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牛高大叔被殺不到二十四小時後,衆人再一次——如同凌晨時分那樣——聚在了一樓的餐桌旁。然而這時的“衆人”卻再次缺少了一個身影,魏解語也像牛高大叔一樣,沉睡在了那間漆黑冰冷的地下室中。
後來趕到的沈管家只是簡單地看了一下魏解語的狀況,雖然他不是心臟問題的專家,但是要判明一個人是活是死,隨便哪個普通人都能做到,更別說他是個醫生了。
而魏解語的死,再一次掀起了所有人的恐慌。就連之前總是一直站在袁靜身後,垂手而立,不發一言的沈管家和肖大嬸,此時臉上也都多了些凝重的神‘色’。每一個人都在戒備着,下意識地和其他人保持着距離。沒有人知道誰纔是兇手,或許那人就在自己身邊,也或許還在黑暗中躲着,但誰也不敢掉以輕心,生怕下一秒,自己就會步了那兩人的後塵!
魏解語的衣物現在也闆闆整整地穿在主人的身上,陪同她一起躺在了地下室裡。那是黃璃爲她穿上的,用她的說法就是:死者也是有羞恥心的。這話雖然難以理解,但不管是夜永咲還是其他人都沒有表示反對。
沉默持續了一會兒,沒有誰願意先開口。黃璃一直低着頭,似乎在沉思着什麼。夜永咲雖然有些擔心她,但也不好出聲,只好把目光投向了何思遠。何思遠一改之前嚴謹的坐姿,雖然腰板還‘挺’得很直,臉上的表情卻是愁悶無比,眉‘毛’都快打成一個結了。他有些煩躁地用手揪着自己的頭髮,略略擡頭,卻發現衆人都在有意無意地看向他。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凌晨時分的那場討論,就是他發起的,同時他也是發言最多和最有見解的。因此衆人都下意識地對他產生了一種依賴感,希望這一次,也能夠由他引導,來對事件做一個分析。
何思遠並沒有立刻開口,可能也覺得打破這種沉默是一種尷尬的事情。但是很快,他就深吸一口氣,彷彿定了一下神,環視衆人一眼,用低沉的聲音開口了:
“各位,現在大家都知道了,我們之中又有一個同伴離開了。”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嶽子妍和林夕兩人姍姍來遲,嶽子妍說自己當時也在洗澡,雖然聽到了外面的‘騷’動,但沒有立刻出來;而林夕則說是吃了魏解語給的安眠‘藥’,睡得很沉,直到大家大力砸她的房‘門’才把她驚醒。
不過,這一次的事件可不是靠什麼不在場證明就能解開的了。夜永咲覺得從自己聽到尖叫到出‘門’也不過最多十幾秒的時間,恐怕沒有誰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從現場逃離迅速返回自己的房間,更別說潘屹石和何思遠在他之前就出‘門’了。而且……
何思遠又是頓了頓,把夜永咲正在想的事情說了出來:
“……並且這一次,事件變得更棘手了,我想大家都看出來了,在我和夜永咲兩人把‘門’破開進去之前,那間屋子是上了鎖的,而且是兩道鎖。球形鎖再加上‘插’銷,恐怕除了破‘門’之外,就只能從裡面打開了。而窗戶的大小也是不可能讓一個人進出的,更何況外面還下着暴風雪。也就是說——”
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沉重地說道:
“這次的事件,是發生在一個密室裡面的!”
密室。夜永咲不自覺地輕輕點頭。沒有哪個詞比這個更合適了。在很多推理小說中,都會出現這麼一個題材。某人將殺人現場佈置成密室,以造成被害人是自殺的假象,或是達到其它什麼目的。這一次也沒有什麼區別,不過兇手的用意卻是昭然若揭。
“密室。我想各位但凡看過偵探小說的,應該都對這個詞比較瞭解。我也就不加以贅述了,如果各位沒有疑義的話,那麼我就按照自己的思路來引導討論。如果大家有什麼別的看法,稍後可以提出,怎麼樣?”
沒有人反對,事實上,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繼續說下去。何思遠便點了點頭,又說了起來:“一般說來,密室殺人無非三種情況。第一,事件發生時,兇手在室內;第二,兇手不在室內;第三,被害者不在室內。我們逐個看每一種,第一是兇手在室內的情況……”
耳旁傳來沙沙的聲音。夜永咲本來一直在低着頭聽他講,這時候不由得擡起頭來,卻發現何思遠不知什麼時候又掏出了自己的紙筆,開始刷刷地記錄起來。
“兇手在室內,那麼又可以分爲兩種情況。一是當我們進屋的時候,兇手已經逃走了;二是兇手仍在室內。第二種情況可以首先排除,那間屋子裡並沒有藏人的地方,這點我們都清楚。就算是‘牀’底下和桌子底下我也檢查過了,沒有一個人藏在那裡。如果說兇手當時偷偷地‘混’進了我們中間——這也不可能,我們都清楚當時外面的有誰,我、夜永咲、潘屹石三個男人,還有黃璃小姐、袁靜小姐和常越男小姐三個‘女’人,進去之後也是我們六人,沒有誰忽然多出來。那麼我們再看第一種情況……”
“要說兇手逃走的話……那間屋子根本就沒有可以逃的地方啊。”潘屹石少見地認真說道,“四面都是牆壁,‘門’鎖着,窗戶鑽不出去——除非那人會‘柔骨功’之類的,但我覺得也沒有誰能把腦袋都縮小,那窗戶框的寬度還沒有一個頭大呢。除非有暗道,但是那間屋裡除了洗浴間裡那個十公分寬的下水道口之外,也沒有什麼管道了。再說牆壁都是實心的,應該也能排除這種可能。”
“說得對。”何思遠點了點頭,“即是說,兇手在室內的兩種情況都不成立,除非他還知道什麼別的手段可以逃生。不過這一條我們就暫且放下,第二條,案發時兇手不在室內的情況。也就是說,兇手在別處,卻通過某種方法殺死了身處屋裡的魏解語。我對這一種情況是比較傾向的,沈管家,你已經檢查過了,魏解語小姐的死因是什麼呢?”
聽到何思遠向他詢問,沈管家並沒有絲毫意外的表情,只是恭順地低着頭,用平淡的聲音回答道:
“心臟病發作,很顯然。從那屋子的狀況來看,我覺得死者可能是把水溫調的太高了,心臟病可是不宜洗熱水澡的,而且看她的表情,就好像是又受到了什麼驚嚇一樣。不過不管是哪一種,肯定都是因爲心臟病發作而死的。”
“謝謝。”何思遠贊同道,“確實,我們進去的時候,雖然洗浴間的小窗戶開着,但是那種悶熱的感覺還沒消去,都冒着熱氣呢。但是這裡有一個疑點——我不認爲魏解語小姐連自己的病情都搞不清楚,她應該會調好水溫再進行洗浴的。那麼爲什麼水溫又升高了呢?要麼是她自己沒有掌控好,或是不小心轉動了調溫旋鈕,要麼……就是有人通過遠程控制來把水溫升高了。”
“遠程控制?怎麼控制?”常越男不解地問道,“調水溫的閥‘門’就那一個,兇手還有遙控器不成?”
“我也不知道。”何思遠攤了攤手,“我只是提出這麼一種可能,而且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是最可能的一種了。”
“你還沒說第三種情況呢!”
“那還用說嗎?”坐在常越男身旁的潘屹石煩躁地擺擺手,“我告訴你好了。第三種情況嘛,被害人出事時不在室內,再細分一下,又成爲兩種可能。第一種是兇手把已死的魏解語搬回那個房間,但是這樣也就和第一種情況面臨的問題一樣了,兇手是怎麼逃走的?再看另一種,可能魏解語在外面就被人做了什麼手腳,但是她回到房間以後才發作,死在了裡面。這倒是有可能,但是現場的紅‘色’記號筆和被打開的地漏又怎麼解釋?”
那支作爲現場遺留物品的記號筆此時正放在衆人面前的餐桌上,現在提到它,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看了它一眼。何思遠輕聲說道:“如果知道這支記號筆來自哪裡就好辦了,可惜……”
“我知道。”
一直沉默着的夜永咲突然開口了。
“你知道?”何思遠驚訝地看着他問道,“你知道是誰的?”
“嗯。”夜永咲點了點頭,“這是牛高大叔的記號筆。之前我們在書房談話的時候,他曾經把這支記號筆拿出來,林夕當時也看到了對吧?”
“嗯,沒錯。”林夕也說道,“當時我就在旁邊,那時候我們剛剛和袁靜聊過她過去的一些事情。然後牛高大叔就把筆掏出來了,好像說這是他兒子送給他的禮物,在水裡也能出油,他隨身帶着的。不過我當時沒仔細看,記不清是不是這支筆了。”
“唔……如果這支筆確實是牛高大叔的話。那麼也就意味着,兇手是在殺死他之後,從他身上拿走了這支筆,然後又把它作爲第二次作案的工具嗎?”何思遠低聲說着,“那麼……魏解語背上那兩道奇怪的印記——”
“應該就是那支筆畫下的。”夜永咲很肯定地說道,“我剛纔拿到手上試了一下,筆跡的粗細幾乎一樣。你看。”
他把手伸了出去,果然,他的手上有一道長長的紅痕,是記號筆的紅油。
“居然隨便‘亂’動證物……”何思遠皺了皺眉頭,卻又嘆了口氣,“算了,反正這種情況下也驗不了指紋。總而言之,魏解語背上的兩道紅痕就是出自那支筆。能在水裡出油嗎……她後背確實還是溼的,從這點來看應該也可以確定。不過這樣就有問題了,兇手不僅殺了她,還在她身上畫下了兩道紅痕,用意何在呢?”
“我倒有一個想法,只是不知道對不對。”夜永咲遲疑了一下,開口說道,“你們應該都看過一些小說裡面的‘童謠殺人事件’吧?我覺得這一次,也很有可能是類似的情況。”
“怎麼講?”
“說實話,我也是湊巧想到的。”夜永咲繼續說道,“因爲之前在書房的時候,我也和牛高大叔討論過《獻給虛無的供物》這本書,大家都知道吧?是日本四大推理奇書之一。”
除了嶽子妍之外,衆人都是點了點頭。
何思遠想了想,說道:“哦,《獻給虛無的供物》嗎?確實讀過,不過不怎麼合我胃口,提這個是——嗯?等等,那本書裡面是不是……”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樣發了一下愣,而夜永咲則是說道:“沒錯。《獻給虛無的供物》裡面的第一個死者,我記得名字叫做‘冰沼紅司’。他就是死在了浴室裡面,那個浴室也被佈置成了密室,更巧合的是,他也有心臟疾病,而且死亡時背上也有十字形的紅‘色’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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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夜永咲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認爲,兇手是在模仿推理奇書中的情節在殺人!”