁有了一家很不錯的公司,還做得有聲有色的,賺了大錢,就給村子修路來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們說的這個宋一弦遇到的貴人,大概就是景盛。

我在心裡笑了一下,在晨霧中,坐上了前往裡村的車子。

在車子路過宋一弦家的時候,我不禁往裡頭看了幾眼,還是那個院子,還是那幾間土房,一切好像還是我來時的模樣,卻又像是都已經改變了。

宋一弦不在院子裡面,我沒有見到他。

車子帶着發動機的轟隆聲,緩緩駛過,繼續往前。

這條路,修得很平,即便車子老舊得像是隨時都能散架似的,可行駛在這條路上,也依舊算是平穩。

車子是那種古老的麪包車改造的,車廂裡連我一共擠了六七個人。

他們應該都是熟人,所以一路上都話語不斷,只有我,一個人隱在角落,一句話都沒說。

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察覺到了我的存在,問了我一句:“姑娘,你這是頭一次來裡村吧?以前沒見過你吶……”

我擡頭,見是一個五六十歲的阿姨,對她笑了笑,含糊地點了點頭。

“來做什麼?旅遊?探親?還是來體驗生活?你們城裡人吶也真好玩,城裡什麼東西沒有,偏要跑到我們這窮山僻壤來體驗生活!”

我力不從心地笑了一下,依舊沒有說話。

她可能也是感覺到了我故意樹立起來的疏離感,也不再自討沒趣,又和旁邊的另一個女人聊開了。

“阿梅,那個趙家的兒子現在怎麼樣了?還是瘋瘋癲癲的?”

“是啊,自從一年半前得了一場大病之後就瘋了。”

“唉,現在老趙癱瘓在牀,他家兒子又這樣,你說那趙家婆娘以後可怎麼活!”

“哼,我說啊這是老天有眼,你還記得老趙家之前收養過的那個孩子不?後來說是不小心跌下山谷去了,按我說啊,指不定是不是被趙家這婆娘給推下去的!你也知道自從老趙家有了自己的兒子,他家婆娘是怎麼虐待那孩子的吧?我看老趙家現在這情形,說不定就是遭報應呢!”

“阿梅,你怎麼能說這種話呢?不過,好像是聽說他家那兒子瘋之前,嘴裡一直囔囔着說見到死去的鐵生了。”

“是吧?肯定是那孩子死得冤枉,回來報仇了……”

她們之間的對話,後來又不知道扯到了什麼地方去,但是她們說的這個老趙家,應該就是景盛的第一任養父母家了。

聽到他們家的近況,再想起那一晚,那一對母子的窮兇惡極,我心裡沒有一點點同情。

我甚至想,如果不是他們,也許景盛的這一生就不會是這樣的。

就是因爲有這種想要買孩子的人,纔會存在那些賣孩子的人,一切買賣都是因爲存在買方市場而存在的。

而他們在買下了景盛之後,卻又不善待他,如果不是景盛命大,他恐怕是真的已經早就死了。

外婆的屋子,在裡村的最裡頭,所以當我下車的時候,車子裡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車子就在外婆家外頭不遠處的小路盡頭停下,日頭已經很好,我下車,遠遠地就看見了外婆在院子裡忙碌着。

不過,看她的背影,感覺好像又傴僂了不少。

走近,我才發現,原來外婆並不是一個人在院子裡的,而她一直來來回回地撿着東西,是因爲在被矮牆遮住的地方,我的三姨媽正撒潑似的把外婆辛辛苦苦收上來的棉花,全部打翻在地上。

而她身後,還站着我大姨二姨還有大舅二舅,除了我媽之外,外婆的其他子女全部在場,對三姨媽的行爲,他們都像是沒有看到似的。

“老傢伙,你今天要是不把錢拿出來,我們幾兄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外婆一邊傴僂着腰在地上撿着被打翻的花絮,一邊斷斷續續地答:“我沒有錢,真的沒錢……”

“沒錢?少裝了!前年那個從城裡來的男人撞到了你,不是給了你很大一筆錢嗎!當時我們幾兄妹是覺得沒有什麼,反正你年紀大了,以後死了錢也都是我們的。可是我們沒想到,小妹她那克父克母的女兒居然會來!你說你是不是把錢都給那掃把星了?!”

三姨插着腰,厲聲質問外婆,而大姨二姨和大舅二舅,既沒有幫腔也沒有反對,看樣子,他們也覺得三姨說的有道理。

外婆一聽,氣得厲害:“我現在還沒死呢!別說我現在根本沒錢,就是我有錢,我要怎麼處置,也是我的事!你們有什麼資格過問!”

在幾個兒女當中,三姨想來是最潑辣也最蠻不講理的,聽到外婆這麼說,她居然直接動了手。

一個大步上前,就直接把外婆推倒再地:“老不死的,信不信我今天就弄死你?你死了,這間屋子就這麼大,我還就不信我找不到那筆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