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永咲的推論是在腦中醞釀了好久之後才說出來的。事實上,當他第一眼看到魏解語背上那兩道紅色的十字痕跡,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且由於之前纔剛剛和牛高大叔討論過這本書,因此僅僅思考片刻就想到了,魏解語和《獻給虛無的供物》中冰沼紅司的死亡現場幾乎一模一樣!當然也有些細微的不同,比方說掉落在現場的紅色記號筆和小說中的紅球都無法對應,但即便如此,這一真一假兩起案件之間的相似點也實在太多,讓夜永咲無法不把它們聯繫起來。
他把這種猜想說出來之後,在場的衆人也都開始思考起來。何思遠一邊想着一邊頻頻點頭,還在他的紙上寫着什麼。全場唯一一個比較清閒的大概就是嶽子妍了,她可能壓根沒有看過那本書,剛纔夜永咲詢問的時候她也沒有點頭。此時看着衆人都在沉思,只有她左顧右盼,不明白大家在想什麼,但現在又不好開口相問,臉上的表情稍稍有些鬱悶。
“唔……確實。”
在一番考量之後,何思遠終於擡起頭來。
“如果這麼看的話,的確有可能是在模仿書中的情節。可惜的是,書中所寫的是紅司在接近他哥哥蒼司時不慎跌入水中而死——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那樣的犯罪方法在這裡是不可能實現的。也就是說,兇手僅僅是將現場佈置得一樣而已。但是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嗎?”
“會不會……可能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兇手只是一時興起,這也有可能吧?”常越男也說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很多‘童謠殺人案’裡面的兇手也並非是爲了特定的意義而去那樣做的。也許兇手故意把現場佈置成和小說中一樣,就是爲了找點兒樂子呢?”
“等一下!”潘屹石突然叫道,“你們這些傢伙一個一個都圍着什麼‘模仿小說殺人’這樣的看法來說,那萬一這條想法根本就不對呢?”
“但是……那個現場確實和小說裡的幾乎一樣……”林夕小聲說道。然而潘屹石卻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我說的不是那個,而是第一個死者,也就是牛高大叔!”
何思遠稍稍皺起眉頭。
“什麼意思?”他問道。
“你看啊,雖然你們說魏解語的死法和小說裡的一樣。但是牛高大叔呢?他可是直接被鐵鍬劈死的!《獻給虛無的供物》我也看過,那裡面無非就那麼幾種死法,除去那個冰沼紅司之外,還有中毒而死的……但就是沒有被鐵鍬劈死的,這又怎麼說?”
潘屹石說得口沫橫飛。聽了他的駁論,何思遠又是點了點頭,說道:“嗯,這也有道理。爲什麼兇手在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沒有采用小說裡的方式,而在第二次才用呢?雖然只是兇手一時心血來潮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或者說他第一次是因爲沒有時間佈置現場,而第二次的時間卻很充裕。這的確可以算是一個疑點。”
“不,其實,兇手在第一次也是使用了小說裡的殺人方式。”
正在這時,夜永咲卻又說出了驚人之語。這一次,不等何思遠問他,他就先一步解釋起來:“我知道《獻給虛無的供物》裡面並沒有寫出牛高大叔那樣的死法,不過我要說的也並不是那本書。我也是剛剛想起來的,我們之前在凌晨不是討論過嗎?殺人的方式那麼多,爲什麼兇手偏偏要選擇笨重的鐵鍬?現在我想明白了,他一定就是想要模仿小說來殺人。”
“所以說,你想說哪本小說啊?”潘屹石用不屑的語氣說道,“用鐵鍬殺人的故事不少吧?隨便你找哪一本都行,不過那不就成了生搬硬套的推論了嗎?”
“不,我想說的是《腦髓地獄》。”
夜永咲說出了答案。
“《腦髓地獄》也是四大推理奇書之一,和《獻給虛無的供物》排在一起,合情合理。而《腦髓地獄》之中,在治療場裡面,就有一個女人被鐵鍬劈開了腦袋而死,我不知道各位還記不記得,因爲書中也並沒有着重描寫。”
他雖然這麼說,但其實,那一個情節在原書中是提過好多次的。衆人原本沒有想到,但聽他這麼一說,記憶自然都浮出腦海,一個個露出了驚異和恍然的神情,只有嶽子妍仍舊用迷茫的表情看着他們。
“說起來,好像是有那麼一個情節……”常越男用塗着指甲油的手指點點額頭,“唔……不過叫什麼來着?好像不是什麼重要的角色,我不記得了。”
“是‘淺田志乃’。”
一直低着頭悶不作聲的黃璃卻在這時擡起頭來,輕聲說出這個名字。夜永咲看了她一眼,有些驚訝於她那精確的記憶,就連說出這條推論的他自己都忘記那個名字了,卻沒想到有人還記得住。
“好啦,那個女人叫什麼倒是無關緊要。”
何思遠稍稍拍了一下桌子,看樣子他要發表看法了。夜永咲便直起身體,想要聽聽他有什麼高見。其餘人也都把視線轉了過去。而何思遠清了清嗓子,說道:
“重要的是,如果這條推論成立的話,那也就代表着,兇手確實在利用小說中的情節來殺人。用殺死——誒,叫什麼來着?”
“淺田志乃。”黃璃又答道。
“哦,用《腦髓地獄》中殺死淺田志乃的方法殺了牛高大叔,現在看來,那把鐵鍬也不是兇手慌亂中丟下的,而是故意留給我們的線索。接着,他又用《獻給虛無的供物》裡冰沼紅司的死法佈置了魏解語的死亡現場。這樣,至少有一件事情已經很明晰了,那就是兇手絕對不是出於意外而殺人的!他是在有預謀的作案,想要一個一個謀殺掉我們!”
何思遠最後一句話說得擲地有聲,夜永咲不覺渾身一顫,並且感覺到身旁的林夕也有點兒發抖。不過黃璃倒仍是古井無波地坐在那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個……”
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夜永咲轉頭看過去,卻是一直都沒有出聲的嶽子妍終於耐不住要提問了。只聽她用細細的聲音說道:
“……我沒有看過那什麼‘四大推理奇書’,不過既然只有四部,那不就代表着,兇手還要殺死兩個人嗎?”
“啊?哦……哦,也許是的。”
何思遠下意識答道。
“現在已經用去了兩本,還剩下《匣中失樂》和《黑死館殺人事件》,如果兇手真要按照小說中的情節殺人的話,那麼剩下的兩名死者的死法也就應該是出自這兩本書裡的了。當然了,如果兇手真打算一直殺人的話,也有可能還會繼續採用其它小說中的殺人方式,不能掉以輕心。”
“喂,你們又一直往這種方向考慮,萬一根本就不對呢?”
說這話的又是潘屹石,他一副煩得要命的樣子。何思遠聽了他的話,臉色不禁沉了下來,不過還是冷冷地問道:“那你又有什麼見解?”
一聽何思遠問起,潘屹石頓時來了精神。
“吶,聽我說啊,既然談到了《獻給虛無的供物》,你們還記不記得,書裡的冰沼紅司本身也是一個推理小說迷,並且他還想要寫一本推理小說,其中有一個說法很有意思。就是‘A被B殺死,B被C殺死,C又被D殺死,最後反過來,D被A曾設下的一個陷阱殺死。’”
他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而何思遠雖然對他那種表現不太高興,但還是認真地聽着,或許這也是他一種嚴謹的表現吧。聽完之後,他似乎理解了一樣,說道:
“那麼你的意思就是,這兩起案件的兇手並不是同一個人。而殺死牛高大叔的就是魏解語?那麼魏解語的死呢?爲什麼又有一個兇手要殺她?”
“唔……也許是有人發現魏解語就是兇手,怕她再加害別人,所以先下手爲強?誒,等等——”潘屹石說到一半,卻又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又興致勃勃地說道,“你們看,可不可能是這麼一種情況?魏解語殺了牛高大叔,從他那裡搜走了記號筆,然後她在洗浴間裡面自殺了。這樣密室的問題也就可以解決了,她是故意開大熱水來自殺的,有可能嗎?”
“也就是說,那兩道紅痕是魏解語自己畫在身上的?”何思遠沉吟起來,“唔……以紅痕的位置來看,並非沒有可能。不過她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偷走牛高大叔的記號筆?又爲什麼在自己身上留下印記?”
“呃……可能她是良心發現,想要告訴我們她就是兇手,卻又羞於直接說出來,所以就用這種方法來給我們提示?”潘屹石猜測道。
“怎麼可能?!”這次反駁的是常越男,她說道,“照你這麼說,她把自己的裸*體展示給我們看就不害羞了?再者說了,牛高大叔死的時候,她可是有不在場證明的!”
“嘿!你還別說那個不在場證明!”潘屹石立刻就吵了起來,“要我說,我們凌晨討論不在場證明的時候明顯就有疏忽!”
一聽這話,何思遠揚起了眉毛。
“什麼疏忽?”他面色不善地問道。畢竟凌晨時分的討論都是由他來帶動的,若有哪裡疏忽了,倒應該算是他的責任了。
潘屹石卻是毫不在意何思遠的樣子,有些興奮地說道:“吶,你們看。一開始下樓來的是何思遠、夜永咲和黃璃三個人,然後是林夕,再接着,肖大嬸就到樓上去把沒起牀的人都叫醒了,對不對?但其實這裡有一個空隙!如果兇手殺死牛高大叔之後,藏在了哪裡,比如說樓梯下面。等到林夕下來之後,在肖大嬸上樓之前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間,那不就沒人發現了?”
“如果那樣的話,你自己不就也有嫌疑了嗎?”何思遠質問道。
“啊?哦……這個——呃……”
聽他這話,潘屹石一下子慌了手腳,他忙亂地瞪着眼睛爭辯着:“但是……但是我和牛叔無冤無仇,我沒必要殺他啊!”
“誰知道呢?”常越男瞟了他一眼,“像你這麼小心眼的男人,難免不會因爲一件小事動手殺人。”
“你說誰小心眼?!你給我說清楚,你這女人!”
“我就是說你啊!怎麼樣?!”
眼看着這坐在一起的兩人大眼瞪小眼,氣勢洶洶地吵了起來,還大有擼袖子動手的趨勢,衆人頓時一片大亂。勸解的有之,冷眼旁觀的也有之。夜永咲看在眼裡,不由得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兇案的可能性這麼多……到底,哪一種纔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